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宇正全神贯注地在绘图软件上操作,拖动鼠标的手指却突然猛地一顿。此刻,屏幕上那条持续攀升的曲线,突兀地出现了一个微小却不容忽视的拐点。不知何时,窗外的雨悄然停歇,暮色如一层薄纱,沿着写字楼的玻璃幕墙缓缓蔓延爬升,将他的侧脸巧妙地浸在半明半暗的光影之中,为他增添了几分神秘的气息。
苏瑶发来的消息安静地停留在对话框顶端:“我在楼下咖啡馆等你,带了刚烤的蔓越莓饼干。”
他下意识地盯着屏幕右下角的时间,18:37。距离提交最终版城市热力模型只剩下三十七个小时了,而这个数据异常点,就像潜伏在平静海面下的礁石,给原本平滑的轨迹投下了一抹令人担忧的阴影。他的指尖在触控板上方悬停了片刻,内心经过一番挣扎,终究还是选择保存文档,缓缓起身。椅轮在地面上划过,发出一阵轻微的声响,在这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
电梯缓缓下降,他望着不断跳动的数字,思绪不禁飘回到三天前。那时,他在实验室见到了苏瑶。她身着白大褂,正蹲在恒温箱前,额前几缕碎发不听话地垂落下来。她手里紧紧捏着记录纸,纸的边角因为用力而微微发颤。“温度梯度出现偏差,”她抬起头,眼底布满了红血丝,声音里透着焦急与疲惫,“连续三次重复实验,结果都这样。”
彼时的他,刚刚结束一场长达西十小时的建模工作,衬衫袖口还残留着不小心沾上的咖啡渍。他快步走到她身边,俯身仔细查看她摊开的数据表格。那些被红笔圈出的异常值,如同散落在夜空中的星星,无序却又似乎暗藏某种联系。而此刻,它们竟恰好与自己模型里的拐点形成了一种奇妙而又微妙的呼应。“可能不是误差,”他伸出指尖,轻轻点在某组数字上,眼神专注而笃定,“是环境变量引发的连锁反应。”
推开咖啡馆的玻璃门,清脆的风铃声瞬间响起,如同灵动的音符在空气中跳跃。苏瑶静静地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摆放着两个马克杯,其中一个的咖啡己然凉透。她正低着头,全神贯注地翻看着笔记本,手中的笔在纸页上划出沙沙的声响,侧脸被窗外闪烁的霓虹灯染上了一层淡紫色的光晕,宛如一幅迷人的画卷。
“抱歉来晚了。”陈宇轻声说着,拉开椅子缓缓坐下。他注意到,她手边的饼干盒依旧完好无损,未曾开封。
苏瑶轻轻合上本子,抬起头来,睫毛上仿佛落了一层细碎的光,熠熠生辉。“模型出问题了?”她总是如此,无需多余的寒暄,便能敏锐地捕捉到他语气中隐藏的疲惫与困扰。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拿起一块饼干,轻轻咬了一口。刹那间,蔓越莓的酸甜与黄油的醇厚香气在舌尖上完美交融,扩散开来。“你们的细胞培养箱,”他咽下口中的食物,缓缓开口,“是不是放置在靠窗的位置?”
她微微一愣,随即点了点头:“实验室空间有限,没办法,只能临时放在那边。怎么了?”
“上周三下午三点到五点,你是不是进行了一次关键检测?”陈宇一边说着,一边从背包里迅速抽出平板电脑,熟练地调出模型的三维模拟图。“就在这两个小时里,城市电网负荷出现了一次微小的波动,而这次波动恰好影响了那片区域的电压稳定。”
苏瑶的手指瞬间紧紧按住桌沿,指甲因用力而泛白。“所以温度偏差并非设备故障?”她突然想起那天仪器屏幕上闪烁的电压警示灯,当时她只当是瞬时的干扰,并未放在心上,此刻想来,竟是如此关键的线索。
“不止如此。”陈宇说着,放大了模型中的热力分布图层。只见不同颜色的区块如同潮水般涌动,仿佛在诉说着这座城市隐藏的热力奥秘。“你看这里,”他指向商业区与居民区的交界地带,“温度每升高0.5℃,你们实验楼所在的坐标点就会产生滞后性反应。就好像……”
“就像多米诺骨牌。”苏瑶迅速接过话头,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惊讶与轻微的颤抖。她不禁想起本科时的热力学课,教授在黑板上写下的定律:“孤立系统的熵总是趋于增大”。那时,她只把这当作一个抽象的理论公式,而此刻,却在这两组看似毫不相干的数据里,看到了它具象化的生动印证。
窗外,车流如织,汇聚成一条光的河流,川流不息。咖啡馆里,悠扬的爵士乐低回婉转地流淌着,为这静谧的氛围增添了几分浪漫。陈宇静静地看着她重新翻开笔记本,笔尖在纸上飞速演算,侧脸的线条在柔和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温柔。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三年前,在那场学术会议上,他第一次见到她。她站在展板前,从容不迫地讲解着细胞冻存技术,声音虽不大,却清晰有力,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魔力。彼时,阳光透过会场的玻璃窗,轻柔地洒在她的发梢,为她镀上了一层金边,那一刻的她,宛如天使降临,令他心动不己。
“这里算错了。”他伸出手,轻轻点在她写满公式的纸页上,指尖不经意间擦过她的手背。两人像是同时触碰到了电流一般,猛地顿住,而后迅速收回手。苏瑶的耳尖瞬间泛起了微红,她赶忙低下头,假装专注地检查计算过程,然而,她的心跳却像突然漏跳了一拍,剧烈地跳动起来。
“连锁反应的传导速度比我们预想的要快。”陈宇清了清嗓子,努力将注意力重新转回屏幕,“我需要你们实验室过去三个月的温度记录,精确到每小时。”
“我回去整理好就发给你。”她的声音比刚才低了一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涩。“不过……”她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如果真的是城市环境影响了实验数据,那么之前得出的结论可能都要被推翻。”
陈宇沉默了片刻,再次调出另一组数据模型:“我把电网波动、日照时长和交通流量都作为变量代入进去,新的模拟结果在这里。”他滑动屏幕,原本断裂的曲线此刻重新变得平滑流畅,仿佛一条灵动的丝带。“误差率控制在0.3%以内,或许还有补救的机会。”
苏瑶看着那道流畅的轨迹,嘴角不禁微微上扬,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她的笑很轻,宛如初春融雪时落下的第一滴水,在他的心里悄然漾开一圈圈涟漪。“陈宇,”她忽然轻声开口,“你有没有觉得这一切很奇妙?”
“什么奇妙?”
“你的城市模型和我的细胞实验,原本就像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她伸出指尖,在桌面上缓缓划出两道交叉的线,“却在某个意想不到的坐标点上,神奇地碰到了一起。”
他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自己模型里那个反复出现的拐点坐标,北纬39°54′,东经116°23′——而这个坐标,正是她实验室所在的位置。那些原本枯燥乏味的数字,在此刻仿佛突然有了温度,像是深埋在代码深处的秘密宝藏,等待着他们去挖掘和发现。
不知不觉间,咖啡馆打烊的音乐悠悠响起,此时己经过了十点。两人并肩走在人行道上,晚风轻柔地拂过,带着雨后清新的气息,令人心旷神怡。苏瑶抱着笔记本的手臂忽然被他轻轻拉住,她下意识地回头,看见他手里正拿着她落下的饼干盒。
“这个,”他递过来时,指尖微微颤抖,眼神中带着一丝紧张与期待,“明天……一起去实验室核对数据?”
路灯昏黄的光线在他身后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她忽然发现,他耳后有一颗很小的痣,就像被夜色不小心蹭上去的墨点,为他增添了几分独特的魅力。“好啊。”她微笑着接过盒子,指尖触碰到他的温度,仿佛有一股暖流瞬间传遍全身,“不过这次,换我请你喝咖啡。”
陈宇回到工作室时,屏幕上的模型依然亮着,仿佛在静静等待着他的归来。他将苏瑶发来的温度数据小心翼翼地导入系统,目不转睛地看着两条原本疏离的曲线逐渐靠近,最终完美重合,就像两颗相互吸引的星辰,终于找到了彼此的运行轨迹。窗外的城市在夜色中静静舒展,无数坐标点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光,宛如浩瀚宇宙中的繁星。而他深知,在这无数坐标之中,有一个坐标,从此被赋予了与众不同的意义。
凌晨三点,当模型最终版提交成功的提示弹窗出现在屏幕上时,他迫不及待地发了条消息过去:“坐标校准完成。”
几乎是瞬间,他便收到了回复:“收到。早安。”
他看着这两个字,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露出了幸福的笑容。指尖在屏幕上停留片刻,随后缓缓打下一行字:“早安,苏瑶。”
此时,窗外的第一缕晨光正悄然爬上写字楼的玻璃幕墙,温柔地将他的侧脸染成温暖的金色。在这个瞬间,那些曾经冰冷的坐标和数据,仿佛都被注入了鲜活的温度,成为了他们故事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见证着他们之间奇妙而美好的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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