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十一点。
项目组的临时办公室早己人去楼空，只剩下顶层尽头的那一间，还亮着一盏孤灯。
光线来自一盏极简设计的金属台灯，投下一片冰冷的、边界分明的亮区，恰好笼罩住赫连颂面前的办公桌。
桌面上方，电脑屏幕的光芒幽幽，像一扇通往另一个喧嚣世界的窗。
屏幕上，是微博的热搜页面。
那个鲜红的“爆”字，刺眼得像一团烧灼的火。
#纪云庭想当文化大使#
下面，是铺天盖地的营销号通稿和粉丝近乎癫狂的吹捧。
“神仙偶像”、“格局打开”、“青年榜样”、“当之无愧”。
千篇一律的词藻，像工业流水线上生产出来的廉价塑料花，虚假，又透着一股令人作呕的算计。
赫连颂的视线在那些狂热的评论上停留了三秒，随即面无表情地移开。
他甚至没有去点开那个被疯转的采访视频。
不用看。
他只看结果，而结果己经明明白白地摆在了这里。
一场精心策划的、挟流量以令官方的阳谋。
一场赤裸裸的投机。
他靠进宽大的真皮座椅里，身体的姿态看似放松下来，但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气场却愈发凝实，像一块正在缓缓降温的玄铁。
他抬手，扯松了领带，随手扔在桌角。
接着，慢条斯理地解开了衬衫袖口的袖扣。
银质的袖扣落在红木桌面上，发出一声清脆的、细微的撞击声。
在这死寂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
他拿起内线电话。
“林谦，来我办公室一趟。”
声音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
不到一分钟，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林谦推门而入，脚步放得极轻，像是怕惊扰了这室内的某种平衡。
他能感觉到，老板今晚的心情很不好。
那种不好，不是暴躁，而是一种更可怕的、暴风雨来临前的绝对平静。
“赫连先生。”林谦恭敬地站在办公桌前，垂手而立。
赫连颂没有立刻说话。
他修长的手指在冰凉的桌面上，极有规律地轻敲着。
嗒。
嗒。
嗒。
每一下，都敲在林谦紧绷的神经上。
那是一种无声的、却比任何质问都更具压迫感的审视。
赫连颂的目光，终于从窗外被霓虹切割的城市夜景，缓缓移到了林谦的脸上。
他的眼神很平静，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让人看不到底。
“网上的事，你看了？”
“……看了。”林-谦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声音有些干涩。
赫连颂的唇角，逸出一声极轻的、近乎听不见的嗤笑。
那笑意里，没有温度，只有纯粹的、不加掩饰的鄙夷。
“想靠炒作拿到国家级资源？痴心妄想。”
他身体微微前倾，台灯的光线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更深的阴影，让他的眼神显得愈发锐利。
“我不管他有多少粉丝，叫得多大声，有多少媒体替他站台。”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像淬了冰的钢针。
“娱乐圈那套饭圈逻辑，别带到我这儿来。”
“我只看数据、看履历、看谁最‘合适’。”
他指尖的敲击停了下来，食指在桌面上重重一点，像是在下一个不容置喙的判决。
“评审流程，严格按照既定标准走，一个字都不许改。我不想看到任何评估报告里，出现‘舆论热度’、‘粉丝基础’这类垃圾信息。”
“我要用最公正的程序，告诉某些人——”
他顿了顿，语气里的轻蔑几乎要凝成实质。
“在我这儿，规则，就是一切。”
他想得很清楚。
他就要用对方最引以为傲的流量，来反衬他自己最不值一提的硬实力。
他要让这个叫纪云庭的顶流明星，在绝对的程序正义面前，输得体面，也输得彻底。
他倒要看看，没有了粉丝滤镜，你还剩下什么。
林谦听着这番话，额角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在赫连颂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逼视下，把话咽了回去。
他的脸色越来越白，表情是显而易见的为难和挣扎。
赫连颂捕捉到了他神情里的异样。
“有话就说。”
“赫连总……”林谦的声音艰涩，像被砂纸磨过，“您说的这些……我们都明白，也一首是这么执行的。”
他犹豫了片刻，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终于从随身携带的文件夹里，抽出一份薄薄的报告，双手递了过去。
“这是……根据您定下的所有硬性指标，包括海外影响力权重、专业领域成就、个人履历背景、过往作品评估……做出的第一轮综合评分。”
赫连颂没有立刻去接。
他的目光依旧锁在林谦的脸上，那眼神锐利得像手术刀，仿佛要将他脸上每一丝肌肉的牵动都剖析清楚。
林谦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几乎快要站不住，只能硬着头皮，用近乎耳语的音量，汇报那个让他自己都觉得荒谬的事实。
“赫连总……问题是……”
“抛开所有舆论热度，单看硬性条件和综合评分……”
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将报告又往前递了递。
“纪云庭目前……”
“……确实是第一。”
嗒。
赫连颂一首有节奏敲击着桌面的手指，猛地一顿。
整个办公室，瞬间陷入了绝对的死寂。
他缓缓抬起眼眸，看向林谦。
那双总是盛满着绝对掌控和冷静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裂痕。
一丝纯粹的、毫不掩饰的——
惊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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