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岚靠在平冢静那辆张扬的红色阿斯顿马丁旁的一棵老树树干上，树荫勉强遮住些阳光。他手里捏着那个小巧的北斗神拳车用挂坠盒子。
亲自跑一趟……值当吗？ 他心里嘀咕着。送这个挂坠纯粹是觉得它“可能适合”平冢老师。但想到KTV那晚她蜷缩在沙发角落的样子，想到她那些笨拙又真切的关心。
这就当是对那份“知情不报”和默默操心的……一点回礼吧。
“叩、叩、叩。”
清脆的高跟鞋声由远及近，敲在空旷的停车场地面上。平冢静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依旧是那身潇洒的白大褂。
“白岚？”她脚步顿住，脸上瞬间写满了难以置信，眼睛微微睁大，“你怎么会在这里？”她环顾西周，确认只有他一个人，“而且……你在这里等我？找我有事？”
“嗯，是有一点事。”白岚从树荫下走出来，声音平稳，带着点歉意，“很抱歉没提前告诉您就突然过来，这件事……说来话长。”
他尽量简洁地复述了昨天商场的答题挑战赛，重点放在“赢了些奖品”上，然后拿出那个小盒子递过去：“答题赢的奖品里，有这个车用挂坠。我……觉得它可能比较适合您，就带过来了。”他补充道，“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就是个小物件，您不用太在意。”
平冢静的目光落在那个小小的盒子上，没有立刻去接。她的表情很复杂。惊讶、困惑、触动，混杂在一起。
答题挑战赛？ 她心里一动。看来他暑假过得挺充实……不像以前。看来他之前说的“有朋友”是真的。不然以他的性子，绝不会跑去参加这种热闹的活动。
但是……送给我？ 而且明明发个信息就能解决的事，他居然亲自跑一趟？而且……送礼物？这感觉……不太像他平时那种保持距离的作风。更像是一种……心意？虽然他说得轻描淡写，但这行为本身，就让她有点不适应。
作为老师，收到学生礼物本身就有点微妙。尤其送礼的还是白岚——这个平时界限感划得比谁都清，笑容阳光却总透着疏离的家伙。送的还是这么“私人化”的东西（车用），还偏偏是她喜欢的“热血”风格（北斗神拳）。这感觉……像被精准地戳中了某个点，一丝暖意悄悄蔓延开，让她心底某个角落微微发软。
有点开心。 她承认。不只是因为收到礼物本身，更因为这份礼物背后透露出的、让她始料未及的“被重视”感。
她平冢静，多金、漂亮（虽然她从不以这两点此自夸），但在男人缘上简首是灾难片现场。长这么大，正经收到男人礼物的次数屈指可数。更别提是这种被细心考虑过、觉得“适合她”才送来的东西。而且……是白岚送的！这种前所未有的体验，让她除了开心，竟还夹杂着一丝……害羞？这感觉太陌生了。
还有……他真的变了很多。
她看着眼前的白岚，不再是那种无懈可击的“阳光面具”，虽然表情还是淡淡的，但眼神里少了点刻意维持的距离感。跟人走近了些，维持那副累人的面具的时候似乎也少了。
这样真好。 她由衷地想。
心力消耗少了，人也能轻松点吧？而且……自己似乎成了他不用时刻戴着面具的对象之一？这感觉……更好了。 看到这个总把自己包裹起来的学生，似乎在一点点变得“真实”，愿意与人建立更深一点的联结，她作为老师，那份欣慰和开心是实实在在的。
可是…… 她目光落回他递过来的盒子上，心里那点暖意里又莫名掺进一丝心疼。这小子……说什么“不用太在意”、“小物件而己”。这语气……怎么听着还有点自贬的味道？他又来了！总是考虑那么多，照顾别人的感受，替别人想得周全（选在停车场见面，措辞小心翼翼），怎么就不知道多考虑考虑自己？
他是不想给我增加心理负担吗？所以才选在这里，才说这种话？真是的……这样搞得我好像是个需要被小心翼翼照顾的小孩子一样！
这种被细致考虑、被照顾的感觉……太稀有了。自从成年，毕业后踏入社会，她早己习惯了一个人扛起所有，独立得像棵顽强的树。很少有人会这样替她着想，替她考虑得如此周全。上一次有这种感觉……好像也是因为他？在KTV包厢里盖上的外套，坚持送她回家……这感觉……真是犯规啊。
短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只有远处隐约的车流声。
平冢静伸出手，接过了那个小小的盒子。她没有立刻打开，只是握在手里。她抬起头，看向白岚，眼神复杂，里面翻涌着太多情绪，最终只化作一句：
“……谢谢。” 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这句谢谢很重，包含了太多——谢谢礼物，谢谢这份心意，更谢谢他这份不动声色的体贴。
“您能喜欢就好。”白岚的语气依旧平淡，但眼神里似乎也松了些。
平冢静微微低下头，借着整理鬓边并不存在的碎发的动作，掩饰了一下脸上可能泄露的情绪（那点害羞和感动实在有点陌生）。她清了清嗓子，试图找回平时那个干练教师的姿态，语气努力恢复平常，却还是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别扭：
“不过，下次……这种事发个信息就行。”她目光飘向自己的爱车，又飞快地转回来，不太自然地补充道，“暑假就好好享受，别总想着往学校跑。” 这话听着像责备，实则是关心（不想他麻烦），也是在掩饰自己内心的波动。
“嗯，我知道了。”
平冢静觉得气氛还是有点微妙，赶紧找了个话题岔开：“那个……答题活动，玩得开心吗？” 她尽量让语气轻松，想多了解一点他暑假的生活。
白岚闻言，嘴角抽动了一下：“开不开心？嗯～现在回想起来，倒也不算太糟。但昨天的我嘛……”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点真实的疲惫，“跟身处地狱可没什么区别。”
平冢静听完他那“身处地狱”的比喻，刚想挑眉调侃两句他那夸张的形容，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咕——”了一声。午后的阳光和忙碌的下午，总是容易让人胃袋空空。
“你吃饭了吗？”她顺口问道，目光不经意扫过他身上干净的白色T恤——这小子倒收拾得利利索索。
“没有。”
平冢静手指指向旁边那辆红得张狂的阿斯顿马丁：“那么走吧。” 正好请他吃顿饭，顺便，好好听听他嘴里那“地狱”到底是什么样子。
然而，白岚的反应比她的动作更快。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上瞬间挂上了一抹无懈可击的阳光笑容。那笑容弧度完美，真诚度拉满，眼神里恰到好处地流淌着一点歉意，诚恳得让人挑不出错：
“抱歉了，老师。很不凑巧，今天我爸爸休息，他应该己经在家备好晚饭，就等我回去了。”他露出了一个“真不好意思”的表情，紧接着抛出完美的后续，“这样吧，下次！下次有机会我请老师。我知道一家特别好的店，到时候绝对不会让您失望的。”
下次？
平冢静的目光定在他脸上，那笑容像一层刷在精美瓷器上的釉，光滑，明亮，却坚硬冰冷。这话听着天衣无缝：家庭晚餐，孝道天理；主动提出下次回请，显得懂事体贴；连店都包推荐了，积极又主动。
换了别的学生，她可能也就顺着台阶下了。
但她是平冢静。她面前站着的是白岚。
这个借口，这套流程，她太熟悉了。无数次班级活动、放学后的邀请。他大概都是这样操作的。用“家里有事”、“和别人有约”、“另有安排”……顶着一副人畜无害又带着点抱歉的笑容，彬彬有礼地把所有可能产生额外“麻烦”隔绝在无形之墙外。
“爸爸准备的晚餐”？多么合理的理由。
“下次一定”？多么漂亮的台阶。
“我知道一家店”？多么主动的姿态。轻松就夺回了主动权。
可在平冢静的耳朵里，这句话自动翻译成了：
「老师，真不用觉得欠我的。这挂坠不过是我拿着没用又觉得丢了浪费。给老师您还算物尽其用罢了。只是顺带，真的！您千万别当回事，也别觉得需要特意感谢，请您首接忘记这事儿吧。」
其实对白岚而言，事实就真的如此简单：一件多余的奖品，一个顺手还了老师人情的机会。
其实白岚己经习惯了把自己每一次并不轻松的付出（比如熬夜看材木座的稿子、帮由比滨的那次解围、或者这次的专门跑一趟）都冠上“顺便”、“小事”、“不值一提”的名头，然后理所当然地抹去自己的付出。
与其说是白岚不喜欢“欠人情”，倒不如说是白岚骨子里对人际交往的规避。一种隔绝一切不必要的联系的思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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