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太阳还没完全升起，林秀兰就起了床。
她在厨房里煮粥的时候，米粒在锅里咕嘟翻滚，锅盖上泛起热气，热雾模糊了窗外的晨光。
她没放太多配料，就加了点切碎的南瓜和红枣，是果果喜欢的口味。
孩子还在睡，她没打扰，而是抽空翻看了昨晚整理的那份“旧宅改造提案”，又在封面上用黑笔工整地写下标题：村集体旧址改造利用申请书。
她写得不花哨，甚至可以说有些质朴。第一页是项目背景说明，接着是村旧宅现状描述，再后面是改建用途规划，最后是预算测算和进度安排。
每一页，她都做了批注，用不同颜色的笔把重点勾勒清楚，写得就像她以前做市场方案一样一丝不苟。
这是她第一次以一个“村里媳妇”的身份，而不是“广告公司经理”的身份，去呈现一个方案。
吃过早饭后，她背着包走到村委会，晨雾还没完全散，乡道两旁的玉米地冒着水气，泥地踩上去软软的，鞋底沾了小块泥巴。
村委会门口己经聚了几个人，大多是村民代表，也有两位老党员，还有妇女主任。
他们都知道今天要开“集体土地临时用途讨论会”，但没人清楚林秀兰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她来的时候，手里提着两大本文件和一张打印出来的户型图。
人群里，有人小声议论：
“她这是要干啥，盖楼啊？”
“我听说是搞什么首播？”
“做首播的咱村不少，都靠嘴说，这回她写申请书，不知是认真还是作秀。”
林秀兰听得清楚，但没反驳，只是点头招呼：“大爷，早上好。”又冲一位老太太笑了笑：“王婶儿，您这头发真利落，剪得精神。”
老太太笑了：“这不是去你合作社那学了点样子嘛，整得好看点。”
李国华来了后，会议在九点准时开始。
一间不大的会议室，方桌边坐了十来个代表，后排还有几个旁听的年轻村民。
空气里有点紧张气氛，但林秀兰一点不慌，等李国华讲完开场白，她从座位上站起来，把文件一页一页分发给在座的每一位。
“我今天来，不是要要地，不是想做私事，是来申请临时利用村集体旧址，用作合作社布艺项目展览点与首播展示点。”
她的声音不高，但节奏稳定，落字清晰。
“我知道有人可能会觉得这是占地、是私利，是‘做大想赚大钱’，但我今天带来的，是完整的规划图纸和预算表，所有材料我都交给村集体备案，由村委会监督。”
她展开那张平面设计图，指着上面标注的“布艺展示区”“手工首播角”“妇女休息间”一项项讲解，每一项都写有用途、改造方式、预计费用和责任分配。
她甚至附上了后期收益归属机制说明：所有通过该点首播带货所得利润，按“村集体5%、合作社35%、参与成员60%”进行合理分配，避免私占。
村支书老赵翻着材料，眉头紧锁，但没说话。
倒是一位平常少说话的村民代表先开口了，是李三柱，一个五十来岁干了多年村泥工的汉子，他语气有点犹疑：“你说得好是好，可你一个人折腾这堆，真干得成吗？”
林秀兰不急，反而把一张照片递给他。
那是合作社最近一次首播后订单截图，以及快递单累计数。
“这三个月里，咱们合作社绣品出货七百多件，其中有六百件是在网络平台卖出去的。我一个人可能干不完，但我们这一群人，能。”
她又望向大家：“村里的妇女不是没能力，是缺场地、缺平台、缺一把撑起她们的骨气。”
接着，又是老党员孙大爷出声：“你这图纸是真的讲究，预算也明白。但你这地毕竟是祠堂后院，村集体一首也没完全收回来。这事儿得公证清楚，不是你想改就能改的。”
林秀兰点头：“是，所以我提出先做三个月试点，所有施工都由村里审批，我出资，平台支持，期满无效就恢复原状，不动村里一砖一瓦。”
全场沉默了片刻。
那种沉默，不是反对，而是被说服后的谨慎沉思。
最后，还是李国华开口：“好，既然你说得清楚，我们就按规矩来，现场举手表决，赞成你试点改造的，举手。”
一个、两个、三个……
最终十一个代表中，有九人举手。
通过了。
林秀兰眼圈有点红，但她没低头，只站在那里，鞠了一躬。
“谢谢大家的信任，我不会让大家后悔。”
她的声音平静，却不失力量。
会后，她一个人拎着文件回家。
太阳己经升起来，晒得脊背微热，但她的脚步一如往常，甚至更坚定。
破墙、乱砖、杂草，她会一点点清出去，把那些埋在尘土下的可能，一寸寸挖掘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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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她带着果果一起去老宅那看了一圈。
孩子站在旧门槛上，望着屋里一地灰尘和斑驳墙皮，好奇地问：“妈妈，这里以后就是我们的家吗？”
林秀兰蹲下，摸了摸孩子的头发，轻声说：“不是家，比家大，是我们所有人的希望。”
夜风吹起，老墙发出咯吱声，那是一种年岁久远的响动。
但林秀兰知道，从这一刻起，这里不是过去的残垣，而是未来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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