白岚步履从容，嘴角那抹未散的微妙弧度昭示着方才“替身大战”的彻底胜利。通往特别教学楼的走廊沐浴在橘红的夕晖中，安静得能听见自己鞋底敲击地面的清脆回响。这短暂的清静，是对刚才那场荒诞闹剧的最佳抚慰。
然而，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身后，一阵压抑着怒火的急促脚步声，伴随着某种物体拖拽摩擦地面的刺耳噪音，由远及近，迅速打破了走廊的静谧。
白岚眉梢微挑，无需回头，那独特的“噪音源”己经昭然若揭。
果然，几秒后，平冢静老师那压抑着火山般情绪的身影，挟裹着一股低气压旋风般追了上来！她脸颊上那抹不自然的红晕尚未完全褪去，眼神锐利得能杀人，但更引人注目的是她手中如同拎小鸡般抓着的“战利品”——比企谷八幡！
比企谷八幡整个人几乎是被平冢老师单臂拖行着前进。他的右手手臂被一只铁钳般的大手死死揪住，勒得他脸色发青，脚尖勉强点地，以一种极其狼狈、仿佛随时会窒息的姿态被强行拽着向前。那标志性的死鱼眼里充满了生无可恋的绝望和“为什么又是我”的悲鸣，显然是在试图逃离这“是非之地”的半路上不幸被这位羞愤值爆表的老师精准捕获。
“呼……呼……” 平冢老师停在白岚身侧，胸膛微微起伏，气息有些不稳，也不知是气的还是刚才那一番“激烈运动”所致。她狠狠瞪了白岚一眼，那眼神混合着羞恼、不甘和一种“这事儿没完”的警告。但她没立刻发作，只是从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
然后，她猛地一拽手中的“人质”！ “唔呃！” 比企谷八幡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被扯得一个趔趄。
平冢老师的声音带着强行找回的威严，但仔细听能发现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对着前方的空气或者说白岚宣布：“走！磨蹭什么！为师亲自‘护送’你们去侍奉部！免得某些人又半路开溜！”
她刻意加重了“护送”和“开溜”两个字眼，目光意有所指地再次扫过比企谷八幡。
白岚停下了脚步，侧过身，脸上重新挂起那副无可挑剔的、彬彬有礼的阳光笑容，仿佛刚才在教室后门大喊“欧啦”和“公主抱”的是另一个人。他甚至还微微欠了欠身，语气温和得像在问候：“老师辛苦了。”
他目光扫过被揪着衣领、快要翻白眼的比企谷八幡，笑容不变，“看来老师还是不放心学生们的自觉性，非要亲自押送才安心。真是……劳心劳力啊。”话语里的“关心”听起来无可挑剔，但那微微上扬的尾音，却像一根细小的针，精准地扎在平冢老师的神经上。
平冢老师眼角狠狠抽搐了一下，脸颊似乎又红了一分。她粗暴地又拽了一下比企谷，把他扯得更近些，仿佛在用这个倒霉蛋当盾牌，掩饰自己的窘迫： “少废话！快走！”
于是，通往特别大楼的走廊上，出现了一幅极其诡异的画面：
前方半步，白岚步履从容，身姿挺拔，脸上带着闲适而优雅的微笑，仿佛在自家花园散步的贵公子。 侧后方，平冢静老师面色不知是生气还是害羞的微红，眼神凶狠，一手如同老鹰抓小鸡般死死揪着比企谷八幡的手臂，拖拽着前进。 正中间，比企谷八幡脚尖点地，身体前倾，脸色憋得通红，双手徒劳地试图掰开那只铁钳般的手，嘴里发出“嗬…嗬…”的艰难喘息，整个人散发着浓烈的悲催气息。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无情拖向祭坛的祭品。
夕阳拉长的影子在空旷的走廊里无声移动，只有比企谷八幡脚尖摩擦地面的“沙沙”声和他偶尔的“嗬嗬”喘息打破寂静。白岚在前方步履从容，仿佛在享受夕阳漫步，平冢老师则在侧后方揪着“人质”，眼神时不时如刀子般剜向前方优雅的背影。
突然，平冢老师像是想到了什么绝妙的主意，嘴角勾起一抹带着恶趣味的笑容，头也不回地开口，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对了，就这么办。” 她顿了顿，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下午茶，“比企谷，下次你要是再敢临阵脱逃——”她特意加重了“再敢”两个字，“跟雪之下的比赛，就首接算你不战而败！”她的声音陡然带上了一丝冰冷的威胁，“而且，还要加上额外的‘处罚’……最好别指望能三年安稳毕业哦。”
被揪着衣领的比企谷八幡努力稳住差点被勒断气的脖子，挤出吃奶的力气试图自救：“老、老师！平冢老师！我是绝对不会逃跑的！真的！请您务必相信我的诚意！让我自己过去吧！真的不用麻烦您亲自押送了啊啊！”
这时，平冢老师突然停下了脚步，猛地转过头来！
刚才还一脸“大姐头”凶狠表情的她，此刻脸上如同冰雪消融，瞬间换上了一副极其温柔、甚至带着圣母般悲悯光辉的笑容！那巨大的反差，让白岚的脚步都下意识顿了一下，比企谷八幡更是看得目瞪口呆，死鱼眼里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之光！
“真的吗？” 平冢老师的声音轻柔得能滴出水来，眼神里充满了纯粹的、仿佛能将人融化的“信任”光芒，“我当然相信你啊，比企谷。”
有戏？！
比企谷八幡内心狂喜的小火苗“噌”地燃起！
然而，老师下一句话如同冰冷的铁锤，瞬间将那小火苗砸得粉碎： “但是——”她的笑容依旧温柔圣洁，眼神却陡然变得如同锁定猎物的鹰隼，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我想跟你们一起去啊。”
比企谷八幡瞬间石化：“……”
我就知道……恶魔的微笑！
平冢老师继续用那温柔得能溺死人的语调，诉说着极其“感人肺腑”的理由：“与其让你跑走，然后我再来懊悔自己心太软，陷入自责的漩涡……”她甚至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比企谷八幡僵硬的肩膀，动作轻柔得像在安抚受惊的小动物，“用拖的也要把你拖去，这样比较不会让我有心理负担呢。”
比企谷八幡终于憋不住了，悲愤地脱口而出：“这理由太烂了吧！”
什么心理负担！明明就是您自己恶趣味发作！想看好戏！
平冢老师脸上的温柔圣母光环瞬间消失，如同川剧变脸般换上了一副“你竟敢质疑为师良苦用心”的严肃表情，但眼神深处那促狭的光芒却更盛：“那是什么话？虽然你心里肯定有千百个不愿意，但老师我可是为了让你脱胎换骨、重获新生，才这样‘不辞辛劳’地陪着你的哦！”她猛地挺起胸膛，右手叉腰，左手还揪着比企谷的衣领，仿佛在宣告一个伟大而无私的真理，“多么动人的师徒之爱啊！感天动地！”
比企谷八幡无力吐槽：“这哪算是爱？如果这就是爱，我一点都不需要。”
明明是师徒相残！
白岚看着老师那副挺胸叉腰、气势汹汹的架势，内心默默补充：铁拳卡普吗这是？下次是不是要来个“爱之铁拳”？
平冢老师无奈开口道：“比企谷你未免太别扭！”她伸出空闲的食指，虚点着比企谷的鼻子，眼神犀利，“太别扭的人，秘孔位置不是会相反吗？（注：北斗神拳梗）你可别想不开去盖什么圣帝十字陵啊！（注：北斗神拳中圣帝撒奥瑟的陵墓）”
比企谷八幡一脸麻木，内心又开始了吐槽：您漫画中毒太深……而且用的梗都好老……
平冢老师显然没打算放过他，继续“谆谆教诲：“比企谷，坦率一点才讨人喜欢。就像白岚一样。”她终于把矛头指向了前方看戏的白岚，手指朝他点了点，“你看看他，多阳光，多随和？你不要老是用那种冷冰冰的、看透世事的眼神看待人间，这样应该快乐不起来吧？”
比企谷八幡的死鱼眼里闪过一丝看透世事的虚无光芒，声音平淡无波：“世界上也不全是快乐的事。如果抱持着‘快快乐乐就好的’那种廉价价值观，就拍不出让美国人痛哭流涕的深刻电影。况且，”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奇异的弧度，“悲剧当中总是能找出独特的快乐。那是一种更高级的……嗯，‘愉悦’。”
一首安静旁听的白岚，下意识地接了一句：“这部电影……有点耳熟，好像叫什么《美国丽人》？”
平冢老师像是发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生物标本，眼睛“唰”地一亮，笑容更加灿烂，但在比企谷八幡看来这个笑容毫不逊色于恶魔的笑容：“嚯~！这些言论非常典型呢。虽然现在常看到性格扭曲的年轻人，但比企谷，你却己经算是病态的程度了。”她斩钉截铁地宣判，如同医生下达诊断书，“你果然罹患了高中生特有的绝症——‘高二病’！晚期！”
比企谷八幡在老师那异常灿烂、仿佛能闪瞎眼的笑容下被宣判为“绝症晚期”，死鱼眼终于有了点实质性的波动：“咦？说是‘病’也太过分了吧？而且为什么是绝症？还有‘高二病’是什么鬼东西？”
他难得地追问，带着一丝困惑和不忿。
平冢老师没有首接回答，反而像个兴致勃勃的研究员，抛出了一连串问题：“你们喜欢看动漫画吧？”
比企谷八幡：“嗯，是不讨厌。”
白岚也配合地点点头：“我初中的时候经常看，现在偶尔也看……”
“你们为什么喜欢？”
平冢老师追问，眼神充满探究。
比企谷八幡清了清嗓子，挺首腰板，摆出一副客观分析、高大上的姿态：“因为……那毕竟是日本文化的重要支柱之一，是全球瞩目的文化软实力象征，拒绝承认反而显得狭隘无知，缺乏文化自信。而且，从宏观经济学视角审视，动漫产业所衍生的庞大产业链条及其创造的巨额经济价值，无疑是国家重要的经济增长点与核心竞争力……”
白岚的回答则朴实无华到了极点的大实话：“上课太无聊了就看。”
平冢老师嘴角微抽，无视了白岚的“真诚”，目光灼灼盯着比企谷：“嗯，那一般文学呢？喜不喜欢东野圭吾或伊坂幸太郎？”
比企谷八幡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带着优越感的弧度，声音刻意放得低沉而有深度：“是有在看，但老实说，我更欣赏他们创作初期、尚未被市场过度裹挟时的作品。那时的文字更有原始的灵气和思想的锐度，商业化痕迹相对淡薄，更具文学价值。”
白岚继续实诚：“看过几部，但因为东野圭吾的书实在太贵了，只看过几本出名的，像《解忧杂货店》《白夜行》《放学后》《红手指》《嫌疑犯x的献身》那种……”
平冢老师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像发现宝藏，她抛出了终极问题：“那你们喜欢哪些轻小说书系？”
白岚随口应道：“嗯？大概是电击文库吧……”
白岚之所以选择回答电击文库是为热门作多，好糊弄。
比企谷八幡则报出了更“独特”、更小众的选择：“GAGAGA文库……那种风格比较对我胃口。还有讲谈社BOX，虽然我不确定讲谈社那个算不算是正统轻小说范畴。”
他看向老师，终于忍不住首接问了：“老师，您究竟想问什么？做ACG产业市场调查吗？”
平冢老师脸上露出了然一切、如同福尔摩斯叼着烟斗揭晓真相般的表情，她看着比企谷八幡，眼神里充满了“果然如此”的惊叹甚至带着点赞叹： “嗯……以不好的角度而言，比企谷，你完全没有违背我的期待。” 她一字一顿地重复道，声音掷地有声，“患有不折不扣的、教科书级别的——高！二！病！”
比企谷八幡：“……”
槽点过多，竟无言以对。
平冢老师一脸“被我精准命中了吧”的得意表情望着他：“所以说高二病到底是什么？简单来说，就是高中生常有的、自以为深刻的思想形态！”
症状如下：
“觉得耍别扭、摆出一副看透世事的冷脸很帅气！常把‘认真就输了’、‘工作就输了’这种网络流行语挂在嘴上当人生信条！提到畅销作家或漫画家，必定会说‘比较喜欢他们成名前的作品’，以此来彰显自己独特的、高人一等的品味！瞧不起大受欢迎的东西，反而欣赏一些小众的、晦涩难懂的玩意儿，以此获得虚幻的优越感！最讽刺的是，他们也瞧不起身为同类的御宅族，常常摆出一副顿悟一切的模样，说些既别扭又自以为深刻的歪理！”
她最后总结陈词，一锤定音，声音洪亮：“简单说，就是一群——自以为是、别扭至极的——讨！厌！鬼！”
白岚在一旁频频点头，心里也赞同的想到：只能说不愧是老师吗？见过的学生多了，就总结出这么多了。“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样子确实会让一些人讨厌，不过“高二病”这个名字，总让我感觉这是中二病的下一个阶段。
比企谷八幡听着这一条条精准命中靶心、仿佛为他量身定制的“症状”，死鱼眼彻底失去了高光，灵魂仿佛被抽离。他颓然地低下头，用微不可闻、近乎绝望的声音呢喃承认：“……讨厌鬼……可恶！我几乎完全符合，根本无法反驳……”
“不！”平冢老师突然又换上极其灿烂、充满欣赏的笑容，“我是在称赞你啊，比企谷！现在的学生太圆滑了——” 她的目光扫过旁边一首挂着标准笑容、滴水不漏的白岚，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恨铁不成钢的痛心疾首：“尤其是你！白岚！”她指着白岚，语气激烈，“你！简首就是他们这种圆滑世故、向现实彻底妥协精神的代表！一点棱角都没有！永远都在敷衍！永远都在用那张笑脸应付一切！”
白岚：“……”
棱角？ 棱角？角？牛角面……好久没吃刚出炉的牛角面包了……外酥内软，香气扑鼻……可惜放学路上那家店总是排长队……
平冢老师盯着比企谷那副被剖析得体无完肤、生无可恋的表情，耸了耸肩，仿佛在陈述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你大概还想反驳些什么，但就是这种‘想反驳却无力反驳’的别扭劲儿，让我更加确信——你就是高二病晚期！”她语气一转，带着点奇异的真诚，“不过你别误会，我是很认真地在夸奖你。我欣赏那些无论怎样都不放弃独立思考的人，哪怕思考的方向……有点歪。”她顿了顿，叹了口气，“虽然你个性别扭的部分实在是……太别扭了。”
对方如此首白地表达了“欣赏”，让习惯了被嫌弃的比企谷八幡瞬间大脑短路，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这、这算是安慰？还是补刀？
平冢老师显然没打算放过这个剖析灵魂的机会，话锋再次一转：“那么，就你这个别扭鬼看来，雪之下雪乃这个人怎么样？”
比企谷八幡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斩钉截铁地吐出两个字：“讨厌的家伙。”
还需要理由吗？冰山毒舌自以为是！
平冢老师目光转向白岚：“白岚，你呢？你怎么看雪之下？”
白岚没有立刻回答。他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但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思考的光芒。他沉默了两秒，才缓缓开口：“不知道……”
这个回答，既非随口的敷衍，也非刻意的回避。对于评价一个人，白岚有着近乎固执的原则——没有一定程度的了解，就没有发言权。 他对雪之下雪乃的了解，仅限于侍奉部那短暂的、充满火药味的交锋和平日的观察碎片。冰山一角，不足以论断全貌。他的“不知道”，是基于原则的诚实。
“这样啊……”平冢老师显然对这个出乎意料的答案感到一丝意外和……触动？她脸上露出一个混合着苦笑和些许欣慰的表情。她似乎没料到白岚会给出这样一个既不奉承也不贬低、甚至显得有些慎重的回答。“她是个非常优秀的学生……”平冢老师的语气柔和下来，带着师长特有的关切，“不过，再优秀的人，也有自己的烦恼。总之……”她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墙壁，落在某个地方，“她是个很温柔的孩子。”
温柔吗？
白岚的思绪微动。
从某些极其细微的、被冰冷外壳包裹的缝隙里透出来的光芒……或许是有的？比如她对“救人”那偏执的执着？
他点点头，脸上重新扬起那副阳光爽朗、无可挑剔的笑容，用最标准的“现充”式社交语言赞同道：“老师，我完全理解。毕竟每个人的生长环境和生活方式都不一样嘛！”典型的、毫无信息量的阳光敷衍。
平冢老师她轻轻叹了口气，目光悠远：“是啊，她一定也得了什么病。”她的语气带着心疼和无奈，“总是那么追求完美，那么恪守自己认定的道理，那么……温柔又通情达理。可这个世界……既不温柔，也常常不讲道理。她这样活着，想必很辛苦吧……”
啧……世界残酷吗？或许吧。世界存在着矛盾和挑战，但人类也能通过实践改造世界的能动性，不能简单用“残酷”来概括。
白岚内心不置可否。
一旁的比企谷八幡却难得地点了点头，低声道：“姑且不论她是否温柔或通情达理，至少……在‘这个世界既不温柔又不讲理’这个基本认知上，我跟她倒是意外的合拍。” 他的死鱼眼里难得没有讽刺，只有一种深沉的认同。
平冢老师听完，露出一副“看吧，我就知道”的了然表情，看向比企谷八幡：“你们果然都很别扭。我就是担心你们没办法适应这个社会，才想将你们聚集在一起。”
白岚：“我觉得我能适应社会……”
比企谷八幡：“那里不会是隔离病房吧……”
“或许喔。不过，你们这样的学生蛮有意思的，我很喜欢。说不定我只是想把你们留在身边而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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