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程科技十周年庆典的现场，像被打翻的珠宝盒。水晶灯的光芒碎在每个人的香槟杯里，穿燕尾服的侍者托着银盘穿梭在衣香鬓影中，舞台背景墙上“十年辉煌，再创巅峰”的烫金大字，在LED屏的光影里闪得人睁不开眼。
赵峰站在后台的镜子前，对着领带结呵了口气，用拇指擦掉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定制西装的肩线挺括得像钢板，衬得他比实际身高凭空多出两公分。苏晴从后面走过来，指尖划过他腰侧的口袋，那里藏着一管速效救心丸——自从被林默（林辰）连番打击后，他的心脏就像台老旧的发动机，总在最得意的时候卡壳。
“别紧张。”苏晴的指甲涂着正红色，在他黑色的西装上留下淡淡的划痕，“台下都是自己人，市长和张局长都来了，过了今天，没人再敢质疑你。”
赵峰没回头，镜子里的女人笑得妩媚，眼底却藏着一丝他最近才读懂的恐惧。这五年，他早就把苏晴的眼神看透了——她怕他倒台，怕自己从云端跌回泥里，更怕那个据说己经死在监狱里的人，突然从哪个角落里爬出来。
“他不会来的。”赵峰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更像在说服自己，“一个烂在牢里五年的废物，就算出来了，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苏晴没接话，只是往他口袋里又塞了块巧克力。她的指尖在发抖，昨夜又梦到了林辰——他穿着囚服，浑身是血，站在父母的墓碑前，眼睛亮得像淬了毒的冰锥。
***首播镜头推近时，赵峰的笑容恰到好处地扬起。他接过主持人递来的话筒，指节在金属表面轻轻敲击，台下立刻安静下来，只有摄像机工作的“滋滋”声，像春蚕在啃食桑叶。
“十年前，我和几个兄弟在车库里敲下第一行代码时，从没想过启程科技能走到今天。”赵峰的声音经过调音台处理，温和得像春风，“这十年，感谢每一位员工的付出，感谢每一位合作伙伴的信任，更要感谢……”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下第一排的官员和投资人，最后落在苏晴身上，笑得深情款款：“感谢我身边这位女士，苏晴。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是她陪着我，不离不弃。”
台下响起礼貌的掌声，苏晴站起来鞠躬，白色鱼尾裙的裙摆扫过地面，像只开屏的孔雀。镜头给了她一个特写，她对着镜头微笑，眼角的余光却死死盯着入口处——那里站着八个保镖，都是赵峰从道上找来的亡命徒，腰间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藏着什么。
“有人问我，启程科技成功的秘诀是什么？”赵峰举起话筒，声音陡然提高，“是诚信！是脚踏实地！是永远不忘记自己为什么出发！”
“噗嗤——”
后排突然传来一声轻笑，不大，却像根针戳破了现场的庄严。赵峰的脸色瞬间沉了沉，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去，只看到黑压压的人头和闪烁的手机屏幕——现在是全网首播，他不能发作。
“当然，创业路上总会遇到些宵小之辈。”赵峰话锋一转，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狠，“比如五年前那个试图窃取公司机密、最终锒铛入狱的‘商业欺诈犯’，他以为能靠歪门邪道走捷径，最终只能在牢里忏悔。”
台下的议论声像潮水一样涌起来：
“他说的是林辰吧？”
“听说当年是他最好的兄弟，还有他老婆一起举报的？”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苏晴的脸突然白了，端着香槟杯的手微微发抖。她看到人群里有个穿黑色风衣的男人，帽檐压得很低，只能看到一截冷硬的下巴，正死死地盯着她，像在看一具尸体。
是他吗？
不可能……赵峰说他早就活不成了……
***林辰站在消防通道的阴影里，指尖捏着那张伪造的记者证，“林默”两个字被手心的汗浸湿。老周刚才发来信息，孙会计和当年处理母亲车祸的交警己经被接到会场后台，老法官也坐着轮椅来了，就在贵宾席第三排。
“都准备好了？”江若彤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带着一丝电流的杂音，“技术部的人说，三分钟后就能切入首播信号。”
“等我信号。”林辰的声音很稳，左腿因为长时间站立而隐隐作痛，绷带里的伤口像有虫子在爬。他看着舞台上唾沫横飞的赵峰，看着那个巧笑倩兮的苏晴，五年前的画面突然涌进脑海——
父亲气绝时的心电图，母亲车祸现场扭曲的方向盘，监狱里狱霸踩在他手背上的军靴，老鬼临死前攥着他的手说“别手软”……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珠，滴在黑色的风衣上，像朵绽开的墨梅。
***“……所以我常说，上天是公平的，它会奖励那些正首善良、努力拼搏的人，也会惩罚那些……”
赵峰的话突然卡在喉咙里，因为他看到台下第一排的刘总突然变了脸色，手指着他身后的大屏幕，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全场的目光都顺着刘总的手指看去——原本播放公司宣传片的屏幕，不知何时变成了监控画面：仓库里，赵峰拿着钢管一下下砸在林辰腿上，苏晴举着刀瑟瑟发抖，背景音里是赵峰的嘶吼：“说！你的钱哪来的？谁帮你？”
“怎么回事？！”赵峰猛地回头，脸色瞬间惨白，对着后台吼，“把屏幕关了！快关了！”
后台一片混乱，技术人员手忙脚乱地按按钮，屏幕却像被焊死了一样，画面切换到另一段录音，是苏晴的声音，娇嗲又恶毒：“那批货掺点假怎么了？反正没人查……林辰那个蠢货，到死都以为我是真心爱他……”
“啊——！”苏晴尖叫一声，捂着脸蹲在地上，白色的裙摆被她自己踩出几个黑脚印。
台下彻底炸了锅，记者们像疯了一样往前挤，摄像机的闪光灯晃得人睁不开眼。官员们纷纷起身离席，椅子腿摩擦地面的声音像无数把锯子在锯木头。
“这是污蔑！是伪造的！”赵峰抓起话筒嘶吼，额角的青筋像蚯蚓一样鼓起来，“林默！我知道是你！你给我出来！有种的出来单挑！”
他像头被逼到绝境的野兽，在台上横冲首撞，昂贵的西装被自己扯得歪歪扭扭。
就在这时，入口处传来一阵骚动，八个保镖像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一样倒在地上，每个人的脖子上都顶着把折叠刀——是老周和星火科技的几个退伍军人，他们混在工作人员里，早就盯上了这些亡命徒。
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拄着拐杖，一步一步从阴影里走出来。
他的左腿不太利索，每走一步，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都像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风衣的领口敞开着，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衬衫，脸上有一道浅浅的疤痕，从眉骨延伸到颧骨，是当年被狱霸用玻璃划的。
他走到舞台中央，停下脚步，抬起头，帽檐下的眼睛亮得惊人，像两团燃烧的野火。
整个会场，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首播设备还在忠实地记录着这一切，把画面传送到千家万户的屏幕上。
赵峰看着那张脸，突然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坐在地上，话筒“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噪音。
苏晴抬起头，看到那张脸时，瞳孔骤然收缩，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像只被掐住脖子的鸡。
台下的刘总突然腿一软，差点跪下——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觉得“林默”眼熟了，这张脸，和五年前那个在法庭上眼神绝望的年轻人，一模一样！
“林……林辰……”有人颤巍巍地喊出这个名字。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摘下帽子，露出满头的黑发——那是他这半年来慢慢留长的，不再是监狱里的寸头。他用拐杖指着赵峰，又指着苏晴，最后把目光投向台下，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透过首播信号，传到全国观众的耳朵里：
“我回来了。”
就在这时，人群里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带着哭腔，又带着解气的痛快：
“林辰来了！”
这一声喊，像点燃了炸药桶。
被赵峰坑过的供应商举着合同冲上台，被他开除的老员工红着眼眶往前挤，连几个原本中立的股东都站起来，对着赵峰破口大骂。
赵峰突然像想起了什么，手脚并用地爬向后台，那里藏着他最后的底牌——一把上了膛的手枪，是准备用来“处理”林辰的。
“拦住他！”林辰的声音冷得像冰。
老周一个箭步冲上去，一脚踩在赵峰的背上，咔嚓一声，不知道断了几根骨头。赵峰发出杀猪般的惨叫，手里的枪掉在地上，滑到林辰脚边。
林辰弯腰捡起枪，掂量了一下，突然笑了，对着天花板扣动扳机。
“砰！”
枪声震得所有人都捂住了耳朵。
硝烟散去，林辰把枪扔在地上，用拐杖把它推到赵峰面前：“五年前，你用假证据送我进监狱的时候，想过今天吗？”
赵峰趴在地上，嘴里吐着血沫，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怨毒：“你……你不得好死……”
“我己经死过一次了。”林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恨，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在我爸妈被你们逼死的时候，在我被你打断腿的时候，在我差点被活埋的时候……赵峰，你说，一个死过一次的人，还怕什么？”
他转过身，看向还在瑟瑟发抖的苏晴，拐杖轻轻敲了敲她的膝盖：“苏晴，还记得我们结婚三周年纪念日吗？你说要一辈子跟我，就算住出租屋也心甘情愿。”
苏晴的眼泪突然决堤，不是害怕，是一种迟来的、毫无意义的悔恨。她想说话，喉咙里却像堵着棉花，只能发出呜咽的声音。
“我也记得。”林辰的声音很轻，像在说别人的故事，“你说这句话的时候，眼里的光，比今天的水晶灯还亮。可惜啊，那光太容易灭了。”
***警笛声由远及近，刺破了会场的混乱。穿着制服的警察冲进来，迅速控制住场面，把趴在地上的赵峰和瘫在地上的苏晴架起来。
赵峰还在疯狂挣扎，对着林辰嘶吼：“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苏晴突然像是疯了一样，一口咬在架着她的警察胳膊上，趁乱扑到赵峰面前，指甲狠狠挠在他脸上：“都是你！都是你害了我！要不是你勾引我，我怎么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赵峰也疯了，回手一拳打在苏晴肚子上：“贱人！明明是你贪慕虚荣！是你先背叛林辰的！”
两人在警察的控制下互相撕咬，像两条被逼到绝境的野狗，昂贵的衣服被扯得粉碎，妆容花了，头发乱了，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风光体面。
首播镜头忠实地记录着这一切，弹幕像潮水一样涌过屏幕：
“卧槽！反转来得太突然了！”
“那个男的真的是林辰？他不是在牢里吗？”
“赵峰和苏晴也太恶心了吧？互相咬起来了？”
“五年前的案子肯定有问题！求深扒！”
林辰站在舞台中央，看着那对狗男女被警察拖出去，看着台下乱成一锅粥的嘉宾和记者，突然觉得很累。他拄着拐杖，慢慢走到舞台边缘，那里放着一把椅子，是刚才主持人坐过的。
他坐下，看着后台跑出来的孙会计和老法官，看着挤到台前的江若彤——她举着相机，眼里闪着光，不是职业性的兴奋，是一种混杂着心疼和敬佩的情绪。
“林辰……”江若彤的声音有些哽咽。
林辰对她笑了笑，那笑容很淡，却像冰雪初融，带着一丝暖意。他拿起地上的话筒，对着还在工作的首播镜头，缓缓开口：
“大家好，我是林辰。”
“五年前，我被刚才那两个人送进了监狱，罪名是商业欺诈。”
“五年里，我在牢里看着我爸被他们气得心梗去世，看着我妈被他们买通的司机撞死，看着他们穿着我的衣服，住着我的房子，用着我一手创办的公司，在电视上骂我是骗子。”
“今天，我从牢里出来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镜头，像在看着每一个屏幕前的观众，声音不大，却带着千钧之力：
“我不是来抢什么公司，也不是来报什么私仇。”
“我只是想告诉大家一个真相。”
“我只是想让那两个人知道——”
“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说完，他放下话筒，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聚光灯还打在他身上，记者们还在疯狂拍照，警察还在维持秩序，一切都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但他知道，这不是梦。
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为了父母，为了老鬼，为了那些被践踏的尊严和正义。
也为了他自己。
***首播信号被切断时，#林辰 赵峰 苏晴#、#启程科技十周年庆翻车#、#五年前商业欺诈案反转#三个词条己经霸占了热搜前三位，后面跟着鲜红的“爆”字。
无数人在网上讨论这件事，有人翻出五年前的新闻报道，有人扒出赵峰和苏晴这些年的黑料，有人开始人肉那个撞死林辰母亲的司机，还有人去启程科技的官微下面留言，要求给个说法。
星火科技的办公室里，张工和几个员工守在电脑前，看着不断刷新的新闻，眼泪突然掉了下来。他们中有跟着林辰创业的老员工，有被赵峰坑过的技术骨干，这一刻，所有的委屈和愤怒，都化作了释然。
“林总……做到了……”张工的声音哽咽。
“嗯，做到了。”旁边的小李擦了擦眼泪，“接下来，该我们了。”
***警车驶离庆典现场时，赵峰还在嘶吼，苏晴还在哭嚎。警车里的收音机正在播放紧急新闻：
“本市警方今日在启程科技十周年庆典现场，抓获涉嫌商业欺诈、行贿、故意杀人等多项罪名的犯罪嫌疑人赵峰、苏晴……目前案件正在进一步调查中……”
赵峰听到“故意杀人”西个字，突然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在后座上，眼神空洞地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那些曾经象征着他成功的高楼大厦，此刻像一座座冰冷的墓碑，在嘲笑他的愚蠢和贪婪。
苏晴也不哭了，只是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曾经弹过钢琴，曾经戴过价值百万的钻戒，曾经签下过伪造的证据，曾经举着刀想杀死那个她爱过的男人。
现在，这双手被手铐铐着，沾满了自己和赵峰的血。
她突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庆典现场，林辰被江若彤扶起来，慢慢往外走。记者们想围上来采访，被老周和警察拦住了。
“先去医院看看你的腿吧。”江若彤的声音很温柔。
“没事。”林辰摇摇头，目光落在启程科技的logo上——那是他当年设计的，一个抽象的“启”字，像只展翅的鸟。
“接下来……怎么办？”江若彤问。
“等。”林辰的声音很平静，“等法院的判决，等真相大白，等一切回到它该有的样子。”
他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这座曾经承载了他所有梦想和痛苦的大楼，突然觉得很陌生。
“走吧。”林辰对江若彤说。
两人慢慢走出大门，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林辰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江若彤很自然地站到他身前，替他挡住了一部分阳光。
远处的天空很蓝，像一块被洗干净的画布。
林辰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没有了会场的香槟味和硝烟味，只有阳光和青草的味道。
他知道，这不是结束。
但他终于可以，迎着阳光，重新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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