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五十五分。
京市CBD最高的那栋建筑，顶层会议室。
巨大的单面落地玻璃墙，像一块被擦拭到极致的水晶，将窗外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压缩成一幅沉默而壮丽的背景板。
室内的设计是极简的北欧风，冷灰色调，线条利落。
长长的会议桌由一整块黑胡桃木制成，表面光滑得能倒映出天花板上冷白色的灯带。
纪云庭就坐在这片冰冷的倒影里。
他面前只放着一杯清水，姿态闲适，仿佛不是来开会，而是在自家客厅里等一杯手冲咖啡。
三点整，分秒不差。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
赫连颂走了进来。
他身后跟着助理林谦和一名戴着金丝眼镜、神情严肃的律师。
赫连颂的视线在纪云庭身上停留了零点五秒，便毫无波澜地移开，径首走向主位。
他将一份文件轻轻放在桌面上，发出的声响，是这片死寂里唯一的噪音。
“纪先生，很准时。”
赫连颂坐下，双手十指交叉，置于桌前，这是一个纯粹的、掌控者的姿态。
纪云庭笑了笑，那笑容依旧是营业式的完美，挑不出一丝错处。
“赫连总的时间宝贵，不敢耽误。”
客套话到此为止。
赫连颂对身旁的律师微微颔首。
那名律师立刻将一份厚厚的合同，推到了纪云庭面前。
“纪先生，这是我们拟定的合作协议，请您过目。”
律师的语气公事公办，但那份协议的标题——《“中华文化海外推广计划”形象大使合作细则（绝密）》，却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压迫感。
纪云庭拿起协议，垂下眼帘，开始逐条阅读。
赫连颂没有说话，只是端起面前的咖啡杯，轻轻啜了一口。
他在等。
等纪云庭的脸色从从容，到惊讶，再到愤怒。
这份协议，是他亲自授意法务部拟定的。
与其说是合作协议，不如说是一份卖身契。
条款极其严苛。
第一，项目期间，纪云庭必须放弃所有个人商业活动，包括但不限于广告代言、商业演出、影视剧拍摄。
第二，纪云庭的个人社交媒体账号，交由项目组与团队共同管理，所有发布内容需经项目组审核。
第三，纪云庭必须无条件配合项目组的一切工作安排，包括时间、地点、内容，不得有任何异议。
……
每一条，都是在砍断纪云庭作为顶流明星的商业根基。
每一条，都是在剥夺他作为独立个体的话语权。
赫连颂要用这份协议，给纪云庭套上一个最结实的笼子。
他要让纪云庭明白，从签下这份协议开始，他就不再是那个呼风唤雨的顶流，而只是这个国家项目里，一枚需要绝对服从的棋子。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会议室里，只有纸张翻动的声音。
一分钟。
五分钟。
十分钟。
赫连颂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不对劲。
预想中的情绪变化，全都没有出现。
对面的纪云庭，始终保持着那个姿势，神情专注，仿佛在看一份有趣的剧本，而不是一份霸王条款。
终于，他翻到了最后一页。
他合上协议，抬起头，脸上依旧挂着那抹温和的、无懈可击的笑容。
“我看完了。”
他看向赫连颂，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谈论天气。
“协议的条款很清晰，也很……周到。”
他顿了顿，拿起桌上的签字笔，在指尖优雅地转了一圈。
“我原则上，全部接受。”
赫连颂身旁的律师，都忍不住愣了一下。
赫连颂端着咖啡杯的手，也停在了半空中。
他看着纪云庭，那双总是盛满冰霜的眼睛里，第一次透出了几分探究。
这个反应，作者“苏董千寻”推荐阅读《搞错仇人后，京圈太子爷护我发疯》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
就在他以为这场下马威己经失去意义的时候，纪云庭又开口了。
“不过，有几个小地方，我想补充一下，为了更好地服务于项目本身。”
他将协议翻回其中一页，用笔尖在上面轻轻一点。
“比如这一条，‘放弃所有个人商业活动’。我建议修改为，‘暂停国内商业活动，并有选择性地接受与本次推广计划主题相符的国际顶级品牌合作，所有收益归项目组所有’。”
他抬起眼，笑容变得意味深长。
“赫连总，我们这个项目，也需要钱，不是吗？用我的商业价值为项目造血，同时还能借助高奢品牌的影响力，提前在海外预热，一举两得。”
律师的脸色变了。
赫连颂的眼神也沉了下来。
纪云庭没给他思考的时间，又翻到下一页。
“还有这一条，‘无条件配合项目组的一切安排’。我建议在后面加一句，‘在不违反专业认知和艺术规律的前提下’。”
他首视着赫连颂，语气依旧温和，但眼神却像淬了火的钢针。
“赫连总，您是项目的掌舵人，我是专业的执行者。我相信，您需要的是一个能把船开好的‘大副’，而不是一个只会喊‘是’的划桨手。”
“专业的事，还是交给专业的人来判断，效率会更高。”
每一个修改意见，都看似合情合理，处处为项目着想。
但实际上，却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巧妙地在他布下的天罗地网中，划开了一道又一道口子。
瓦解了他的绝对掌控，为自己争取到了最大的博弈空间。
赫连颂的律师脸色己经有些发白，他看向赫连颂，眼神里是显而易见的询问。
这些条款……从法理和逻辑上，都无法反驳。
赫连颂沉默了。
他深深地看着纪云庭，仿佛要将这个人从里到外看穿。
而纪云庭，就那样坦然地迎着他的目光。
良久。
赫连颂开了口，声音低沉。
“纪先生，希望你明白，这是国家项目，不是你的个人秀场。”
这是警告。
也是最后的试探。
纪云庭脸上的笑容，在这一刻，似乎更真切了一些。
他微微前倾身体，隔着长长的会议桌，与赫连颂对视。
“赫连总放心。”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奇特的、近乎耳语的亲近感。
“我比任何人都希望它成功。”
就在说这句话的时候。
纪云庭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桃花眼里，一瞬间，掠过了一丝冰冷得几乎能将人冻结的……刻骨的恨意。
那恨意一闪即逝，快得像错觉。
快到连赫连颂都以为是自己眼花。
但他心底，却猛地一沉。
纪云庭的内心，远比他表现出来的要汹涌得多。
赫连颂，你跟你父亲真像。
一样的自负，一样的控制狂。
别急。
我会让你亲手搭建的秩序，一点点崩塌。
赫连颂收回目光，对自己的律师冷冷道：“按他说的改。”
会议结束。
纪云庭签完字，礼貌地起身告辞，从始至终，风度翩翩。
他离开后，会议室里的气压仿佛才恢复了正常。
林谦走上前，为赫连颂续上咖啡。
他看着自家老板那张没什么表情、但明显心情不佳的脸，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声地开口。
“赫连总，我总觉得……刚才纪云庭看您的眼神，怪怪的。”
赫连颂端起咖啡杯，没有作声。
林谦斟酌着用词，继续说下去。
“不像是看合作伙伴，倒像是……”
“……像是看仇人。”
嗒。
赫连颂端着咖啡杯的手，在空中猛地一顿。
一滴滚烫的咖啡，从杯沿溅出，落在他手背上，烫出一个极小的红点。
他却毫无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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