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亮起，振动了一下。
一条信息，来自一个陌生的、只在项目文件里见过的号码。
内容很短，只有三个字。
做得不错。
纪云庭看完，随手将手机熄屏，扔在了床头柜上。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总是含着三分笑意的桃花眼，此刻平静得像一潭深冬的古井。
「赫连颂。」
「你的夸奖，是这个世界上最廉价的东西。」
他起身，走向套房外那片宽阔的露台。
玻璃门被无声地推开，属于巴黎午夜的微凉空气，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水与酒精的气息，扑面而来。
露台很大，栏杆是冰冷的黑色金属。
脚下，是流光溢彩的巴黎，灯火织成一张无边无际的、金色的巨网，埃菲尔铁塔像一枚镶嵌在网中央的、闪光的钻石别针。
赫连颂己经在了。
他就站在栏杆边，背对着门口，身上那件熨帖的白衬衫，在夜色里勾勒出一道挺拔而冷硬的背影。
他没有回头，仿佛早就知道来人是谁。
“我不喜欢欠人情。”
赫连颂的声音，比这夜风还要凉上几分，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属于上位者的审视。
“今天的事，算我承你一次。”
这话语里没有感谢，只有一种交易完成后的、冷冰冰的清算。
纪云庭闻言，唇角无声地扬了一下。
他缓步走过去，靠在了赫连颂旁边的栏杆上，姿态慵懒，像一只在巡视自己领地的猫。
“赫连总言重了。”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笑意，被风吹得有些散。
“我只是在维护我自己的工作成果。”
“毕竟，如果项目失败，第一个被媒体和民众钉在耻辱柱上骂的，还是我这个形象大使。”
他刻意将一切都归结于最纯粹的利益，用一种滴水不漏的职业态度，将两人之间刚刚因为并肩作战而产生的、那点微妙的联系，斩得干干净净。
我们只是合作，别无其他。
赫连颂侧过头。
他看着身旁这个男人，看着他被夜风吹得微微扬起的发梢，看着他那张在星光下显得有些不真实的、俊美得过分的侧脸。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完全看不透这个人。
就像隔着一层浓雾，无论他怎么动用自己那引以为傲的分析能力，都无法穿透。
露台上，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
只有风声，和远处城市传来的、细微的喧嚣。
赫连颂被他的话堵了一下，最终没有再争辩。
他重新转回头，看着远方的夜景，点了点头。
“你说得对。”
“是我们共同的成果。”
这句承认，代表着一种暂时的休战，也代表着一种更高层级的、对对手实力的认可。
赫-连颂从旁边的小桌上，端起另一杯未动过的香槟，递了过去。
纪云庭接过来，却没有喝。
赫连颂看着杯中不断升腾的、细密的气泡，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试探。
“你的团队很优秀。”
“超出了我的预期。”
纪云庭摇晃着手中的酒杯，金色的液体在杯壁上漾开一圈圈涟漪。
他终于转过头，正视着赫连颂。
那双桃花眼里，所有的慵懒和笑意都己褪去，只剩下一片平静的、几乎称得上是冷漠的清明。
“我的团队，只服务于我。”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一颗被精准打磨过的、冰冷的石子，掷向赫连颂的心湖。
“而我，服务于这个项目。”
“赫连总，不必有额外的想法。”
一句话，便划下了一条清晰的、不容跨越的楚河汉界。
赫连颂握着酒杯的手，指节不易察觉地收紧了。
他看着纪云庭，看着那张脸上无懈可击的表情，看着那双清澈却又深不见底的眼睛。
「这个人……」
「他就像一团包裹着火焰的迷雾。」
「他所图的，绝不仅仅是名声这么简单。」
这个念头，像一颗烧红的钢钉，狠狠楔进了赫连颂的脑海里。
纪云庭将杯中的香槟一饮而尽，然后将空杯放在桌上。
“夜深了，赫连总。”
“明天还有交流会，我先失陪了。”
他微微颔首，礼数周到得无可挑剔，然后转身，毫不留恋地走回了套房。
玻璃门关上，将所有的光与热，都隔绝在外。
露台上，只剩下赫连颂一个人。
他站在那里，许久未动。
手中的香槟，早己失了温度。
巴黎市中心，一间装修奢华的写字楼里。
“啪！”
一只昂贵的水晶杯，被狠狠地砸在了地上，西分五裂。
星耀传媒的巴黎负责人李哲，面目狰狞，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像一头被逼到绝路的野兽。
他刚刚挂断了国内总部打来的电话。
电话里，他那个总是对他和颜悦色的老板，用一种他从未听过的、淬了冰的语气，将他骂得狗血淋头。
“废物！蠢货！”
“花了几百万欧元，不仅没把人拉下水，反而给他们做了嫁衣！现在全网都在夸他们有格局！有匠心！你他妈是猪吗！”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立刻！马上！给我把这个局面扳回来！否则你就给我卷铺盖滚蛋！”
电话被粗暴地挂断，只剩下“嘟嘟”的忙音，像是在无情地嘲笑着他的失败。
李哲气得浑身发抖。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那个天衣无缝的计划，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舆论战，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输得莫名其妙。
「赫连颂……纪云庭……」
他咬着牙，念着这两个名字，眼球因为充血而变得通红。
一个战战兢兢的下属，小心翼翼地推门进来。
“李……李总……”
李哲猛地转过头，像一头嗜血的狼，死死地盯住了他。
“给我查！”
他咆哮着，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而扭曲变形。
“查他们明天的行程！所有的行程！”
下属吓得一个哆嗦，连忙将手里的平板递了过去。
“查……查到了……明天上午，他们要去巴黎高等时尚学院，有一场公开的学术交流会……”
李哲一把夺过平板，死死盯着屏幕上的那行字。
时尚学院。
交流会。
他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一抹狰狞的、破釜沉舟的疯狂。
“好……好……”
他喃喃自语着，像是在咀嚼着什么恶毒的计划。
“舆论玩不过，是吧？”
他抬起头，对着那个己经快要吓傻的下属，一字一顿地，下达了新的命令。
那声音，像是从地狱里挤出来的一样，充满了怨毒。
“那就给我来点实际的！”
“明天他们在时尚学院的交流会，给我搞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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