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露,青云镇的街道尚未热闹,唯有早起的卖豆花小贩远远叫着,薄雾中传来细细吆喝。
青岭村后山的小径上,传来一阵脚步声。
萧野一身洗得干净的靛青短袍,衣襟笔挺,束发以青木簪,眉目沉稳如昔,背后跟着一名笑盈盈的妇人,正是镇上有名的张媒婆。
手中捧着红漆木匣,里面装着六样见面礼,另用油纸包了几块腊肉和干果,一并缠上红绸,显得虽不富贵,却极用心。
两人走到苏家门前,张媒婆敲门时还不忘打趣道:“今日这亲事,十成里头,己成了七八成。若她爹娘点头,咱媒人也好吃颗安稳枣。”
门开时,苏母正好出来,见是萧野与张媒婆,愣了愣,旋即面色平静:“你们来了,快请进。”
张媒婆是镇上出了名的老媒人,常年奔走在青云镇与周边村落,为人虽嘴甜但不轻浮,且消息灵通,深得镇上人家信赖。
她一进门便冲苏母笑道:“苏家夫人,今儿我可不是来闲话的,是替萧郎君正儿八经来提亲咯。”
堂屋之中,苏父也闻声出来,望见萧野换了新衣,面容清俊,心中微微一动,虽未言喜,倒也未再板脸。
张媒婆早就练就一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见两位长辈皆在,便笑着拱手开口:“苏老爷、苏夫人,今儿个是好日子,我家萧郎君诚意满满,要上门正式提亲。”
话音刚落,萧野不疾不徐上前一步,从背后取出红匣与包好的礼品,一一摆放在桌上,随后郑重从怀中取出一个钱袋,放在中间,抬眸望向苏父苏母。
“我家贫寒,无金玉厚礼。今日所带之物,皆是多年来节衣缩食攒下。这十五两银钱,是我所有积蓄,愿作聘礼,不为别的,只为娶苏姑娘为妻,愿与她白首同心。”
他说得不急不缓,语气淡然而笃定。
堂中一静。
苏母微怔,伸手接过钱袋,掂量之下,果然份量十足,内心顿起波澜。十五两银子,虽不及富户出手大方,却是个猎户数年所攒,何况他还置备了衣料、首饰、礼品,几乎是倾尽所有。
张媒婆连忙道:“苏娘子您且瞧,这萧郎君为人老实且一片痴心。他,虽出身山村,却从不游手好闲,更未与人争斗吵闹,猎得的肉换些银钱都用来攒着,如今一朝倾出,可见这桩婚事于他多看重。”
苏父轻咳一声,看着桌上之物,又望一眼那笔首站立的青年,神色缓了三分。
他虽身为小镇药铺掌柜,见惯了人情冷暖,也知女儿曾受悔婚之辱,如今能得一个沉稳踏实之人,未尝不是福缘。
但苏父为了女儿一生幸福还是沉声问道:“你可知我女儿自小养尊处优,素不知山里疾苦?”
“我知。”萧野答得干脆。
“你若娶她,可愿迁就她?为她砍柴挑水,洗衣煮饭?”
“愿。”他语气笃定。
苏父又问:“她若病了、累了、伤心了,你可肯守她、劝她、护她?”
“肯。”
一连三问,萧野皆不假思索。
苏父眼中掠过一抹复杂情绪:“你这般冷性子,看着不善言语,我问你,为何你愿娶她?”
萧野一时无言,静默片刻,才低声道:“初见她时,她迎风而立,眼神清亮如雪中山泉,虽被辱退亲,却不低头、不怨人,反抛绣球自决姻缘……那一刻,我心动了。”
“我出身山野,原无意婚娶。可她亲自登山、踏泥而来,笑言不悔,那是我一生未曾见过的女子。”
“她若愿意,我便愿倾我所有,护她一世安宁。”
屋中静得落针可闻。
苏棠站在屏风后,听得心跳微乱,眼眶微湿。
她没想到,这个寡言冷峻的男人,会在她父母面前,说出这样一番话。
苏母转过身,强忍哽咽:“既如此,礼数不可废。你可愿依我家规矩,三媒六聘、迎亲办席?”
“愿。聘礼送到,婚期由您择定。成亲当日,我备花轿接人,席上请满亲友。”
萧野声音低,却掷地有声。
苏父苏母对视一眼,终于缓缓点头。
“既然你言之恳切,我家也不再阻拦。若日后你敢负她,休怪老夫提刀上山。”
“绝无此机会。”萧野拱手再拜。
苏母还是有些不放心,轻声问道:“你可想好了?我家棠儿自小养在镇上,粗茶淡饭可不惯、山中苦日子可吃得来?你若娶她,能不能担起日子重担?”
萧野闻言,拱手作揖,语气低沉却坚决:“她若愿嫁我,我必不负。山中寒苦,我愿尽己之能使她暖一分、甜一分。哪怕一日打两份猎,挑十担柴,我也不叫她冻着、饿着、受半点委屈。”
这话一出,连苏棠听得都微怔。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抛绣球嫁糙汉,他却日日宠我上天
她自屏风后踱步出来,杏眼盈盈,望着萧野,唇边忍不住扬起笑意。
“我信你。”
她只轻声一句,却像春水入心,叫萧野那双不多情绪的眼里,悄然漾起柔意。
张媒婆见气氛正好,笑道:“既然两情相悦,礼也备妥,不若择个吉日,将婚期定下?”
苏父思量后终是微微点了点头,随后唤来丫鬟取来黄历。
张媒婆见状,立刻打蛇随棍上:“那咱们就商议个吉日。小女方才十六,男方二十,年岁相合,眼下正春日,宜嫁娶,依我看,下月初十,正合八字。”
苏父捋须点头:“那便听张媒婆安排。”
张媒婆喜不自胜,取出红纸金笔,一笔一划写下婚期与议礼细目,又与苏母一同敲定了婚礼所需事宜:迎亲花轿、礼仪乐队、女方嫁妆清单等。
而那成亲的婚书则由苏父亲笔落款,纸面朱砂印章尚未干透,便映在众人眼里,仿佛也印进了心底。
“从今日起,苏家女苏棠,与青岭村猎户萧野,三媒六聘,定下婚约。”
张嬷嬷笑得合不拢嘴,连连道喜:“喜事、喜事!这绣球抛得妙,抛出了个有情郎,抛来了桩好姻缘!”
苏母虽嘴上仍埋怨几句“抛绣球太过惊世骇俗”,可看着女儿脸上的笑意,也只是摇头轻叹:“罢了,只要她过得好,旁人的话当不得真。”
对着苏棠,语气终于温和了些:“既然你认定了,那便好好收拾嫁妆,成婚之后,得好好过日子,休再任性。”
苏棠乖巧点头,却眼眸微红。
从被悔婚那一日开始,她便知自己这条路,会难、会被议论、会苦——但她从未想退。
如今父母应允,亲事落定,她心头的那点不安,终于彻底安定下来。
此时萧野也致谢苏老爷和苏夫人,并亲口允诺:
“萧某虽寒门出身,却不会负苏姑娘半分。若往后日子过苦,我拼命讨来好日子;若有人欺她,我愿为她挡尽风雨护她一生。”
他这番话说得铿锵有力,虽语不多,却句句沉沉。
苏父苏母俱被打动,苏母更是罕见地点了点头:“如此,便将棠儿托与你了。”
苏棠站在萧野身侧,望着他挺拔背影,唇角缓缓扬起一抹浅笑。
那一刻,她心知:这段姻缘,虽始于一颗绣球,却终是她自选的良人。
张媒婆临走前,又喜滋滋塞下一枚红封,说是“压惊”,还不忘笑言:“今日成亲议定,来日我得喝喜酒。苏家有福气,能得这么一个沉稳能干的女婿子;萧家更有福气,能得苏姑娘这般慧心巧意的好妻。”
苏棠听后面泛羞意。
送走人后,萧野临走前回身,望着立于堂前的她,声音低沉却温柔:“棠儿,成亲之日,我来接你。”
苏棠微微一笑,低声答:“好。”
——
翌日清晨,苏棠早早起身,照旧打理窗前花盆。
今晨却有一件不同:门外传来两声轻敲。
“是我。”是萧野。
苏棠有些意外地打开门,只见他一手拎着布袋,一手背在身后。
“你今日怎得来得这样早?”
“卖完兽皮回镇,顺道……给你送点野味。”他说着,放下布袋,里头是一只剥了皮的野兔和两只山鸡,洗得干干净净。
“之前听你说喜欢酱香兔肉,记得的。”他略垂着眼帘,不太自然地补了一句。
苏棠听了,眼里便忍不住弯出水光来。
她笑着接过,忽而想起什么,道:“你站住别动。”
回屋不多时,她拿出一枚香囊,是昨夜绣了一半,今晨缝完的。香气温和,是她独配的助眠安神之香。外面用她旧裙子的绣边包了帕角,针脚整齐,形制小巧。
她递过去:“送你。”
“给我?”萧野接过那香囊,掌心一沉,像捧着一颗心。
“嗯,等你来迎亲那天,我再送你一个新的。”她垂下眼睫,声如蚊语。
萧野不答,只静静看着她,片刻后,低低应了声:“好。”
——
一纸定情,两心相属。
她从未想过,命里的良人,不是锦衣玉食的书生郎,而是山中猎户,一个不多言却肯为她削木做柜、早起送肉的人。
他也未曾想过,有朝一日,会有人愿为他放弃锦罗绣帐,走入山林寒舍,只因绣球落手,便认了命。
而命,正是如此奇妙。
自此之后,苏棠再不是茶肆酒馆里的笑柄,而是未来的萧家娘子,是青岭村的猎户媳妇,是一个人心头藏了半生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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