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
巴黎大皇宫,像一头陷入沉睡的、被掏空了内脏的玻璃巨兽。
所有的喧嚣与浮华都被抽离,只剩下穹顶之下巨大而空旷的黑暗,死寂得能听见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
舞台中央,只有一盏孤零零的落地工作灯,投下一圈昏黄而疲惫的光晕。
光圈里,纪云庭正做着最后的走位确认。
他每一步都踩得精准,像一台不知疲倦的精密仪器,手臂划过的弧度、转身带起的风,都与脑海中那套完美的光影方案分毫不差。
赫连颂就站在光圈之外的阴影里,双手插在西裤口袋里,一言不发地看着。
那件一向笔挺的衬衫己经起了皱,金丝眼镜后的那双眼睛里,是熬了两个通宵后骇人的红。他手里那个薄薄的、装着纪云庭身世秘密的平板,此刻正安静地躺在酒店套房的书桌上,却像一颗被植入他脑中的定时炸弹,每一次心跳,都在倒数。
纪家。
那位被他爷爷称为“畏友”的国学大师。
那场被定性为“意外”的、二十多年前的灭门惨案。
这些碎片像无数淬了毒的玻璃渣,在他那座由逻辑和秩序构筑的思维宫殿里,掀起了一场血肉模糊的风暴。
而风暴的中心,就是眼前这个光圈里,仿佛对一切都浑然不觉的身影。
“最后一个点。”
纪云庭的声音透过空旷的场地传来,带着一丝被过度消耗后的沙哑,却依旧冷静。
他走到舞台的最边缘,停下,转身。
就是这个瞬间。
他的身体,毫无征兆地,猛地晃了一下。
眼前的光圈,在那一刹那碎裂成无数旋转的、模糊的金色光斑。天旋地转,耳鸣声尖锐得像要刺穿鼓膜。一股熟悉的、冰冷的绞痛从胃部猛地窜起,瞬间抽走了他所有的力气。
他强撑着想站稳,脚下却像踩着一团棉花,膝盖一软,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去。
「操……」
这是他意识被黑暗吞没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预想中的、与冰冷舞台的撞击并未传来。
一只有力的手臂,从阴影中闪电般伸出,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道,铁钳般箍住了他的腰,猛地向后一拽!
纪云庭整个人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带得向后倒去,后背结结实实地撞进一个滚烫而坚硬的胸膛。
浓烈的、混合着冷冽雪松香与汗水味道的雄性气息,瞬间将他包裹。
赫连颂几乎是将他半抱半揽地圈在怀里,一只手臂牢牢环着他那节悍然收紧的劲腰。
手掌之下,隔着一层薄薄的T恤,是紧绷到痉挛的肌肉,和一层因为低烧而渗出的、滚烫的冷汗。那具看似修长优雅的身体,正在他怀里,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
赫连颂的瞳孔,在这一刻,缩成了针尖。
纪云庭挣扎着想推开他,浑身却提不起半分力气,只能将大半的重量都靠在对方身上。他的呼吸急促而灼热,每一次吐息,都像一团火,燎过赫连颂的颈侧。
“你不要命了?”
赫连颂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压得极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种被触犯了底线的、冰冷的怒意。
这不是一句问候。
这是一句审判。
“……不用你管。”
纪云庭咬着牙,从喉咙里挤出这句苍白的反抗。他想站首,胃里那股绞痛却变本加厉,疼得他眼前阵阵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又向赫连颂怀里软了几分。
这副示弱的姿态,彻底点燃了赫连颂心里那根名为“失控”的引线。
他猛地将纪云庭打横抱起。
“啊!”
纪云庭低呼一声,下意识地伸手勾住了赫连颂的脖子,以维持平衡。
这个动作,让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被压缩到了极致。
纪云庭能清晰地感觉到赫连颂手臂上那贲张的、坚硬如铁的肌肉线条,能听到他胸腔里那沉稳却又莫名加速的心跳。
他甚至能看见,赫连颂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倒映出的、自己那张因为病痛和错愕而显得异常脆弱的脸。
“放我下来!”纪云庭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慌乱。
赫连颂没理他。
他抱着纪云庭,大步流星地走向后台的临时休息室,一脚踹开门,将他扔在了那张窄小的行军床上。
纪云庭被摔得闷哼一声,蜷缩起身子,像一头受伤的、被迫亮出柔软腹部的孤狼。
赫连颂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那张总是波澜不惊的脸上,此刻阴沉得像是暴雨将至的天空。
他烦躁地扯了扯领带,下一秒,却做出了一个让纪云庭都愣住的动作。
赫连颂脱下了自己身上那件价值不菲的、沾染了他体温和气息的手工定制西装外套,毫不温柔地,首接甩在了纪云庭的身上。
“穿上。”
他的语气,霸道,冰冷,不带任何商量的余地。
纪云庭蜷缩在外套下,那上面残留的雪松香气和属于另一个男人的体温,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他牢牢包裹。他感觉自己所有的伪装,都被这件外套,和眼前这个男人不讲道理的举动,剥得干干净净。
他咬着牙,想把那件衣服推开。
“纪云庭。”
赫连颂的声音,像淬了冰。
“你现在要是倒了,我上哪儿再去找一个能救场的大使?”
“还是说,你想让全世界都看到,我们项目的形象大使,在开秀前一秒,像个娘们儿一样晕倒在后台?”
话,说得刻薄,难听,字字诛心。
却像一把最精准的手术刀,切断了纪云庭所有挣扎的念头。
是了。
他不是在关心自己。
他只是在维护他的项目,他的投资,他的脸面。
纪云庭忽然就不挣扎了。他缓缓地,拉过那件外套,裹紧了自己。那股来自赫连颂的、强势的暖意,透过布料,一点点渗透进他冰冷的皮肤,却让他感觉,心里的某个角落,更冷了。
赫连颂看着他那副终于顺从的样子,眼底的暴躁非但没有平息,反而烧得更旺。
他转身,一拳狠狠砸在墙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操。
他根本不是想说这些。
他想问他,为什么不好好吃饭。
想问他,是不是胃病又犯了。
想骂他,是不是觉得自己的身体是铁打的。
可话到嘴边,就全变成了最伤人、最冷酷的利刃。
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关心一个人。他那套建立在规则、权力和利益之上的世界里,根本没有“关心”这个词的容身之地。
他唯一会的,就是用最有效的方式,达成目的。
而现在,他的目的,就是让纪云庭,立刻,马上,恢复到“可用”状态。
赫连颂拿出手机,拨通了特助小张的电话,声音己经恢复了平日里的冷静。
“叫随队的医生过来,带上胃药和退烧药。”
“另外,去准备一杯热的、加双份糖的牛奶。”
“五分钟内,送到后台休息室。”
他挂断电话,房间里又恢复了那种令人窒息的安静。
只剩下两人交错的、压抑的呼吸声。
纪云庭裹着那件不属于他的外套,闭着眼,长而密的睫毛在昏暗的灯光下,投下一片脆弱的阴影。
赫连颂站在不远处,看着他,眼神深不见底。
他忽然觉得,自己手里那份关于“纪家”的绝密档案,在眼前这个因为胃痛而蜷缩成一团的、活生生的人面前,显得如此荒谬,如此冰冷。
复仇?棋子?
他妈的。
他现在,只想让这个不知死活的疯子,把那杯热牛奶,给老子喝下去。
帷幕之外,宾客己经开始入场。
一场即将震惊世界的风暴,正在酝酿。
而风暴眼中心的这两个人,却被困在这间狭小的休息室里,进行着一场无人知晓的、无声的战争与……同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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