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家的老宅,坐落在京市西山一处不对外开放的园林深处。
青砖灰瓦,飞檐翘角,每一块石头都沉淀着百年光阴,也浸透着权力的味道。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常年不散的、古老檀香与陈年墨卷混合的气息。
压抑。
厚重。
像一口看不见底的古井,能吞噬掉所有鲜活的情绪。
赫连颂的车,无声地滑入庭院。
他没有首接去书房,而是在庭中那棵据说有三百年树龄的银杏树下,站了片刻。
晚风吹过,金黄的叶子簌簌作响。
他脑子里,乱得像一团被猫抓过的毛线。
一边,是纪云庭那张苍白、倔强,被仇恨和谎言折磨得快要碎掉的脸。
另一边,是父亲在电话里那句压抑着滔天怒火,却又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疲惫的声音。
操。
赫连颂低低地,在心里骂了一句。
他扯了扯高领毛衣的领口,那股子在“黑匣子”里沾染的、属于数据和金属的冰冷气息,被这座老宅的厚重彻底压了下去。
他迈步,走进了那间他从小就感到敬畏的书房。
“啪!”
一个青花瓷茶杯,被重重地搁在紫檀木的桌面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压抑着怒气的脆响。
赫连正德坐在那张象征着赫连家权柄的太师椅上。
他穿着一身中式的盘扣对襟衫,没有戴眼镜,那双与赫连颂有七分相似的、总是锐利如鹰的眼睛,此刻却布满了血丝,透着一股彻夜未眠的疲惫与愠怒。
“你还知道回来?”
他的声音,不响,却像一块冰,砸在书房沉闷的空气里。
赫连颂没说话。
他只是走到父亲对面,拉开一张椅子,坐下。
姿态笔挺,冷静得像一个前来谈判的、毫无关系的对手。
赫连正德看着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死样子,心里的火,“腾”地一下,又窜高了三尺。
“网上那些东西,你都看到了?”
“看到了。”
“看到了,你就任由它发酵?!”赫连正德的声音陡然拔高,“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这迟缓的反应,集团的股价跌了多少?董事会那帮老东西,电话都快把我的耳朵打穿了!”
“赫连颂,我让你去负责这个项目,是让你去掌控局面,不是让你被一个戏子牵着鼻子走!”
戏子。
这个词,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精准地,刺进了赫连颂的耳膜。
他抬起眼,那双总是波澜不惊的眼睛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冰冷的、具有攻击性的锋芒。
“他不是戏子。”
“他叫纪云庭。”
赫连正德被他这副维护的姿态气得发笑,那笑声里,满是失望与嘲讽。
“好,好一个纪云庭!”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巴黎都干了些什么!你跟他走得那么近,现在闹出这么大的事,矛头全都对准我们家!”
“你敢说,这一切,不是那个姓纪的小子在背后搞的鬼?!”
书房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只有那座老旧的西洋座钟,在滴答作响,像在为这场父子间的对峙,冷静地计数。
赫连颂看着自己的父亲。
看着他那张因为愤怒而显得有些扭曲的脸,看着他眼底那份属于上位者的、不容置疑的独断。
他忽然觉得有些可悲。
为纪云庭。
也为他自己。
他没有辩解,也没有争吵。
他只是换了一种方式,用一种平静到近乎残忍的语气,轻轻地,将一把刀,递到了父亲的面前。
“爸。”
他开口,声音在沉静的檀香中,显得格外清晰。
“二十年前,纪闻章一家的事。”
“您到底,知道多少?”
“轰——!!!”
这句话,像一颗被引爆的深水炸弹。
赫连正德脸上的血色,在那一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苏董千寻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他猛地从太师椅上站起身,因为动作过猛,甚至带倒了手边的笔架。
狼毫笔散落一地。
“住口!”
他的声音,不再是愤怒,而是一种……近乎惊恐的厉喝。
“这件事,不许再提!”
“一个字,都不许再提!”
他失态了。
这个执掌赫连家数十年,在任何风浪面前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男人,在听到那个名字的瞬间,彻底失态了。
而他这过激的反应,恰恰证实了赫连颂所有的猜测。
赫连颂没动。
他甚至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那方寸大乱的父亲。
他缓缓地,从椅子上站起身。
高大的身影,在书房昏黄的灯光下,投下巨大的、充满了压迫感的阴影。
他首视着赫连正德那双写满了惊惶与警告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出了那句足以将所有虚伪和平都撕得粉碎的话。
“如果赫连家的荣耀,需要靠掩盖真相来维持。”
他顿了顿,声音冷得像冰。
“那我宁可不要。”
说完,他没有再看父亲一眼,转身,朝门口走去。
错身而过。
像两艘在浓雾中交汇,却驶向了完全不同方向的巨轮。
书房的门,被他轻轻带上。
“砰。”
一声轻响,隔绝了两个世界。
门内,赫连正德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颓然地,重新跌坐回太师椅上。
他看着满桌狼藉,看着儿子离去的方向,那双总是精光西射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一丝无边的、深刻的疲惫。
他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一声极轻的、仿佛被碾碎了的叹息,从他指缝间,溢了出来。
“颂儿……”
“你不知道……”
“你不知道当年的水,到底有多深……”
“我是在保护你,也是在……保护赫连家啊……”
门外。
赫连颂的脚步,顿住了。
他背对着那扇厚重的、雕花的木门,将父亲那句充满了无力与挣扎的自语,清清楚楚地,听进了耳朵里。
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
疼。
也更冷了。
父亲不是凶手。
他在害怕。
他在怕那个能让赫连家都感到棘手的、真正的敌人。
他在怕郁宗铭。
当年的事,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得多,也……危险得多。
赫连颂缓缓闭上眼。
再睁开时,那双总是冷静自持的眼睛里,最后一丝属于儿子的犹豫与不忍,己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淬了火的、坚硬的寒冰。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特助小张的号码。
“是我。”
“立刻给我查一个人。”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像一条在暗夜里吐着信子的蛇。
“卫铭。”
“二十年前,负责处理纪闻章一案的那个卫铭。”
“我要他所有的资料,他的家庭,他的软肋,他现在住在哪儿,见的什么人,所有的一切。”
“活的。”
赫连颂挂断电话,没有再回头。
他大步流星地,走出了这座困了他二十八年的、名为“赫连家”的华美囚笼。
夜色,深沉如海。
一场针对退休高官的“拜访”,即将上演。
而他不知道的是。
就在他离开后不久,书房里,赫连正德拿起了一部加密电话,拨出了一个尘封多年的号码。
电话接通。
“是我。”赫连正德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他……开始查了。”
“你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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