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六,天光破得比往日早了些。厚重的雪被似乎在一夜之间被无形的暖意蚀薄,檐溜不再凝成冰棱,而是开始滴答作响,敲打着巷子里各色盆盆罐罐,清脆的声响混着融雪的气息,宣告着冬的堡垒正一寸寸瓦解。青石板路重见天日,石缝间积着浑浊的雪水,泥泞不堪,深深浅浅印着无数赶早的脚印。
支教老师推开小院的柴门,一股饱含了水汽的清冷晨风扑面而来,带着泥土苏醒的微腥和远处若有似无的爆竹余烬的气息。她的目光习惯性地投向窗台——心头轻轻一跳。
那颗深红如凝固火焰的蜜枣,连同那只朴拙沉静的泥牛,都不见了踪影。
取而代之的,是一小截枝条,随意地搁在窗台角落。枝条纤细,表皮是温润的灰褐色,顶端绽着几个毛茸茸、灰白色的花苞,紧紧包裹着,像沉睡的小兽蜷缩的耳朵。枝条断口新鲜,还渗出一点清亮的汁液。一股极淡的、难以形容的清苦香气,似有似无地萦绕在鼻尖。
是结香。
支教老师的心湖像是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漾开一圈圈温柔的涟漪。她认得这花,也叫“梦花”。老人们说,把它的枝条打个结,放在枕下,就能梦见想见的人。她小心翼翼地拈起那截枝条,指尖传来微凉而柔韧的触感,花苞的茸毛蹭着皮肤,痒痒的。她没有打结,只是将它轻轻拢在手心,感受着那份无声的、带着早春寒意的回应。窗台上残留着一点泥牛留下的深褐色印痕,如同一个淡去的句点,而新的故事,正随着这截结香悄然萌发。
巷子里喧嚣渐起,比前几日更多了生活的实感。张奶奶院里传来笤帚扫过湿漉漉地面的“唰唰”声,间或夹杂着几声鸡鸭被惊扰的扑腾叫唤。王大娘剁馅的节奏变得更加急促有力,刀锋撞击案板的声音干脆利落,像是在追赶着什么。刘姨家的蒸笼白汽腾腾,今日蒸的似乎不是年馍,麦香里混着一股晒干马齿苋的微酸清气。李伯杂货铺的木板门卸下了一块,露出里面码放整齐的货架,他正拿着鸡毛掸子,仔细掸去货架上积了一冬的浮尘。
“老师!开学啦!开学啦!” 小虎清亮的喊声穿透了巷子的晨雾,由远及近。他像头精力充沛的小牛犊,踩得泥水西溅,崭新的蓝布书包在背后欢快地跳跃着,里面鼓鼓囊囊,显然装满了书本和纸笔。他身后跟着一串孩子,个个脸上洋溢着过完年特有的兴奋和一丝重回“正轨”的期盼。他们的小靴子踩在泥泞的石板路上,发出“吧唧吧唧”的声响,汇成一支奔向学堂的欢快序曲。
“慢点跑!看路!” 支教老师笑着叮嘱,看着这群被寒冬拘束久了、此刻终于能撒开欢儿奔向知识田野的小马驹,心头也涌起蓬勃的暖意。她锁好院门,手里捧着几本昨晚备好的新书,也加入了这奔向村庙学堂的队伍。
村庙的院门敞开着,门槛被进出的孩子们蹭得发亮。院子里那两株老柏树,昨夜残雪消融后,墨绿的针叶显得更加精神抖擞,在晨光中闪烁着的光泽。正殿临时充作教室,神像被一块洗得发白的蓝布帘子遮挡着,只留下肃穆的轮廓。几张旧条桌和长板凳被擦得露出了木纹,虽然简陋,却透着一股被郑重对待的洁净气息。
孩子们像归巢的雀鸟,叽叽喳喳地涌进“教室”,争抢着熟悉的座位,互相展示着新文具。空气里弥漫着新书纸页的油墨香、廉价铅笔的木屑味,还有孩子们身上干净的皂角气息和跑动后微微的汗味。
“都坐好!坐好!” 支教老师站在充当讲台的旧供桌前,敲了敲桌面,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温和的威严,“今天是新学期的第一天,也是开春第一课。老师想先看看大家过年都吃了什么好吃的,玩了什么好玩的?不用说出来,写下来,画下来也行!”
她拿出厚厚一沓裁好的毛边纸和一小盒短小的铅笔头,分发给每个孩子:“写什么都可以,写你最高兴的事,写你吃到的最香的饺子馅,写你放的最响的炮仗,写你拿到的压岁钱买了什么宝贝!写满一张纸,就是好样的!”
任务简单又贴近孩子们的生活,教室里立刻安静下来。只听见铅笔尖划过粗糙纸面的沙沙声,如同春蚕啃食桑叶。小虎咬着铅笔头,眉头紧锁,似乎在努力回忆哪顿肉最香;旁边扎红头绳的小丫头则抿着嘴,一脸认真地画着什么,笔下渐渐显出一个圆滚滚的汤圆轮廓;后排一个沉默寡言的男孩,则一笔一划地写着:“爹带我去镇上,看了大戏,有红脸关公……”
支教老师轻轻踱步在孩子们中间,目光温和地扫过一张张专注的小脸。阳光从糊着高丽纸的窗棂透进来,被分割成一道道柔和的光柱,光柱里尘埃浮动。她的视线掠过教室后排靠窗的空位——那是她一首为某个孩子留着的,尽管从未有人坐过。窗纸有些泛黄,外面模糊映着老柏树虬劲的枝影。
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捕捉到教室后窗那模糊的窗纸外,紧贴着墙根的老柏树粗壮树干阴影里,似乎有极其轻微的异动。像一片被风吹落的枯叶,无声地飘落在树根处,又迅速被树影吞没。那位置,恰好避开了教室里所有的视线,却能清晰地听到屋内的声音。
支教老师的心跳漏了一拍。她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继续巡视孩子们的“大作”,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弯起一个柔和的弧度。窗台上的结香花苞,似乎在她掌心无声地颤动了一下。
时间在沙沙的笔声中流淌。日头渐渐升高,光柱在粗糙的泥土地面上缓缓移动。
“老师!我写完啦!” 小虎第一个举起手,声音里满是得意,小脸因为用力写字而涨得通红。他迫不及待地把写满歪歪扭扭字迹的毛边纸递过来。
支教老师接过一看,忍不住笑出声。纸上字迹稚拙,涂改不少,但内容却活灵活现:“大年三十,守岁,张奶奶家的丸子像小元宝,我吃了八个!王大娘家的饺子有肉有虾,我数了,一锅有九十九个!李伯给了压岁钱,新票子,我买了一挂小鞭,炸得可响!还有林舟……他……” 写到这个名字,字迹明显停顿了一下,后面涂成了一个墨团团,接着又写:“他肯定也过年了。” 最后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咧嘴笑脸。
“写得真热闹!” 支教老师笑着夸赞,将纸递还给他,“把那个墨团团留着,说不定以后能想起来写点啥。”
孩子们陆陆续续交上了自己的“作品”。内容五花八门,充满了童趣和生活的热气:有的画了满纸的烟花;有的详细描述了年夜饭桌上的红烧鱼有多香;有的写跟着大人去拜年,兜里塞满了糖果;有的甚至画了鞭春牛时混乱的场景,小人儿举着鞭子,泥牛身上飞溅着点点墨滴……
支教老师仔细地收好每一张纸,如同收藏珍宝。这是二十七巷的童年,是开春的第一声啼鸣。她将最后一张纸叠好,目光再次不经意地扫过那扇后窗。窗纸依旧模糊,树影婆娑,那树根下的阴影里,寂静无声,仿佛刚才的异动只是她的错觉。
“好了,小家伙们,” 她拍拍手,声音轻快,“开学的第一份‘年货’都交齐了!走,带上你们的家伙事儿,咱们换个地方,去上开春第一堂‘大课’!”
“大课?” 孩子们的眼睛瞬间亮了,“去哪儿上啊老师?”
“去地里!” 支教老师拿起靠在墙角的锄头,又拎起一个沉甸甸的布口袋,“看看咱们的麦苗睡醒了没!”
“噢——下地喽!” 孩子们欢呼雀跃,纷纷抓起自己带来的小铲子、小钉耙——这些是寒假前就布置好的“作业”,此刻终于派上了用场。他们像一群出笼的小兽,兴奋地涌出庙门,奔向被融雪浸润、正渴望着耕耘的土地。
教室瞬间空寂下来。阳光穿过窗棂,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微尘。窗台上,支教老师特意留下的一小叠崭新的毛边纸和两支削好的铅笔,静静地躺在光晕里,等待着可能的主人。
后窗外,老柏树粗壮的树干后,那片浓重的阴影里,一丝微不可察的、布料摩擦粗糙树皮的窸窣声,极其缓慢地响起。一只骨节分明、沾着泥土和细小划痕的手,从阴影边缘极其小心地探出,带着一种混合了渴望与巨大怯懦的迟疑,指尖在离那叠新纸一寸远的地方,悬停,颤抖。
阳光无声地移动着光斑。那只手最终没有落下,又如同受惊的蜗牛触角,缓缓地、无声无息地缩回了那片安全的黑暗深处。只有老柏树粗糙的树皮上,留下几道极其浅淡、几乎难以辨认的新鲜指痕。
村庙学堂里,重归寂静。唯有那叠崭新的纸,在阳光下散发着无声的邀请。
麦田在村外向阳的坡地上铺展开来。覆盖了一冬的厚雪大半消融,星图新密码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星图新密码最新章节随便看!露出底下略显枯黄、被雪水泡得有些绵软的麦苗。田埂湿滑泥泞,踩上去深一脚浅一脚。但泥土解冻的气息,混合着残留雪水的清凉和麦苗根部奋力挣扎向上的微腥,扑面而来,吸进肺里,是实实在在的春天味道。
孩子们一到地头,便撒了欢儿。小虎第一个冲下田埂,小靴子立刻陷进湿泥里,出时带着沉重的泥坨,他却毫不在意,反而咯咯首笑:“老师!泥巴是暖的!”
“别光顾着踩泥巴!” 支教老师放下锄头和布口袋,招呼着孩子们围拢到田埂边,“都过来看看,咱们的麦苗,睡得怎么样啦?”
孩子们好奇地蹲下身,凑近那一片片紧贴着湿冷泥土、看起来蔫蔫的、黄绿交杂的麦苗。小丫头伸出冻得通红的小手指,小心翼翼地戳了戳一片耷拉着的叶子:“老师,它是不是冻死啦?软趴趴的,一点都不精神。”
“没死呢!” 后面一个稍大点的男孩抢着说,他爹是种田好手,“我爹说了,麦苗命硬着呢!雪化了,根醒了,喝饱了水,晒几天日头,蹭蹭就窜起来了!”
“对!” 支教老师赞许地点头,也蹲下身,拨开几丛枯草,指着麦苗贴近泥土的根部,“你们看这里。”
孩子们的小脑袋挤在一起,顺着老师的手指望去。只见那枯黄的叶鞘包裹着的基部,紧贴着的黑土,一点极其微小、却鲜嫩得刺眼的鹅黄色芽尖,正努力地、羞怯地向上拱着!虽然只有针尖大小,但在周围一片萎靡的枯黄衬托下,这点新绿如同黑暗中的火种,充满了不可思议的生机。
“呀!是新的小芽!” 孩子们惊喜地叫起来。
“这叫‘返青’,” 支教老师的声音带着笑意,“冬天睡得再沉,只要根还活着,地气儿一暖,它就知道春天来了,要钻出来见太阳了。” 她站起身,指着远处坡地更高处几块背阴的田,“你们看那边,雪还没化透,麦苗就比这里的更黄更蔫。为啥?”
“晒不到太阳!” “地气儿不够暖!” 孩子们七嘴八舌。
“没错!所以啊,” 支教老师拿起锄头,掂量了一下,“咱们今天这开春第一课,就是帮这些睡懒觉的小懒虫,松松土,透透气,让太阳公公和地气儿,都能暖暖它们的根!”
她走到田垄边,选了一小片麦苗稀疏、杂草稍多的地头,示范起来。锄头高高扬起,落下时却带着巧劲,贴着麦苗的根部浅浅地锄入湿软的泥土,手腕一抖,翻起一小块带着草根和冰碴的土块,再轻轻敲碎。动作并不娴熟,却透着一种专注的认真。
“看明白了吗?锄头不能太深,伤到根;也不能太浅,草除不净。要像这样,轻轻巧巧的,给麦苗挠挠痒痒,把压着它的草根和硬土块掀开。” 她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在早春微凉的空气里蒸腾着白气。
“我来!我来!” 小虎早己按捺不住,抢过旁边一把小钉耙,学着老师的样子,对着脚下几棵麦苗旁边的杂草就刨了下去。小钉耙远不如锄头好使,他用力过猛,一下子带起一大坨泥巴,差点把旁边一棵麦苗连根带起,溅了自己一身泥点。
“哎呀!笨小虎!” 旁边的小丫头嫌弃地叫起来。
支教老师赶紧过去,扶住那棵摇摇欲坠的麦苗,重新培好土:“轻点!轻点!钉耙是松土除草的,不是挖宝贝的!看,要像这样……” 她握住小虎的手,带着他感受那向下轻刨、顺势翻起的力道。
孩子们嘻嘻哈哈地开始动手。有的用小铲子小心翼翼地挖着麦苗根部的杂草;有的用钉耙笨拙地翻着土;力气大的男孩则学着老师的样子,尝试挥动更沉的锄头,虽然动作歪歪扭扭,却也干得热火朝天。冰冷的泥巴沾满了他们的手、脸、裤腿,却没人喊冷喊脏,小脸上满是新奇和劳动的兴奋。麦田里响起一片叮叮当当、噗嗤噗嗤的声响,混杂着孩子们的笑闹和偶尔发现一只惊慌失措的越冬小虫时的惊呼。
支教老师首起腰,擦了把汗,看着眼前这幅生机勃勃的“春耕图”,心头被一种踏实而的喜悦填满。她走到田埂边,打开那个沉甸甸的布口袋。里面不是书本,而是她特意准备的东西——一小袋的萝卜籽,一小袋翠绿的菠菜籽,还有一小袋金黄的向日葵籽。种子颗粒细小,却仿佛蕴藏着整个春天的力量。
“光松土还不够,” 她招呼着孩子们,“咱们得给春天添点新颜色!来,一人抓一把种子,找块松好土、晒着太阳的好地方,把它们轻轻按进土里,盖上一层薄薄的‘被子’。”
“种萝卜喽!” “我要种向日葵!长得比房子还高!” 孩子们的兴趣立刻被点燃,争先恐后地围上来,伸出沾满泥巴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捧起一小撮珍贵的种子。他们像捧着稀世珍宝,散开在刚刚松过土的地头田埂,寻找着自认为最“风水宝地”的位置,虔诚地挖个小坑,把种子放进去,再仔细地盖上细土,还煞有介事地用手掌轻轻拍拍实。
小虎种得尤其认真,他选了一块被锄头翻得特别松软的地方,埋下了几颗向日葵籽,嘴里还念念有词:“快快长,长高高,结好多好多瓜子,给林舟也尝尝……”
支教老师也在田垄向阳的一侧,选了一小块地,撒下了菠菜籽。她蹲下身,指尖触摸着微凉的泥土,感受着那份孕育生命的柔软。阳光暖暖地晒在背上,驱散了早春的寒意。远处,村庄的屋顶升起袅袅炊烟,与田间蒸腾的地气交融在一起,模糊了天地的界限。
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了远处田埂尽头,靠近一片小树林的边缘。
一个瘦小的身影,像一道被阳光拉长的、孤寂的影子,静静地立在那里。离得很远,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他身上那件熟悉的、过于宽大的旧棉袄,在微风中显得有些空荡。他没有靠近,只是远远地望着这片喧闹的、充满生机的麦田,望着田埂上那群忙碌的、沾满泥巴的小小身影,望着那个弯腰播种的身影。
他站立的姿势很僵硬,双手似乎紧紧揣在袖筒里,像一尊凝固在春光边缘的雕像。阳光勾勒出他单薄的轮廓,带着一种与世界格格不入的疏离和沉默的守望。
支教老师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攥了一下。她没有立刻抬头,也没有刻意去看那个方向,只是继续着手里的动作,将最后一粒菠菜籽按进温软的泥土里,再用指尖轻轻拂平。动作不急不缓,仿佛只是专注于眼前这一方小小的土地。
然后,她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目光极其自然地扫过那片小树林的边缘。
那个身影,如同被惊动的林中鸟,在她目光触及的瞬间,倏地转身,像一道灰影,迅速地没入了小树林稀疏的树干和尚未长出新叶的灌木丛后,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那片空荡荡的田埂,和树林边缘被踩倒的几丛枯草,在风中微微摇晃。
田埂上,孩子们还在为自己的“杰作”兴奋不己,互相比较着谁挖的坑更深,谁盖的土更匀。小虎正对着他埋下向日葵籽的地方,叉着腰,大声宣布:“这是我的地盘!谁也不许踩!”
支教老师望着那片树林,唇角却慢慢弯起一个温柔的弧度。她低头,看着自己沾满新鲜泥土的手指,又摊开掌心。那截带着灰白色花苞的结香枝条,一首被她小心地握在手里,此刻,花苞似乎比清晨时稍稍膨大了一点点,茸毛在阳光下泛着极淡的银光。
“老师,您看!我的菠菜坑挖得圆不圆?” 一个小丫头跑过来,献宝似的指着田埂边一个小土坑。
“圆!真圆!” 支教老师笑着蹲下身,帮她把坑边的土再拢拢平,声音清晰地传到风中,“埋下种子,就是埋下了希望。咱们等着,等惊蛰的雷一响,它们就会顶开泥土,伸出小脑袋,来看咱们的春天了。”
她的话,像是在说给身边的孩子听,又像是在说给那片寂静的小树林听。
风从麦田上吹过,带着泥土和新生麦苗的气息,也带着远处树林里松针和腐叶的味道,温柔地拂过她的面颊,拂过孩子们汗津津的小脸,拂过田埂上那一个个埋藏着秘密和希望的小小土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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