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企谷八幡感觉自己胸腔里的那颗心脏,跳得像个失控的破烂引擎。怦怦!怦怦!声音大得几乎盖过了墙上挂钟单调的滴答声,震得他耳膜发麻,震得他指尖冰凉。
他终于明白了。
明白自己为何从一开始就对白岚如此抗拒。
明白在那天,当白岚挂着那副无可挑剔的、阳光普照的笑容,用温和得体的声音称呼他“比企谷君”时,自己为何会像被针扎了一样,涌起那么强烈的不适和排斥。
像他这种盘踞在校园阶级食物链最底层的腐烂泥土里的生物,面对位于金字塔顶端的白岚,本应遵循刻在基因里的本能——谦卑,退让,仰望。走廊相遇,他会立刻缩到墙根,让对方先行;若不幸被搭话,舌头必定打结,冷汗浸透后背。这无关嫉妒,更非厌恶,甚至……带着一点可悲的期盼。期盼着某一天,云端上的人能偶然垂下一瞥,记住角落里“比企谷八幡”这个符号,那便足以成为他贫瘠尊严里一颗微弱的、聊胜于无的萤火虫。
真正的“现充”,如叶山隼人那般,他们光芒万丈却并不刺眼。他们的充实源于内心的丰盈,因此反而能对阴影里的生物投以平视的、不带施舍意味的友善。区分这两种现充的标准,在比企谷扭曲的哲学里,简单粗暴到可笑——“是否对比企谷八幡友善”。
白岚是会和他说话的。甚至会在平冢老师强行捆绑时搭个腔。
但比企谷每一次都如坐针毡,每一次都从心底抗拒。此刻,他终于抓住了那根名为“真相”的丝线——因为白岚的友善背后,是彻骨的冰冷。那双看似温和的眼睛从未真正聚焦在他身上,那笑容完美得如同批量生产的模具。他是虚假的。他与真诚温暖的叶山不同,他的友善是空心的,是隔绝真实自我的厚厚冰层,是连不屑都懒得施予的彻底无视。
但现在,不一样了。
那层坚冰被白岚自己亲手砸碎了。就在刚才那沉重到令人窒息的叙述里,在那份卸下所有防备后流露出的疲惫、伤痕和深不见底的愧疚里。虚假的阳光面具碎裂,露出了底下同样被冻雨冲刷过、被泥泞裹挟过的真实土地。
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情在比企谷腐烂的胸腔里疯狂发酵、膨胀。是共鸣?是窥见同类伤痕的悸动?一种厚颜无耻的念头像藤蔓般缠绕上来——他和白岚,甚至和那个冰山雪之下,一定有哪里相似!那种被世界排斥、被命运戏弄后却又固执地保留着某种扭曲内核的别扭?那种用尖刺和孤高当作唯一盔甲的孤独感?还是那种被巨大创伤后,不得不戴上的、赖以生存的伪装?
这沉重的、弥漫着过往尘埃的空气,此刻竟让他感到一种近乎诡异的舒适。冰冷不再是隔阂,反而像某种粘稠的介质,将这三个同样支离破碎的灵魂短暂地粘连在一起。他甚至荒谬地觉得,心跳加速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靠近了某种真实。
既然这样…… 既然这样……
一股前所未有的、带着破釜沉舟般愚蠢勇气的热流,猛地冲垮了他那点仅存的、名为“社交羞耻”和“自知之明”的堤坝。他深吸一口气,喉咙里干涩发紧,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他能感觉到自己脸颊肌肉在僵硬地颤抖,手指在桌下死死掐进掌心,试图汲取一点虚幻的力量。
然后,他拼尽了全力,像一个蹩脚的演员终于念出了人生第一句重要台词,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明显的颤抖和破音,却无比清晰、无比用力地砸穿了侍奉部凝固的空气:
“白岚,雪之下,”他几乎不敢看他们的眼睛,视线死死盯着桌面,“我跟你们……当朋友。”
比企谷八幡感觉自己的心跳快得像要爆炸,那句话——“白岚,雪之下,我跟你们当朋友”——几乎是带着他灵魂的全部重量冲出口腔。他甚至能感觉到脸颊滚烫,耳膜里全是血液奔流的轰鸣。那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某种可能性,一种打破孤独壁垒的微光。
然而,回应他的,不是同样悸动的沉默,也不是犹豫的思考。
“抱歉,没有办法。” 冰冷,清晰,干脆利落,如同手术刀精准地切断了那根刚刚绷紧的脆弱心弦。声音来自雪之下雪乃。她甚至没有转动视线,依旧侧着脸望向窗外那朦胧的夜色,精致完美的侧颜宛如冰雕。但就在那冰雕之上,比企谷八幡清清楚楚地捕捉到了——一丝毫不掩饰的、强烈的厌恶感。她的眉头极其细微却无比鲜明地蹙起,红润的唇角向下撇出一个极其嫌弃的弧度,那表情翻译过来就是赤裸裸的五个大字:“呜哇,好恶心!”
“拜托~~太快了吧!你想都没想吗?!”
比企谷八幡的脸“唰”地一下从滚烫的赤红变成了惨白,又从惨白迅速涌回更深的血红色!巨大的尴尬、羞耻和被赤裸裸嫌弃的愤怒像火山岩浆般瞬间冲上天灵盖!他甚至听到了自己声音的扭曲变形,尖锐得不像自己发出的。那点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破釜沉舟般的勇气,被雪之下这毫不留情、如同踩死蟑螂般的一脚瞬间碾得粉碎,连渣都不剩!
他整个人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猛地向后一缩,恨不得把自己团成一团塞进椅子和墙壁的缝隙里。他感觉每一寸皮肤都在被无形的目光灼烧,武城游代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恨不得当场挖个地洞钻进地球另一端!完蛋了!彻底完蛋了!最糟糕的情况发生了!他到底在干什么蠢事!居然妄想和这两个怪物做朋友?他果然是无可救药的笨蛋!无可救药的……恶心!
就在比企谷八幡恨不得当场表演一个原地蒸发术时,一个带着无奈、甚至有点哭笑不得的声音响了起来,像一股清风,吹散了点那令人窒息的尴尬岩浆。
“喂喂,雪之下同学,”白岚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罕见的、非常“接地气”的无奈感,还掺杂着一点忍俊不禁的笑意。他不再是刚才讲述沉重往事时那种疲惫的真实,也不是平时那种阳光面具的完美,而是一种……非常放松的、带着点吐槽意味的语调。
“拒绝得太快,也太狠了吧?”白岚用手揉了揉眉心,动作随意自然,像是在面对一个闹别扭但关系还不错的朋友,“看你那表情,简首像看到什么不可名状的恐怖东西一样。比企谷同学只是……呃,表达一下他内心澎湃的情感?虽然方式确实有点……嗯,‘率真’?”他斟酌着用词,努力憋着笑,“你看他,都要缩进墙壁里当壁纸了。”
白岚说着,还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角落那个恨不得把自己折叠起来的比企谷。
比企谷八幡听到白岚的声音,身体僵了一下,但还是没敢抬头,只是把脸埋得更深了。
白岚转向雪之下,语气带着轻松却不容置疑的坦诚:“而且,雪之下同学,没必要反应那么大。我刚才那些话,不是为了让你或者比企谷同学从此小心翼翼地对待我,像对待什么易碎古董一样。”他摊了摊手,脸上带着一种“我很好,别担心”的明朗神情,“伤口就是伤口,疤在那儿就是在那儿,没必要刻意回避,但也不需要时刻提醒。我现在这样,”他指了指自己脸上那重新找回的、比平时更真实也更放松的笑意,“挺好。所以,别一副‘啊这个可怜人我要小心翼翼’的样子嘛,真的很不习惯。”
他又看向恨不得钻地的比企谷君,声音放得更温和了些,带着一丝促狭:“还有你啊,比企谷同学。别缩了,天花板都要被你盯出洞了。雪之下同学嘛……”他故意拉长了调子,瞥了一眼旁边脸色依旧冰冷但似乎稍微缓和了那么一丝丝(主要是被白岚的吐槽噎到了)的雪之下,“她那张嘴有多毒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别往心里去。”
白岚模仿了一下雪之下那嫌弃的表情,惟妙惟肖,比企谷偷偷抬眼瞄了一下,又迅速低下。
“再说了,”白岚总结道,语气认真了一点,目光在雪之下和比企谷之间扫过,“我们现在这样,不也挺好吗?坐在这里,能听见彼此说的话,能看见彼此一部分真实的样子,哪怕不完全理解,但至少……不再隔着厚厚的滤镜。”
他笑了笑,那笑容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清爽,“非要急着定义什么‘朋友’吗?像这样,各自扎好自己的营,偶尔能听一听对方营地里的风声,不也很好?”
他拍了拍手,声音恢复了平时的轻松活力,仿佛刚才那个讲述沉重往事的人不是他:“好了,时间也差不多了,比企谷同学,再缩下去,你真的要和椅子融为一体了。雪之下同学,你也别绷着脸了,笑一笑?虽然你笑起来可能有点吓人。”
“白岚同学,你的幽默感非常独特且不合时宜。”雪之下冷冷地回应,但紧绷的下颌线似乎真的放松了一点点。她合上面前根本没看进去的文库本,站起身,动作依旧优雅,但少了几分刻意营造的距离感。
比企谷八幡在白岚那番轻松又不失真诚的“开解”下,总算从自我厌恶的泥潭里稍微爬出来一点点。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头,脸上还带着未褪尽的红晕,但至少不再试图钻进墙里了。他看着白岚那张此刻显得格外清爽、毫无阴霾的笑脸,又瞟了一眼雪之下虽然依旧冷冰冰但似乎不再散发冰冻光线的侧影,再回想起自己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当朋友”……
巨大的羞耻感再次汹涌而来! 刚才绝对是脑子被门夹了!绝对是!是被刚才那种沉重气氛感染的临时性精神错乱!他比企谷八幡,堂堂孤独大师,怎么会说出那么羞耻的话!啊啊啊!让他死吧!
然而,内心深处某个极其微小的角落,在那巨大的羞耻波浪拍打下,似乎又有一点极其微弱、极其不甘心的东西……微微动了一下。 那种心跳加速的舒适感……那种冰冷的空气仿佛粘合剂的感觉…… 或许……白岚说的那种模式……各自扎营,听听风声…… ……也……不坏? 不!绝对是错觉!是被气氛感染了!他想要的才不是这种! 他要的是…… 比企谷八幡混乱的脑子还没理清自己到底想要什么,身体己经下意识地跟着站起来,准备逃离这个让他社会性死亡的伤心地。只是离开前,他的目光还是不由自主地、飞快地扫过那两人。
白岚正带着那种卸下包袱后难得的轻松笑意,伸了个懒腰。 雪之下则整理着书包,冰雕般的侧脸在昏暗光线下,似乎……真的没有那么刺骨的寒意了?
……见鬼了。
比企谷八幡赶紧低下头,快步走向门口,逃也似的离开了活动室。关门声被刻意压得极轻,仿佛怕惊扰了那份弥漫在空气里的、过于沉重的真实。偌大的侍奉部,彻底只剩下白岚与雪之下雪乃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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