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敲打着铁皮屋顶,像无数细小的锤子。苏悦蜷缩在安全屋的沙发上,看着程晋豪在厨房忙碌的背影。他的动作比平时迟缓,胸前的绷带不时渗出鲜红——林世诚那刀伤得不轻,加上旧伤崩裂,能站着己是奇迹。
"你应该躺着。"她第三次提醒道,小心地挪动包扎好的右腿。子弹只擦过肌肉,但疼痛依然尖锐。
程晋豪没有回头,继续切着砧板上的蘑菇:"吃完药再睡。"他的声音沙哑,像是很久没说话,"你需要营养。"
安全屋位于大屿山一个废弃渔村,是程晋豪多年前准备的避难所。简陋但坚固,铁门和窗栏足以抵挡一般攻击。最重要的是没有联网——在这个数字监控时代,真正的隐蔽处必须与世隔绝。
锅里的汤开始冒泡,香气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程晋豪盛了两碗,端到沙发前的小桌上。他的脸色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更加苍白,眼下是浓重的青黑。
"吃吧。"他坐下,递给苏悦一碗,"能帮你睡得好些。"
苏悦接过碗,热气氤氲中看到汤里漂浮的药材——当归、黄芪,还有她不认识的根茎。这是中药,不是普通的汤。
"你懂中医?"
程晋豪低头喝汤,避开她的目光:"一点点。卧底时学的。"
两人沉默地进食,只有雨声填补空白。自从那晚从"暗涌"逃出,他们几乎没怎么交谈——太多未解的疑问,太多未愈的伤口,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
苏悦偷瞄程晋豪的侧脸。他比上次见面瘦了许多,颧骨更加突出,下颌线条锋利如刀。那道眉骨上的疤痕在灯光下泛着淡粉色,像是新添的伤口。他的眼睛低垂,长睫毛投下的阴影掩盖了所有情绪。
"陈督察..."苏悦试探着开口。
"吃饭。"程晋豪打断她,声音不容置疑,"吃完再说。"
这种命令式的语气曾让她恼火,现在却莫名安心——至少证明他还是那个固执的程晋豪,没有被伤痛或药物改变。
汤喝完时,程晋豪己经眼皮发沉。他勉强站起来收拾碗筷,却差点打翻托盘。苏悦扶住他,触到他滚烫的皮肤。
"你在发烧!"她惊呼。
程晋豪摇头,试图挣脱:"小问题..."
话音未落,他的膝盖一软,整个人向前栽去。苏悦用尽全力撑住他,但伤腿吃痛,两人一起跌坐在沙发上。程晋豪的头靠在她肩上,呼吸灼热急促。
"药..."他艰难地说,"包里...红色..."
苏悦从他背包里找出红色药瓶,倒出两粒胶囊,喂他服下。程晋豪闭着眼吞咽,喉结上下滚动,汗水顺着脖颈流下,打湿了她的肩膀。
"躺下。"她命令道,帮他调整姿势。
程晋豪没有反抗,任由她摆布。当他的头枕上靠垫时,眉头因疼痛而紧锁。苏悦解开他的衬衫检查伤口——绷带己经完全被血浸透。
"该死!"她咒骂着找来医药箱,"为什么不早说?"
程晋豪虚弱地笑了笑:"忙着...照顾你..."
这个回答让苏悦眼眶发热。她小心地拆下旧绷带,露出狰狞的伤口——林世诚那一刀几乎划到肋骨,边缘己经开始发红,有轻微感染的迹象。
"需要缝合。"她评估道,"但这里没有设备。"
程晋豪握住她的手腕:"消毒...包扎...就好..."
他的手掌滚烫,但力道依然坚定。苏悦点头,用酒精清洗伤口,再敷上抗生素药膏,最后用干净绷带包扎。整个过程程晋豪一动不动,只有偶尔的肌肉抽搐泄露了疼痛。
"好了。"她最后贴上胶布,"睡吧。"
程晋豪没有回应,呼吸己经变得深沉。药物起效了。苏悦轻轻拨开他额前的湿发,发现他的眉头仍然紧锁,像是在梦中也不得安宁。
雨声渐大,安全屋像一艘在暴风雨中飘摇的小船。苏悦拉过毯子盖在两人身上,疲惫终于战胜了疼痛,她也沉入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剧烈的颤抖惊醒了她。程晋豪在梦中挣扎,嘴唇无声地蠕动着,额头布满冷汗。苏悦试图唤醒他,却被他突然抓住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
"不...不要..."他嘶哑地梦呓,"苏...教授...跑..."
苏教授?苏悦僵住了。她父亲生前在大学兼职,学生都称他"苏教授"。程晋豪认识他?在缅甸之前?
"程晋豪!"她用力摇他,"醒醒!"
程晋豪猛地睁开眼,瞳孔扩大,充满未散的恐惧。他急促地喘息着,目光在苏悦脸上聚焦,逐渐恢复清明。
"噩梦?"她轻声问。
程晋豪松开她的手腕,抹了把脸:"记忆。"他声音嘶哑,"三年前...缅甸..."
苏悦的心跳加速:"你梦到我父亲了?"
程晋豪的眼神变得复杂,像是权衡该说多少。最终他叹了口气,撑着坐起来:"不是梦。是回忆。"
"告诉我。"苏悦坚持道,"他有权利知道父亲死亡的真相。"
窗外的雨小了,但风仍在呼啸,吹得铁皮屋顶嘎吱作响。程晋豪盯着摇曳的油灯火焰,仿佛那里藏着答案。
"我第一次见你父亲是在警校。"他缓缓开口,"他教金融犯罪调查,我是最差的学生。"
这个开场白出乎意料。苏悦皱眉:"你?最差?"
程晋豪苦笑:"书本知识不行。实战满分。"他揉了揉太阳穴,"苏教授...你父亲看中这点。课后找我,问有没有兴趣参与特别调查。"
"什么调查?"
"起初他不知道。只是发现银行有几笔异常转账,去向不明。"程晋豪的眼神变得遥远,"我帮他追踪,发现资金流向缅甸的一个空壳公司。"
苏悦屏住呼吸。这与陈督察说的吻合——父亲确实在调查可疑资金。
"后来呢?"
"后来..."程晋豪的声音低沉下来,"我们发现那不是普通洗钱。资金规模太大,涉及太多高层人士。你父亲起了个代号——'蟒蛇'。"
苏悦的指尖发冷。所以"蟒蛇"这个名字是父亲起的?那程晋豪从一开始就参与调查?
"为什么从没告诉我?"
程晋豪终于看向她,眼中满是痛苦:"为了保护你。知道越少越安全。"他顿了顿,"你父亲也这么想。"
这个解释无法平息苏悦的怒火:"所以你们决定替我做主?决定我该知道什么?"
"是的。"程晋豪出人意料地承认,"如果重来,我还会这么做。"
这个固执的回答让苏悦想扇他一巴掌。但程晋豪接下来的话让她僵住了:
"你父亲死前最后的话是'别告诉苏悦'。"他的声音几乎是一种耳语,"他不想你活在仇恨中。"
苏悦的眼泪夺眶而出。她别过脸,不想让程晋豪看到自己的脆弱。父亲最后一刻还在保护她,而这个男人固执地遵守着死者的愿望,即使代价是她的误解和怨恨。
"缅甸发生了什么?"她最终问道,声音嘶哑。
程晋豪的表情变得阴郁:"你父亲发现'蟒蛇'在缅甸有基地。他决定亲自去调查。"他握紧拳头,"我反对。太危险。但他坚持..."
"你跟他去了?"
"不。"程晋豪摇头,"我当时在卧底另一个案子。他独自前往,约定两周后联系。但..."他的声音哽住了,"三天后,我收到加密消息——他被抓了。"
苏悦的胃部绞痛,几乎无法呼吸。父亲死亡的细节一首是个谜,现在程晋豪要揭开这个伤疤。
"消息里有坐标。"程晋豪继续道,声音机械得像在汇报任务,"我违抗命令,独自前往。在一间废弃诊所找到他..."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听不见。苏悦不自觉地握住他的手,发现它冰冷如尸。
"他...还活着?"她颤抖着问。
程晋豪点头,眼中闪过可怕的画面:"但己经...不形。'蟒蛇'拷问他,想要密钥。"
"什么密钥?"
"银行保险箱。里面有你父亲收集的证据。"程晋豪深吸一口气,"他撑到我来了...把密钥交给我...然后..."
他无法继续。苏悦也不需要他说完。她见过那个噩梦——父亲在痛苦中死去,而程晋豪是唯一的见证者。
"Alex的哥哥...那个医生..."
"叛徒。"程晋豪的眼神变得锋利,"他出卖了你父亲的位置。我杀他是执行命令。"
苏悦想起Alex展示的视频——程晋豪冷酷地射杀穿白大褂的男人。现在她明白了,那是复仇,而非滥杀无辜。
"然后你加入了'蟒蛇'?"她追问。
程晋豪点头:"用你父亲的密钥做投名状。三年卧底,收集证据。"他苦笑,"硬盘里的名单只是冰山一角。真正的核心是瑞士银行的账户,记录每一笔黑钱流向。"
"需要两把钥匙?"苏悦想起陈督察的话。
"对。一把在你父亲保险箱,另一把..."程晋豪突然咳嗽起来,脸色变得更加苍白,"在我背上。"
苏悦瞪大眼睛:"什么?"
程晋豪艰难地转身,示意她解开绷带:"烙印下面...有芯片。"
苏悦小心地揭开绷带,露出那个丑陋的"×"形烙印。在灯光下,她确实看到疤痕下有微小的反光——某种微型装置被植入皮下。
"生物芯片。"程晋豪喘息着解释,"需要你的DNA激活...加上密钥..."
他的声音越来越弱,身体开始摇晃。苏悦连忙重新包扎伤口,扶他躺下。程晋豪的额头滚烫,发烧更严重了。
"别说了。"她命令道,"休息。"
程晋豪抓住她的手:"苏悦...无论发生什么...记住..."他的眼神涣散,药物和高热正在夺走意识,"你父亲...爱你...我也..."
最后一个词消失在唇边,他再次陷入昏睡。苏悦呆坐着,手被他紧握,心被他的话撕裂。"我也..."——爱?利用?后悔?程晋豪没说完,而她不敢猜测。
雨停了,安全屋陷入诡异的寂静。苏悦轻轻抽出手,走到窗前。东方己经泛白,新的一天即将开始。她摸着口袋里的U盘和硬盘,思绪万千。
父亲用生命收集的证据,程晋豪用三年卧底保护的真相,现在落在她手中。而"蟒蛇"仍在暗处,陈督察可能是叛徒,他们几乎无人可信。
唯一的希望是瑞士银行的账户——那需要两把钥匙。一把在父亲保险箱,另一把...在程晋豪背上的芯片里。
苏悦转身看向熟睡的男人。他的眉头仍然紧锁,仿佛连梦中都在战斗。她突然明白,无论最初动机如何,程晋豪确实爱她——否则不会一次次为她挡子弹,不会在生死关头仍想着保护她。
而爱,在这个充满谎言和背叛的游戏里,或许是最危险的武器。
她走回沙发,轻轻躺下,头靠着程晋豪的肩膀。他无意识地环住她,即使在睡梦中也不忘守护。苏悦闭上眼,决定休息片刻。明天,他们将面对最后的战斗——为父亲,为正义,也为了彼此。
窗外,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在安全屋生锈的铁门上。黑夜终将过去,而真相,就像这晨光,无法永远被遮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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