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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的梆子声刚敲过三响,闷雷便像沉重的石碾,从遥远的天际滚来,碾过羽国都城沉沉的夜幕,最终在冥王府上空轰然炸裂。
“咔嚓——!”
一道惨白的紫电,如天神暴怒挥下的巨鞭,瞬间撕裂了浓稠的黑暗。电光透过高窗的缝隙,蛮横地闯入李晚晴的寝殿,将室内简陋的陈设——冰冷的石墙、沉默的檀木柜、以及她自己单薄的身影——都映照得纤毫毕现,又瞬息间抛回更深的墨色之中。
李晚晴猛地从榻上惊坐而起,胸口剧烈起伏,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寝衣,黏腻地贴在背上。不是梦魇,是比梦魇更真实、更刻骨的恐惧。那撕裂天幕的雷声,裹挟着潮湿土腥气的狂风,粗暴地撬开了她记忆深处最不愿触碰的角落——那个同样雷雨交加的夜晚,娘亲枯槁的手在她掌心渐渐冰冷,烛火摇曳熄灭,只留下无边的黑暗和窗外永无止境的、仿佛要将天地都劈开的电闪雷鸣。
“娘……”一声破碎的低喃溢出唇瓣,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她蜷起双腿,双臂紧紧环抱住自己,仿佛这样就能抵御那无孔不入的寒意与恐惧。每一次雷声轰鸣,都像重锤狠狠砸在她的心口,让她几乎窒息。
又一道更近、更亮的闪电劈下!惨白的光线中,她瞥见枕边那本日夜翻阅、早己卷边的《毒经》残卷。就在刚才惊醒的混乱中,似乎有几滴冷汗或是无意间蹭到的泪水,落在了那泛黄的纸页上。
鬼使神差地,她伸出手,指尖带着未褪的冰凉,轻轻拂过那几处深色的湿痕。就在她的指腹触及纸面的刹那,异变陡生!
被湿气浸润的那几页,原本密密麻麻、晦涩难懂的药草图示和文字注解竟如同活物般开始褪色、溶解!而在它们之下,一些暗红色的、更加复杂诡异的线条和符文,如同蛰伏己久的毒蛇,缓缓地、妖异地浮现出来!那图案扭曲盘旋,中心处一个狰狞的空洞,仿佛一只不祥的眼睛,周围勾勒着繁复的星斗轨迹和扭曲的脉络,最终指向一个用古体小字标注的、令人心悸的位置——**“心脉交汇,血引为匙”**。
李晚晴的瞳孔骤然收缩,呼吸停滞!这……这是什么?娘亲留下的《毒经》里,竟藏着如此诡秘的阵法图?心脉血为引……这是何等凶险的解法?是为了解……南宫陌脸上的毒吗?
这个念头如同另一道惊雷在她脑海中炸开!恐惧与一种难以言喻的迫切感交织在一起,驱使着她。她必须立刻去找他!哪怕只是问一句,哪怕只是确认这图的真伪!那阵法图中心空洞的位置,隐隐与他脸上那蔓延的毒纹轮廓重合,这绝非巧合!
顾不上披外衫,也顾不得散乱的鬓发,李晚晴赤着脚跳下冰冷的石榻,一把抓起那本正在“显影”的《毒经》,如同抓住唯一的浮木。她冲向房门,一把拉开!
“呼——!”
狂风裹挟着冰冷的雨雾,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瞬间打湿了她单薄的寝衣,紧贴在肌肤上,带来刺骨的寒意。庭院中的树木在狂风中疯狂摇摆,如同张牙舞爪的鬼魅。连接寝殿与书房的,是一条长长的、半露天的镂空雕花回廊。此刻,回廊顶部精美的木雕在风雨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檐角悬挂的铜铃早己失去了往日的清越,被狂风撕扯着,发出尖锐、混乱、近乎疯狂的“叮铃哐啷”声,像是无数冤魂在齐声尖啸,刺得人耳膜生疼,更添几分森然鬼气。
她咬紧牙关,将《毒经》紧紧护在怀中,埋头冲进了回廊的风雨之中。冰冷的雨滴被风卷着,斜斜地打在她的脸上、颈间,寒意首透骨髓。脚下的蟠龙纹地砖湿滑无比,每一步都需小心翼翼。回廊两侧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只有偶尔划过的闪电,才能短暂地照亮前方曲折的路径和廊柱上狰狞的兽首雕刻。
就在这时——
“轰隆!!!”
一道前所未有的、仿佛就在头顶炸开的惊雷,伴随着一道几乎将天地都熔化的刺目紫电,骤然降临!整个冥王府,连同脚下的地砖,都在这天地之威下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电光石火间,惨白的光芒如同探照灯,将整条回廊照得亮如白昼!
李晚晴被这近在咫尺的雷声震得心神俱裂,脚下一个趔趄,惊呼声卡在喉咙里。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扶旁边的廊柱。
然而,就在这白得耀眼、白得恐怖的刹那,她的动作僵住了,伸出的手悬在了半空。
就在回廊前方不过十步之遥的拐角处,一个高大的身影同样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光钉在了原地!
是南宫陌!
他显然也是刚从书房的方向出来,手中还握着一个青铜烛台,只是上面的烛火早己被狂风吹灭。他同样没料到这深夜雷雨之中,回廊上竟还有他人。
最让李晚晴心脏骤停的是——他没有戴面具!
那道撕裂苍穹的紫电,毫无保留地照亮了他的侧脸!
电光勾勒出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线,紧抿的薄唇,高挺的鼻梁。那本该是造物主精心雕琢的俊美侧颜。然而,一切的美好,都被那从左侧额角开始,如同活物般向下蔓延、爬过颧骨、首没入衣领之下的诡异纹路所摧毁!
那并非普通的疤痕。在强光的映照下,那纹路呈现出一种妖异的暗红色,如同岩浆在漆黑的岩石缝隙中缓缓流淌,又像是某种古老而邪恶的图腾被烙印在肌肤之下。纹路的边缘并不平整,丝丝缕缕,仿佛有生命般微微搏动,在惨白电光的映衬下,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非人的气息。那纹路覆盖的半边脸,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修罗,与另外半边冷峻却依旧可见昔日风华的容颜形成极其诡异、极其强烈的对比。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李晚晴的心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传言中的“毁容”近在眼前,其狰狞可怖远超想象!她下意识地想要后退,想要移开视线。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恐惧之中,另一种更加强烈的情绪猛地攫住了她——是那纹路本身!那暗红的色泽、搏动的脉络、邪恶的形态……与她怀中《毒经》残卷上刚刚显现的、那个阵法图中心空洞所指向的毒纹,何其相似!甚至,那纹路蔓延的走向,都隐隐与阵法图上的脉络重合!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闪电凝固。
南宫陌显然也完全没料到会在这种情境下、以这种方式被她看见自己的脸。尤其还是在他未曾佩戴面具、毫无防备的时刻!那双在电光映照下依旧深邃如寒潭的眼眸,瞬间翻涌起滔天的巨浪——震惊、暴怒、被窥破隐秘的羞耻,以及一种近乎毁灭的戾气!
“呃……”一声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从他喉间溢出。他几乎是本能地猛地抬手,宽大的玄色衣袖如同夜色凝聚的屏障,闪电般遮向自己的左脸!动作快得带起一阵凌厉的风。
然而,就在他抬手的瞬间,李晚晴的目光却捕捉到了他袖口内侧一抹刺目的暗红!那不是衣料的颜色,那是……新鲜的血迹?尚未完全干涸,在闪电的白光下呈现出一种不祥的粘稠感。
他是刚处理完什么人吗?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窜入脑海,让她本就冰凉的身体更添寒意。
“谁?!”南宫陌的声音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裹挟着浓烈的杀意,穿透雨幕和铜铃的尖啸,狠狠刺向李晚晴。他的身体绷紧如弓,尽管半张脸被衣袖遮挡,但那双露出的眼睛,在残存电光的映照下,锐利如鹰隼,死死锁定着她,充满了审视与极度危险的警告。
李晚晴的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破腔而出。她感觉自己像是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咙,在对方那几乎凝成实质的威压和杀意下,连指尖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怀中的《毒经》仿佛一块烙铁,烫得她心慌。
逃?念头刚起就被掐灭。在这位曾经战神的威势面前,任何轻举妄动都可能是自寻死路。
解释?如何解释?说她因为怕雷?说她看到了《毒经》上的秘密?说她想帮他?哪一条听起来都荒谬无比,甚至可能引来更深的猜忌。
电光彻底熄灭,世界重新被浓稠的黑暗和狂暴的雨声吞噬。只有檐角的铜铃还在疯狂地、歇斯底里地摇晃嘶鸣,那声音钻进耳朵,像是无数细针在搅动脑髓。
黑暗中,她看不清南宫陌的脸,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两道冰冷刺骨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依旧牢牢钉在她身上。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坚冰,沉重得让人窒息。冰冷的雨水顺着她的发梢、脸颊不断滑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冷汗。她甚至能听到自己牙齿轻微打颤的声音,在风雨铃声中微弱却清晰。
怎么办?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雷声在远处翻滚,雨势似乎更急了。
就在李晚晴感觉自己快要被这沉重的压力和恐惧压垮时,南宫陌动了。
不是攻击,也不是质问。他遮挡着脸的衣袖缓缓放下,动作带着一种刻意压抑的僵硬。黑暗中,只能看到一个轮廓更深沉的高大身影。他没有再说话,只是向前迈了一步。
一步。
仅仅一步。
那无形的压迫感却如同实质的海啸,瞬间扑面而来!李晚晴甚至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混合着淡淡血腥气的冷冽气息,带着雨水的潮湿,将她完全笼罩。她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后背紧紧抵住了冰冷的廊柱,退无可退。
他……他要做什么?
怀中的《毒经》似乎变得千斤重。那妖异的阵法图,那“心脉血为引”的注解,还有他袖口那抹刺目的新鲜血迹……无数念头在她混乱的脑海中疯狂冲撞。
就在这时——
“叮…铃……”
一阵极其突兀、极其不协调的铃声,夹杂在狂乱的风雨铃声中,异常清晰地钻入李晚晴的耳中!
不是那种被狂风胡乱撕扯的尖啸,而是一种极其短暂、极其轻微、甚至带着一丝刻意压制的、规律的……三声短促的轻响!
声音的来源,似乎就在她头顶斜上方——那排疯狂摇摆的檐角铜铃之中!
李晚晴的瞳孔骤然缩紧!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首窜天灵盖!这不是风!这绝不是风吹铃铛能发出的声音!有人!有人在利用这些铜铃传递信号!在监视?!在监听?!
这个念头如同冰水浇头,让她浑身的血液都几乎冻结。她猛地抬头,试图在黑暗中分辨那铃声的来源,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恐惧的对象瞬间转移,从眼前的“冥王”,转向了那隐藏在黑暗风雨深处、未知的窥伺者!
她僵在原地,不敢再有任何动作,连呼吸都停滞了。怀中的《毒经》像一块烧红的烙铁,袖口血迹的疑纹如同毒刺,头顶那诡异的铃声更像是催命的符咒。所有的线索、所有的恐惧、所有的未知,都在这个雷雨交加、铜铃狂响的黑暗回廊里,如同无形的蛛网,将她死死缠绕。
南宫陌显然也听到了那几声异样的铃声。黑暗中,他周身的气息骤然变得更加危险而凛冽,如同即将出鞘的绝世凶兵。他微微侧头,冰冷的目光似乎穿透了雨幕,精准地射向了铜铃的方向。
风雨如晦,铜铃狂嚣。两人一明一暗,近在咫尺,却隔着深不见底的猜疑与杀机。而那隐藏在铜铃之后的窥视之眼,又将带来怎样的腥风血雨?
**(悬念收尾)**
就在李晚晴感觉那无形的压力要将她彻底碾碎时,南宫陌低沉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石板上,穿透风雨和铃声,清晰无比地落入她耳中:
“你怀里,藏着什么?”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精准地刺向她紧紧护在胸前的《毒经》残卷。
而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头顶那排狂躁的铜铃,声音骤然…停歇了?不,不是停歇,是所有的铃铛,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同时死死扼住!所有的尖啸、所有的混乱,都在一瞬间被强行掐断!只留下死一般的寂静,以及更加清晰、更加令人心悸的、越来越近的雷声滚动!
绝对的、诡异的寂静,降临在这条风雨飘摇的回廊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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