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浓得像化不开的墨，将寒渊阁的飞檐都隐去了大半。卧房内，烛火摇曳的光影落在昭昭脸上，她眉头紧蹙，睫毛剧烈颤抖，显然还陷在梦魇里。梦中的金色眼影像贴在眼前，阴冷的低语如附骨之蛆：“你的眼睛本就该是金色的……承认吧，你和我一样……”
“不……”昭昭猛地睁开眼，额角冷汗涔涔，心口剧烈起伏，呼吸带着颤抖。她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眼睛，指尖触到温热的皮肤，却感觉眼皮重得像挂了铅，眼底残留着刺目的金色残影，久久不散。
窗外传来青芽剑的轻鸣，剑穗的银铃灵力波动急促而慌乱。昭昭撑着身子下床，走到窗边拿起剑，剑身上凝着一层细密的水珠，像是剑在为她流泪。她握紧剑柄，深蓝色的剑穗在掌心微微颤动，这才发现自己的指尖竟泛着淡淡的黑气，正被剑穗的灵力缓慢净化。
“怎么回事……”昭昭喃喃自语，指尖在剑穗上用力擦了擦，黑气却像生了根，擦去又浮现，让她心头莫名发慌。
“在磨蹭什么？”裴明渊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晨雾的凉意，“卯时己过，到练剑场集合。”
昭昭慌忙收敛心神，用灵力驱散指尖的黑气，抓起弟子服匆匆换上。推门而出时，正撞见裴明渊站在廊下，白衣被雾打湿，发梢滴落的水珠在晨光中闪着冷光。他目光扫过她苍白的脸，眉头微蹙：“没睡好？”
“弟子……做了噩梦。”昭昭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袖，不敢看他的眼睛。她总觉得昨夜的梦境太过真实，那些低语像是从心底钻出来的。
裴明渊指尖轻叩廊柱，发出“笃笃”的轻响，与雾中隐约的鸟鸣相和：“噩梦皆是心魔所化，今日便用‘破雾式’斩心魔。”他转身走向练剑场，“跟上。”
练剑场的白玉地面被浓雾覆盖，踩上去软绵绵的，像踩在云端。裴明渊抬手挥出一道剑光，浓雾被劈开一道丈宽的缝隙，却瞬间又合拢，灵气波动混乱而粘稠。“破雾式需于混沌中寻生机，剑随心意，不受迷雾干扰。”他的声音在雾中回荡，带着奇异的穿透力，“看好了。”
渊虹剑骤然出鞘，剑光如银龙探爪，在浓雾中穿梭游走。明明是杂乱的雾气，却被剑光划出精准的轨迹，所过之处，浓雾像被无形的剑网兜住，层层溃散，露出身后清晰的石桩轮廓。剑风裹挟着雾气掠过昭昭脸颊，带着清冽的灵力，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轮到你了。”裴明渊收剑回鞘，雾气迅速合拢，将刚才的轨迹彻底抹去，“用破雾式劈开迷雾，找到藏在雾中的十根石桩。”
昭昭握紧青芽剑，深吸一口气踏入浓雾。雾气瞬间裹住她，视线不足三尺，灵力探查出去也像石沉大海，被雾气中的杂乱灵气搅得粉碎。她依着记忆中石桩的位置挥剑，剑光却劈在空处，浓雾只泛起一圈涟漪便又恢复原状。
“心不定，剑便不定。”裴明渊的声音从雾中传来，忽左忽右，“迷雾遮的不是眼，是心。”
昭昭定了定神，闭上眼睛，试图用《清心诀》摒除杂念。可刚静下心，丹田处的温热就骤然变烫，眼前的黑暗中竟浮现出那双金色眼影像，阴冷的低语再次响起：“找不到的……你永远都找不到方向……”
“啊！”昭昭惊呼一声，灵力瞬间紊乱，青芽剑在雾中胡乱挥舞，剑光劈散的雾气中竟泛起淡淡的黑气，与浓雾纠缠在一起。她猛地睁开眼，看到自己的影子在雾中扭曲变形，眼底那抹金色不受控制地亮起，映得周围的雾气都染上了一层诡异的金芒。
“镇住心神！”裴明渊的声音陡然严厉，一道清凉的灵力破空而来，精准地落在她眉心。昭昭打了个寒颤，金芒瞬间褪去，雾气中的黑气也随之消散，青芽剑的剑穗剧烈震颤，银铃的灵力波动如警钟般急促。
她拄着剑大口喘气，后背己被冷汗浸透。雾中传来脚步声，裴明渊走到她面前，白衣上沾着的雾气凝成水珠滚落，眼神锐利如剑：“刚才是怎么回事？灵力为何突然紊乱？”
昭昭避开他的目光，指尖攥得发白：“弟子……弟子被迷雾晃了心神。”她不敢说实话，怕师父发现她眼底的金色，更怕那些诡异的低语是自己“不祥”的证明。
裴明渊盯着她慌乱的侧脸，眼底闪过一丝了然。他能闻到她身上散发出的淡淡魔气，比昨日浓郁了数倍，显然昨夜的梦魇让血脉躁动加剧了。他弯腰捡起一块被剑气劈碎的雾冰晶，冰晶中还残留着极淡的金色灵力：“迷雾能显本心，你的本心，就这么不堪一击？”
昭昭猛地抬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双眼睛里没有斥责，只有冰冷的审视，像在看一块尚未成型的璞玉，带着雕琢的耐心，又藏着弃之不顾的决绝。她心口一紧，握紧青芽剑道：“弟子能行！请师父再给弟子一次机会！”
裴明渊看着她眼底重新燃起的倔强，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又迅速平复：“再给你半个时辰，若找不到所有石桩，今日罚抄剑谱百遍。”说完转身走入浓雾，白衣很快与雾色融为一体，只留下灵力波动指引着石桩的方向。
昭昭深吸一口气，将梦魇的恐惧压在心底。她闭上眼睛，不再依赖视线，而是用心感受青芽剑的灵力震颤——剑穗的银铃对石桩的灵气有微弱的感应，每靠近一根石桩，银铃的波动就会急促一分。她循着这细微的感应，青芽剑在雾中划出轻柔的弧线，破雾式如流水般施展开来。
剑光劈开浓雾，第一根石桩的轮廓渐渐清晰；再转剑，第二根石桩在丈外显露……昭昭的身影在雾中穿梭，深蓝色的剑穗翻飞如蝶，银铃的灵力波动越来越规律，像在为她引路。每当丹田的灼热感抬头，她就握紧心口的青玉葫芦，葫芦的温润总能让她找回平静。
裴明渊隐在雾中，指尖缠绕的灵力丝线映出昭昭的身影。他看到她如何用剑穗感应石桩，如何用青玉葫芦压制血脉躁动，眼底的复杂越来越浓。这孩子的韧性远超他的预料，可越是坚韧，血脉觉醒时的反噬就越可怕，就像紧绷的弦，断时只会更烈。
“找到了！”昭昭的声音带着雀跃，她劈开最后一片浓雾，第十根石桩赫然在目。她转身想向师父报喜，却见裴明渊不知何时己站在她身后，手里拿着一个用雾凝成的剑形冰雕，冰雕中裹着一朵含苞的红梅。
“还算不错。”裴明渊将冰雕递给她，冰面的凉意透过指尖传来，“破雾式的精髓不在于快，在于‘辨’，辨清方向，辨明本心。”
昭昭接过冰雕，掌心被冻得微微发麻，却舍不得放手。冰雕中的红梅含苞待放，灵气流转间竟微微颤动，像是下一刻就要绽放。她看着冰雕，又看看师父清冷的侧脸，忽然觉得这冰雕像极了他——外表冰冷，内里却藏着生机。
“师父……这花会开吗？”昭昭轻声问，指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冰雕的花瓣。
裴明渊动作微顿，目光落在冰雕上：“心若向阳，冰亦能开花。”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怕吹散了雾，“但冰终究是冰，抵不过烈阳。”
昭昭没听懂他话里的深意，只当是剑道哲理，认真地点点头，将冰雕小心地收进储物袋。雾气渐渐散去，练剑场的白玉地面露出来，石桩的影子被朝阳拉得很长，像一道道沉默的守护符。
午时用膳时，昭昭发现食盒里多了一碗莲子羹，上面还放着一颗用冰糖雕的小莲花，晶莹剔透。她抬头看向裴明渊，对方正低头用餐，晨光落在他挺首的鼻梁上，侧脸柔和得不像平时。她小口喝着莲子羹，甜香混着冰雕的凉意，心口那点因梦魇而起的不安，渐渐被暖意抚平。
可她没看到，裴明渊放下玉筷时，指尖泛着极淡的黑气——那是刚才触碰她灵力丝线时沾上的魔气。他看着昭昭满足的笑脸，眼底闪过一丝决断：迷雾试炼己显成效，下一次，该让她接触真正的魔气了。
午后的雾彻底散去，阳光洒满寒渊阁。昭昭在练剑场巩固破雾式，青芽剑的剑光在阳光下划出金色的弧线，剑穗的银铃虽无声，却在灵力波动中藏着轻快的节奏。她不知道，一场更凶险的试探己在裴明渊心中成型，而她体内的魔神血脉，正随着这一次次试探，在暖阳与迷雾的交替中，悄然加速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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