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敲打着"暗涌"二楼的窗户，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苏悦站在浴室门口，手中攥着急救箱，听着里面传来的压抑喘息和水流声。程晋豪和莫妮卡己经离开暗房三个小时了，当他回来时，白衬衫的右袖己被鲜血浸透。
"需要帮忙吗？"她轻声问道，手指在门框上收紧。
水声停了。片刻沉默后，程晋豪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比平时更加沙哑："进来。"
浴室里弥漫着水汽和淡淡的血腥味。程晋豪坐在马桶盖上，衬衫半褪，露出右臂上一道狰狞的刀伤。伤口长约十厘米，从肘部延伸到手腕，边缘参差不齐，仍在渗血。水珠顺着他紧绷的腹肌滑下，混合着血丝流入排水口。
苏悦倒吸一口冷气，急救箱差点脱手："需要去医院吗？"
程晋豪摇头，用毛巾按住伤口："只是皮肉伤。"他抬头看她，眼中带着疲惫和某种奇怪的解脱，"你会缝合吗？"
苏悦蹲下身，检查伤口深度："我父亲是医生，小时候学过基础缝合。"她打开急救箱，取出消毒水和缝合包，"但会疼。"
程晋豪嘴角勾起一个苍白的笑容："习惯了。"
苏悦先用生理盐水冲洗伤口，血水混着水流进洗手池。程晋豪的肌肉在触碰下绷紧，但他没有发出一丝声音。近距离观察，苏悦发现这远不是他身上的第一道伤疤——他的右臂布满细密的旧伤痕，有些是刀伤，有些则像是...刑讯留下的烙印。
"怎么弄的？"她轻声问，镊子夹着酒精棉球小心消毒。
程晋豪的目光越过她，看向浴室的瓷砖墙："林世诚的余党。"他简短地说，"比预想的活跃。"
酒精刺激伤口时，他的手指猛地攥紧马桶边缘，指节发白。苏悦不自觉地放轻动作，嘴唇轻轻吹气，试图减轻他的疼痛。
"莫妮卡呢？"
"去追线索了。"程晋豪的声音紧绷，"她明天飞缅甸。"
苏悦取出缝合针，犹豫了一下："没有麻药。"
程晋豪伸出左手："给我条毛巾。"
他将毛巾卷成一团咬在嘴里，点头示意她开始。第一针穿过皮肤时，他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但眼神依然坚定。苏悦尽量快速而精准地缝合，每一针都像扎在自己心上。
缝到一半时，程晋豪突然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停一下。"
苏悦抬头，看到他脸色苍白，呼吸急促。她放下针线，用纱布轻轻按住伤口："疼？"
程晋豪摇头，取下嘴里的毛巾："不是。"他深吸一口气，"只是...想起了一些事。"
他的眼神变得遥远，仿佛透过苏悦看向某个黑暗的过去。苏悦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等待，手指无意识地轻抚他手腕内侧的纹身——那个小小的数字"7"。
"在缅甸的时候，"程晋豪突然开口，声音低沉，"有个叛徒...他们让我亲手处决他。"
苏悦的手指顿住了。程晋豪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似乎在评估她的反应。
"我用刀。"他继续道，声音平静得可怕，"不是枪。枪太快了...他们要他受苦。"
苏悦的胃部一阵绞痛，但她强迫自己保持镇定，继续缝合。程晋豪需要说出来，而她需要倾听——这是她唯一能做的。
"后来？"她轻声问。
程晋豪的嘴角扭曲成一个不像笑容的表情："后来我学会了用左手。"他举起左手，"右手杀人，左手救人。很有趣，不是吗？"
最后一针缝合完毕，苏悦剪断线头，小心地包扎好伤口。程晋豪全程注视着她，眼神复杂。当她想站起来时，他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疼痛。
"害怕了吗？"他低声问，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现在你知道我是什么人了。"
苏悦没有挣脱，而是用另一只手抚上他的脸颊。程晋豪的皮肤冰凉，胡茬刮擦着她的掌心。
"我害怕的是，"她首视他的眼睛，"你从不让我分担这些。"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程晋豪眼中某道紧锁的门。他的手指松开，转而握住她的手，拉到唇边轻轻一吻。这个动作如此温柔，与他刚才讲述的血腥故事形成鲜明对比。
"帮我擦干？"他轻声请求，递给她一条干净毛巾。
苏悦接过毛巾，从肩膀开始，小心避开伤口，一点点擦去他身上的水珠。这个亲密的举动让她心跳加速——程晋豪的身体像一幅活生生的伤痕地图，每一道疤都是一个未讲完的故事。
作者“青鸾衔书”推荐阅读《霓虹下的邂逅》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当她擦到他胸口时，发现左胸上方有一个奇怪的圆形疤痕，像是被什么高温物体灼伤的。
"这个呢？"她忍不住问，手指轻触那个疤痕。
程晋豪低头看了一眼："香烟。"他平静地说，"林世诚的'见面礼'。"
苏悦的呼吸一滞。她无法想象那种疼痛，更无法想象程晋豪是如何承受这一切的。她的手指继续向下，擦过腹部紧实的肌肉，那里有几道平行的疤痕，像是被利爪抓过。
"缅甸监狱。"程晋豪简短地解释，"三天审讯。"
苏悦的喉咙发紧。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在触摸的不仅是一个男人的身体，更是一部活生生的苦难史。她跪在地上，擦到他大腿时，发现右腿外侧有一道特别狰狞的伤疤，呈锯齿状，几乎环绕整条腿。
"这个...看起来很严重。"
程晋豪低头看着她，眼神柔和了些："鲨鱼。"他居然笑了笑，"在南海游泳时遇到的。"
这个意外的回答让苏悦抬起头："真的？"
"真的。"程晋豪点头，"差点成了它的晚餐。"
苏悦突然笑了，紧绷的气氛稍稍缓解。她继续为他擦干，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品。当擦到脚踝时，她发现那里有一个奇怪的烙印——一个数字"7"，与手腕上的纹身一模一样。
"为什么是7？"她抬头问道。
程晋豪沉默了片刻："幸运数字。"他最终说道，声音中带着某种苏悦读不懂的情绪。
擦干后，苏悦帮他穿上干净的T恤，小心避开右臂的伤口。程晋豪突然握住她的腰，将她拉近。他们的脸近在咫尺，呼吸交融。
"谢谢。"他低声说，额头抵着她的。
苏悦闭上眼，感受着他的气息。这一刻的程晋豪如此真实，没有伪装，没有防备，只是一个伤痕累累却依然坚强的男人。
"你需要休息。"她轻声说，扶他站起来。
程晋豪点点头，让她搀扶着走向卧室。暴雨仍在继续，雨滴敲打窗户的声音像某种催眠曲。苏悦帮他躺下，检查绷带是否牢固。
"别走。"当她转身要离开时，程晋豪抓住她的手，"留下来。"
他的眼神中有种罕见的脆弱，让苏悦无法拒绝。她点点头，在床的另一侧躺下，与他保持着礼貌的距离。
程晋豪却将她拉近，让她靠在自己没受伤的左肩上。他的心跳声在她耳边沉稳有力，像某种安慰。
"给我讲讲你的事。"他轻声说，"普通的事...小时候的事。"
苏悦想了想，开始讲述她童年的琐碎记忆——父亲在医院值夜班时她偷偷读他的医学书籍，母亲带她去菜市场时总给她买一颗糖果，学校话剧表演她总是被分到演树的角色...
这些平凡的故事在雨夜中显得格外珍贵。程晋豪安静地听着，偶尔提问，手指无意识地缠绕着她的发丝。
"我从未有过这样的童年。"当她讲完时，他轻声说，"十岁起就在军校了。"
苏悦抬头看他："所以你的站姿...那些习惯..."
程晋豪点头："刻在骨子里了。"
他们就这样聊着，话题从童年延伸到大学，再到各自的第一份工作。苏悦惊讶地发现，程晋豪对红酒有着惊人的知识储备，而他自己几乎不喝酒。
"品酒是卧底必修课。"他解释道，"毒枭们都爱炫耀自己的收藏。"
雨声渐小，夜色更深。苏悦的眼皮开始变得沉重，但她不想错过这难得的坦诚时刻。
"睡吧。"程晋豪轻抚她的背，"我在这儿。"
这句简单的承诺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有分量。苏悦靠在他胸前，慢慢坠入梦乡。半梦半醒间，她感觉程晋豪的唇轻轻贴上她的额头，像某种无声的誓言。
"晚安，苏悦。"她听到他低声说，"谢谢你...接受全部的我。"
深夜，苏悦被一阵轻微的抽泣声惊醒。她睁开眼，看到程晋豪背对着她，肩膀微微颤抖。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他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个"×"形烙印显得格外刺眼。
她没有出声，只是轻轻将手放在他的肩上。程晋豪的身体瞬间绷紧，但没有转身。苏悦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个伤疤，无声地传递着安慰。
过了许久，程晋豪终于放松下来，呼吸变得平稳。苏悦小心地靠近，额头贴在他的背上，聆听着他的心跳。在这个暴雨过后的宁静夜晚，他们以这种奇特的姿势相拥而眠——伤痕贴着伤痕，秘密靠着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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