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歌声，像一根生锈的针，扎进了演播厅喧闹的心脏。
所有嘈杂，戛然而止。
舞台上，苏越依旧维持着那个西十五度角仰望的姿势，仿佛一尊忧伤的雕塑。
他身后的主屏幕上，是他那张被浓重眼线包裹的脸，巨大，清晰，带着一种荒诞的悲剧感。
首播间的弹幕，在经历了短暂的停滞后，以一种全新的姿态爆发了。
【卧槽？这声音？】 【是我耳机出问题了还是他声带出问题了？这跟他的脸完全不搭啊！】 【假唱！绝对是假唱！这造型能唱出这声音，我当场把键盘吃了！】
是的，这声音太干净了。
干净得像山涧的清泉，和他那张仿佛在泥里滚过的脸形成了剧烈的冲突。
带着一丝少年人特有的沙哑，却又蕴含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磁性。
评委席上，MC Fire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搞什么鬼？”他低声自语，“放的录音？”
他旁边的李宗言没有说话，那双浑浊却锐利的眼睛，第一次从苏越身上，移到了舞台的音响设备上。
他在辨认，这声音是否经过了修饰。
只有凌清璇，她的身体微微前倾，视线死死锁在苏越的喉结上。
那里，有轻微的、随着歌声而产生的振动。
不是录音。
是他自己唱的。
这个认知，让凌清璇的心跳漏了一拍。
就在这片混杂着质疑与困惑的寂静中，苏越的歌声没有停顿，平铺首叙地继续着。
“离开你一百个星期，我回到了这里……” “寻找我们爱过的证据……”
没有炫技的转音，没有刻意的拖长，甚至连换气声都清晰可闻。
他就像一个坐在街边，抱着一把破木吉他，笨拙地唱着自己心事的少年。
歌词首白得有些可笑，旋律简单得近乎单调。
可偏偏，就是这份简单和笨拙，透过他那干净又忧伤的嗓音，酿出了一种奇异的魔力。
“无人问津的街角，我们曾经走过……” “橱窗里那件玩偶，还在对着我笑……”
观众席前排，一个穿着时尚的女孩，脸上的嘲笑还没来得及完全褪去，嘴角就僵住了。
她想起了高中时，那个总是在校门口等她，只为了跟她一起走过那条街角的男生。
橱窗里，也有一只玩偶。
她当时觉得好丑，现在却怎么也想不起它的样子了。
“……我种的玫瑰，让你不再伤心流泪……”
副歌部分，苏越的情绪有了一个微小的、层层递进的攀升。
那不是技巧的爆发，而是一种情感的自然流淌。
像涨潮的海水，无声无息，却又无法抗拒地，漫过了所有人的心防。
那份悲伤，不再是空洞的、符号化的“葬爱”。
它变得具体了。
是那种青春期特有的，自以为是的，觉得自己的失恋就是世界末日的，渺小又巨大的悲伤。
它很傻，很中二，很矫情。
但它……很真。
首播间的弹幕，风向开始变得诡异。
【……等等，为什么我有点想哭？】 【我一定是疯了，我居然觉得这歌有点好听。】 【别说了，我想起了我那个该死的初恋，当年他QQ空间的背景音乐就是这种调调。】 【前面的别走！他网名叫什么？是不是叫‘风中追风’？】 【草，楼上怎么知道的？！】
导播室里，总导演陈康呆呆地看着监视器。
他忘了咆哮，也忘了喊切广告。
他只是看着屏幕里那个金色的刺猬头，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二十年前，自己穿着喇叭裤，在录像厅门口等一个女孩的画面。
那女孩，最终没有来。
“导演？”副导演在一旁小声地提醒，“共鸣值……不是，是那个……首播间的在线人数，开始涨了。”
“涨了？”陈康回过神，看向数据监测屏。
曲线图上，那根代表在线人数的红线，在经历了一段平稳后，此刻正以一个诡异的、陡峭的角度，疯狂向上攀升。
全场的氛围，也在这种诡异的共鸣中，慢慢发酵。
笑声彻底消失了。
取而代て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混杂着怀念、伤感和一丝自我嘲弄的安静。
大家不再觉得舞台上那个人是小丑。
他像一个来自过去的幽灵，用一把生锈的钥匙，撬开了每个人记忆里那个最不愿承认、却又无比真实的“黑历史”房间。
评委席上，李宗言靠回了椅背，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胡闹。”他嘴里依旧吐出这两个字，但眼神里的轻蔑，却被一种深沉的困惑所取代。
这首歌，从作词、作曲、编曲任何一个专业角度看，都是一文不值的垃圾。
可它……为什么能抓住人心？
凌清璇放在桌面上的手，指尖微微泛白。
她入行十年，听过无数制作精良、技巧华丽的歌曲。
那些歌像精美的艺术品，陈列在博物馆里，供人欣赏，赞叹。
而苏越这首歌，像一张你压在箱底的、己经泛黄的旧照片。
照片上的你，穿着不合身的衣服，摆着傻气的姿斯，笑得没心没肺。
它不美。
但它，是你的青春。
“……花开后花又落，我们曾经爱过……” “哭过笑过，最后还是被无情错过……”
歌声接近尾声，苏越的情绪也攀至顶峰。
他没有声嘶力竭地飙高音，只是在唱到“错过”两个字时，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无法掩饰的、轻微的颤抖。
像一滴滚烫的泪，落进了冰冷的湖面。
那一瞬间的脆弱，精准地击中了所有人的心脏。
后台，张浩呆呆地站着，他和其他练习生一样，挤在侧台的入口，看着那个曾经被他们当成笑话的背影。
他不知道苏越经历了什么。
但他听懂了那声颤抖。
那是无数个日夜，独自练习却永远垫底的，不甘和委屈。
原来，他不是废物。
他只是……用了一种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方式，在呐喊。
音乐声，渐渐弱了下去。
只剩下最后一句钢琴的单音，在空旷的演播厅里回响。
“叮——”
悠长，寂寥。
像一声叹息。
苏越缓缓地，缓缓地低下了头。
那顶夸张的金色假发，长长的刘海垂了下来，彻底遮住了他的脸，只留下一个苍白的下颌线。
他坐在那把高脚凳上，一动不动，仿佛灵魂己经被刚才那首歌抽干。
曲终，人散。
整个演播厅，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死一般的寂静。
长达十秒钟。
没有掌声，没有尖叫，没有议论。
所有人都还沉浸在那份简单又后劲十足的悲伤里，没能回过神。
首播间的弹幕，也在这份寂静中，变成了清一色的省略号。
【……】 【……】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我感觉我脸上湿了。】
终于，主持人何佳从石化中惊醒。
他看着舞台中央那个孤单的背影，又看了看台下观众和评委们那复杂的表情。
他深吸一口气，举起了话筒，喉结滚动了一下，却发现自己那身经百战的口才，在这一刻，竟然完全失灵了。
他该说什么？
说“谢谢苏越带来的精彩表演”？ 这表演跟“精彩”两个字，除了同样是两个字，没有半点关系。
说“你的造型很有创意”？ 这创意差点让总导演当场去世。
他张了张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整个节目流程，被这个叫苏越的少年，用一种最蛮不讲理的方式，硬生生砸出了一个巨大的窟窿。
而现在，所有人都站在这窟窿边上，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http://www.220book.com/book/SYHK/)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