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战场深处的迷雾比外围更浓，连晨曦都被过滤成了朦胧的淡金色，落在残破的城墙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味和腐朽的木头气息，脚下的碎石不时发出“咔嚓”的轻响，在寂静的迷雾中格外清晰。
裴明渊走在最前面，渊虹剑的剑尖斜指地面，剑身流淌着淡淡的灵光，驱散了周围过于浓重的雾气。他左肩的伤口似乎用灵力暂时压制住了渗血，但苍白的侧脸和微微蹙起的眉头，暴露了他并未痊愈的事实。白衣在迷雾中若隐若现，像一道随时会消散的虚影，却又异常坚定地为身后三人开辟着道路。
昭昭与他保持着三丈远的距离，青芽剑握在手中，指尖无意识地着冰凉的剑鞘。她能感觉到裴明渊刻意放慢的脚步，也能察觉到他偶尔投向自己的、难以言喻的目光，可每一次，她都飞快地移开视线，金色的眼眸中覆着一层冰霜，仿佛这样就能冻结心中翻涌的复杂情绪。
“他到底要带我们去哪里？”灵宝凑到沈墨渊身边，压低声音问道，火红的狐尾在身后不安地轻扫着地面，“这迷雾里透着古怪，我总觉得有人在盯着我们。”
沈墨渊的脸色也有些凝重，他从药囊里取出一枚银针，银针在他指尖微微颤动，尖端泛着淡淡的青黑色：“这雾里有毒，虽然浓度不高，但长期吸入会麻痹神经。大家屏住呼吸，我来布个清瘴诀。”他指尖凝聚起柔和的木系灵力，灵力化作点点绿光，在西人周围形成一个半透明的护罩，将迷雾隔绝在外。
昭昭感觉到呼吸瞬间顺畅了许多，她看向沈墨渊，眼中闪过一丝暖意。无论何时，兄长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刻护住她，这份安稳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快到了。”裴明渊的声音从前面传来，打破了沉默。他停下脚步，转身指向右侧一道几乎被藤蔓完全覆盖的石门，“里面是百年前仙魔大战时留下的避难所，设有多重隐匿阵法，仙门的追踪术探不到这里。”
众人走近才发现，这石门竟与周围的断壁残垣完美融合，若非裴明渊指出，根本看不出是个人工建筑。石门上刻满了模糊的符文，藤蔓缠绕间，隐约能看到“藏锋”二字，字体苍劲有力，带着几分肃杀之气。
裴明渊抬手按在石门中央，渊虹剑轻轻一点，剑尖的灵光注入符文之中。那些沉寂的符文瞬间亮起，发出柔和的白光，藤蔓自动向两侧退开，露出幽深的通道入口。
“进去吧。”他侧身让开道路，目光在扫过昭昭时停顿了一瞬，才转向通道内部。
沈墨渊先扶着昭昭走进通道，灵宝紧随其后，经过裴明渊身边时，她警惕地瞪了他一眼，火红的眼眸中满是戒备。裴明渊对此毫无反应，待三人都进入通道后，他才最后一个走进来，抬手关上石门，符文再次黯淡，藤蔓重新将石门覆盖，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通道内一片漆黑，裴明渊弹指打出一枚照明符，符纸在空中化作一团柔和的白光，照亮了前方的路。通道不宽，仅容两人并行，墙壁上布满了刀剑划痕和干涸的血迹，显然当年曾发生过激烈的战斗。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豁然开朗，出现了一个宽敞的石室。石室中央摆放着几张石桌石凳，角落里堆着一些破旧的被褥和陶罐，甚至还有一个简易的炼丹炉，虽然布满灰尘，却能看出当年有人在此长期居住过。
“这里竟然还有人生活过的痕迹？”灵宝惊讶地走到石桌旁，拿起一个掉在地上的玉佩，玉佩己经失去光泽，上面刻着一个模糊的“云”字，“看这玉佩款式，像是百年前的仙门修士所有。”
沈墨渊则径首走向炼丹炉，他拂去炉身上的灰尘，仔细检查了一番，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这是丹宗失传的‘九转寒炉’，据说当年丹宗长老就是用这炉子炼制出了能起死回生的‘还魂丹’，可惜大战后就下落不明了……”
昭昭的目光落在石室角落的一面石壁上，那里刻着许多歪歪扭扭的字迹，像是有人用剑尖随手刻下的。她走近细看，字迹大多己经模糊，但仍能辨认出一些片段——
“三月初七，雾锁藏锋，粮草将尽。”
“五月廿三，魔气蚀心，师兄己神智不清。”
“七月十五，援军未至，唯以剑殉道。”
“云师妹，等我……”
最后几个字刻得极深，几乎要将石壁刺穿，笔尖的力道带着无尽的绝望与不甘，让昭昭的心莫名一紧。她抚摸着那些冰冷的刻痕，仿佛能感受到当年在此避难的修士们的恐惧与挣扎。
“这些是当年被困在此地的仙门修士留下的。”裴明渊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后，声音低沉，“百年前仙魔大战胶着时，一批仙门弟子在此建立避难所，收留伤员，囤积粮草，最后却因魔气蔓延、援军断绝，全员殉道。”
昭昭猛地回头，金色的眼眸中满是震惊：“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裴明渊的目光落在石壁上的刻痕上，眸底掠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像是怀念，又像是愧疚：“当年……我曾在此地待过一段时日。”
“什么？”昭昭、沈墨渊和灵宝三人同时愣住。
裴明渊没有再多说，只是转身走向石室深处，那里有一道更隐蔽的暗门。他抬手在暗门上按了几下，暗门缓缓打开，露出里面的储藏室。储藏室里堆满了整齐的木箱，打开一看，里面竟是完好无损的干粮、伤药和一些低阶法器，显然是当年遗留下来的物资。
“这些物资还能使用。”沈墨渊检查了一下干粮和伤药，眼中露出惊喜，“足够我们支撑一段时日了。”
灵宝也在储藏室里找到了一些适合妖族修炼的灵草，火红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意外：“没想到这里还藏着这些好东西，看来当年避难的不止仙门修士。”
昭昭却始终盯着裴明渊的背影，心中疑窦丛生。他说曾在此地待过？是作为避难的修士，还是……别的身份？他与百年前的仙魔大战，与魔神苍玄的血盟，到底还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过往？
“你留下的？”她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些物资，这些布置，都是你当年留下的？”
裴明渊的背影僵了一下，他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道：“此地的阵法是我布的，物资是当年幸存者共同囤积的。”他从储藏室里拿出一卷干净的布条和一瓶伤药，转身递给昭昭，“你的手腕该换药了。”
昭昭看着他递来的伤药，那是仙门特制的“清灵丹”，对灵力反噬造成的伤口有奇效，是她以前受伤时常用的药。可此刻看着这瓶药，她却觉得无比讽刺，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迟迟没有接过。
沈墨渊见状，连忙上前接过药瓶：“我来帮昭昭换药吧，剑尊大人你也该处理一下肩上的伤口了。”他巧妙地化解了尴尬，扶着昭昭走到石桌旁坐下，小心翼翼地解开她手腕上的绷带。
裴明渊看着昭昭手腕上狰狞的伤口，那里不仅有怨灵抓出的爪痕，还有魔气侵蚀的青黑色印记，眸底的痛楚更深了几分。他收回手，转身走到石室另一边，背对着众人开始处理自己的伤口，白衣下的肩膀微微颤抖，显然处理伤口的过程并不轻松。
灵宝看着这一幕，火红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疑惑，她凑到沈墨渊身边，低声道：“你有没有觉得……这位剑尊大人有点奇怪？他要是真想抓昭昭，根本没必要带我们来这么安全的地方，还把这么重要的避难所告诉我们。”
沈墨渊一边为昭昭涂抹药膏，一边若有所思地看向裴明渊的背影：“他身上的谜团太多了。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对昭昭……并非全无情意。”至少刚才在古战场，他是真的在护着昭昭。
昭昭没有说话，她低着头，看着沈墨渊认真为自己换药的侧脸，又瞥了一眼远处独自处理伤口的裴明渊，金色的眼眸中情绪复杂。无情意吗？可他曾是那个在寒渊峰上耐心教她御剑、在她闯祸后默默替她担责的师父。有情意吗？可他又亲手将她的身世揭开，让她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轰隆——！”
突然一声巨响从石室之外传来，整个石室都剧烈震动起来，石门上的符文瞬间黯淡，显然是外面的隐匿阵法被触动了。
“怎么回事？”灵宝瞬间警惕起来，火红的狐尾竖起。
裴明渊猛地站起身，渊虹剑瞬间出鞘，眸色冰冷如霜：“有人找到了这里。”
沈墨渊立刻将最后一圈绷带系好，扶着昭昭站起身：“是仙门追兵吗？他们怎么会这么快找到这里？”
裴明渊走到石门前，透过缝隙向外望去，脸色瞬间变得凝重：“不是仙门弟子……是魔气。”
“魔气？”昭昭心中一紧。
“大量的魔气正在围攻藏锋避难所，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过来的。”裴明渊的声音异常严肃，“而且这些魔气……很熟悉。”
熟悉？昭昭的心脏猛地一跳，一个荒谬却又让她心惊的念头浮上心头——这些魔气，难道是冲着她来的？是幽冥界的冥老不甘心，派魔众来强行带她回去？还是……有别的更可怕的存在盯上了她？
石室之外，迷雾翻滚得越来越剧烈，隐约能听到非人的嘶吼声和阵法破碎的噼啪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顺着石门缝隙渗了进来，让人心头发紧。
裴明渊握紧渊虹剑，剑尖指向石门，白衣在昏暗的光线下猎猎作响，周身散发出凛冽的战意：“墨渊，护好昭昭和灵宝。”
“你要干什么？”昭昭下意识地抓住他的衣袖，动作快得连她自己都愣住了。
裴明渊低头看着她抓住自己衣袖的手，眸底闪过一丝极淡的暖意，稍纵即逝。他没有挣脱，只是声音低沉而坚定：“开门，迎敌。”
石门之外，魔气翻涌如潮，百年未动的藏锋避难所，即将再次被战火吞噬。而这一次，站在阵前的，是曾经的仙门剑尊，和他身负魔神血脉的“孽徒”。命运的齿轮，在迷雾笼罩的古战场深处，再次发出了沉重的转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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