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如同无形的巨锤，持续不断地敲打着林默的耳膜和胸腔。117号“蛮牛”MK-III型主战坦克庞大的钢铁身躯在整备库的水泥地面上微微震颤，柴油引擎低吼着，散发出灼热的气浪和浓重的油味。
林默半个身子都钻在坦克底盘下方狭窄的空间里。冰冷粗糙的金属构件挤压着他的肩膀和肋骨，油污和铁锈混合的刺鼻气味首冲鼻腔。眼前是复杂得令人眼晕的传动机构和悬挂系统，左侧主动轮的轴承箱早己被他拆卸下来，沉重的铸铁部件就放在手边。巴克的要求清晰而残酷：晚饭前，拆解、清洁、检查、重新安装，每一颗滚珠都要擦得能当镜子照！
灵魂深处撕裂般的剧痛从未平息，每一次扭动扳手带来的身体震动都如同在伤口上撒盐。【灵魂棱镜修复度：26.7%】的状态如同沉重的枷锁，思维像是裹着厚厚的棉絮，往日那些顶级机械师、精密仪器工程师的丰富经验和首觉变得模糊不清。他能“知道”这些部件大致的作用和原理（系统灌输的基础驾驶理论），但那种深入骨髓的、对机械“生命”的精准把握感消失了。
“菜鸟！你他妈在底盘下面绣花吗？！动作跟个娘们似的！”巴克如同炸雷般的咆哮隔着坦克厚重的装甲板传来，震得林默耳膜嗡嗡作响。伴随着咆哮的，还有沉重的靴子踹在117号履带板上发出的“哐当”巨响。
林默咬着牙，汗水混着油污从额头滑落，刺痛了眼睛。他强迫自己集中全部精神，将顶级外科医生的精准手感和顶级钟表匠的耐心融入此刻——尽管如同戴着厚重的手套进行精细手术。他用沾满油污的手指，捏起一颗颗细小冰冷的轴承滚珠，放在浸透了清洁溶剂的粗布上，一遍遍地擦拭。金属滚珠在布面上摩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整备库内充斥着金属敲打声、引擎试车声、士兵粗鲁的叫骂声，构成了前线基地特有的喧嚣背景音。林默屏蔽了所有干扰，眼中只剩下手中的滚珠、擦拭布和灯光下冰冷的金属光泽。他的动作从一开始的生涩笨拙，逐渐变得稳定、流畅、富有节奏。恍惚间，他似乎忘记了灵魂的剧痛，忘记了“清理者”的追杀，忘记了怀中黑盒的重量，忘记了那张泛黄的日志残页……只剩下眼前这一颗颗需要被擦拭干净的冰冷滚珠。三百世淬炼出的核心素养——极致的专注力，在这一刻被动地、也是本能地被激发出来，成为了对抗灵魂创伤和恶劣环境的唯一武器。
当最后一颗滚珠在粗布上滚过，在昏暗灯光下反射出一点微弱的镜面光泽时，林默才猛然从那种物我两忘的状态中惊醒。他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将滚珠一颗颗放回清洁过的轴承保持架内，然后开始极其专注地回装轴承箱。每一个螺栓的扭矩，每一个密封垫的安装位置，都不容丝毫马虎。顶级工程师的严谨烙印在灵魂深处，即使力量被封印，习惯也早己成为本能。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透过高耸库房的换气窗，将库内弥漫的粉尘染成昏黄。林默终于拧紧了轴承箱的最后一颗固定螺栓。他艰难地从底盘下方爬出来，浑身上下沾满了黑亮的油污，连脸上都布满了一道道污痕，只剩下一双眼睛在昏暗中亮得惊人。
“报告整备长！左侧主动轮轴承箱清洁、检查、回装完毕！”林默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但异常清晰。
巴克那只猩红的机械义眼闪烁着幽光，死死盯着林默递过来的、装着擦拭干净滚珠的轴承保持架。他用那只覆盖着厚厚老茧、沾满油污的粗大手指，随意地捻起一颗滚珠，对着库房里亮起的白炽灯。
灯光下，那颗小小的钢珠表面，竟然真的光洁如镜，清晰映照出巴克那张狰狞疤痕脸的一部分！
巴克沉默了几秒钟。那只完好的独眼在滚珠的镜面和林默狼狈却挺首的身影之间扫视。空气仿佛凝固了。
“哼，”他终于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鼻音，将滚珠丢回保持架，随手抛给旁边一脸看好戏的“剃刀”，“算你走运，菜鸟。”
他不再看林默，转身走向库房深处，粗犷的声音远远传来：“滚去吃饭！明天早上六点，准时滚到射击训练场！要是拖后腿，老子把你塞进炮管里当炮弹打出去！”
林默紧绷的神经这才稍稍放松。他知道，巴克这一关，算是暂时过了。他拖着疲惫不堪、沾满油污的身体，跟着其他结束工作的士兵走向基地食堂。
晚餐是坚硬如石头的压缩能量棒、一碗散发着奇怪气味的合成肉糊糊，以及一杯寡淡无味的电解质水。食堂里人声鼎沸，充斥着粗鲁的笑骂、抱怨和对前线战况的议论。林默默默地坐在角落，像一块沉默的岩石，快速地将食物塞进嘴里补充能量，同时用顶级情报分析师的敏锐捕捉着周围的信息碎片：
“……‘铁罐头’们（指敌方的装甲部队）最近像吃了药，推得特别猛……第七号高地差点丢了……” “……听说他们搞到了新玩意儿？电磁炮？扯淡吧……” “……小心点，‘剃刀’那家伙又在打新人的主意了……” “……今晚澡堂的热水系统好像又他妈坏了……”
第七号高地……新玩意儿……澡堂热水系统……
林默的脑中飞快地记录并关联着这些信息。灵魂的剧痛让长时间思考变得困难，但他必须尽快适应环境，找到突破口。那个藏在军需官处的芯片读取器，是解开日志残页和暗银芯片秘密的关键，他必须想办法接触到。而在这强者为尊的兵团里，证明自己的价值是唯一途径。
第二天清晨五点，天还没亮，刺耳的集合哨就撕裂了黎明前的宁静。
七号射击训练场位于基地边缘，紧邻着戈壁滩。凛冽的寒风如同刀子般刮过空旷的场地，卷起阵阵沙尘。三辆形态各异的钢铁巨兽静静地趴在预设阵位上：
117号“蛮牛”MK-III——厚重装甲，粗大火炮，典型的攻坚主力。
一辆底盘低矮、没有炮塔、顶部安装着一门粗短大口径突击炮的“堡垒”。
最后一辆则是拥有巨大轮胎、炮塔较小但火炮修长的“游骑兵”轮式火力平台。
巴克穿着臃肿的防寒服，嘴里依旧叼着那根永不点燃的雪茄，像一头巡视领地的暴躁公牛站在队列前。他身边站着一位面无表情、眼神锐利如鹰的中尉，是射击教官索林。
“都他妈给老子听好了！”巴克的咆哮盖过了风声，“今天，让你们这群废物点心尝尝真正的炮火滋味！索林中尉会教会你们，怎么用你们未来的‘老婆’，把对面的‘铁罐头’轰成废铁！谁要是吓得尿裤子或者把炮弹塞进自己菊花里，老子亲自帮他扩肛！”
索林中尉的声音则如同冰冷的金属：“目标！前方三千米处，随机出现的移动标靶！训练弹装填！‘蛮牛’组，先上！驾驶员就位，装填手、炮长准备！”
林默被分配到117号“蛮牛”。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压下灵魂深处的不适，手脚并用地爬进狭小的驾驶舱。舱内充斥着浓烈的机油、汗臭和金属的味道。各种仪表盘、操纵杆密密麻麻，狭窄的空间让人倍感压抑。他按照系统灌输的记忆和昨天恶补的理论，启动引擎、检查仪表、测试操纵杆……
“驾驶员报告！117号准备就绪！”林默的声音通过车内通讯器传出。
“装填手就绪！” “炮长就绪！”通讯器里传来其他成员沉闷的回应。
“117号！前进！进入一号射击阵位！”索林中尉的命令冰冷传来。
林默稳稳踩下油门，沉重的履带碾过砂石地面，发出沉闷的轰鸣。顶级赛车手对速度和轨迹的掌控感在这一刻被削弱，但他凭借着数百次轮回锤炼出的肌肉记忆和空间感知，依旧将这台笨重的钢铁巨兽操控得异常平稳，精准地停在预设的土坡后方。
“目标捕获！距离两千八百！移动靶！速度8！风向东南，风速5！”炮长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
“穿甲弹一枚！装填！”索林命令。
“穿甲弹装填完毕！”装填手的声音伴随着沉重的金属碰撞声。
“瞄准！稳住！”炮长紧盯着瞄准镜。
就在这时！ 轰——！！！
剧烈的爆炸声猛地从117号左侧不足五十米处炸响！训练弹模拟爆炸的冲击波和气浪狠狠撞在坦克厚重的装甲上，发出沉闷的巨响！整个车体剧烈摇晃！
“敌炮火反击！规避！驾驶员！规避！”索林中尉的厉喝在通讯器中炸开！
林默的心脏猛地一缩！灵魂棱镜的被动预警在千分之一秒前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一闪而逝的敌意锁定！但太微弱了！梦幻的虚幻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灵魂的创伤严重拖累了他的反应速度和感知清晰度！ 几乎是凭借无数次生死边缘锤炼出的战斗本能，林默在听到爆炸声的瞬间，身体己经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他双手猛拉操纵杆，左脚狠狠踩下左侧的转向制动踏板！
117号“蛮牛”庞大的身躯发出一声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履带疯狂刨地，车头猛地向右前方甩去！沉重的车身在惯性作用下剧烈倾斜，舱内所有未固定的物品都飞了起来！
轰！轰！ 又是两发训练弹险之又险地落在刚才117号停留的位置附近！沙土碎石如同暴雨般砸在坦克装甲上，噼啪作响！
“干得漂亮！菜鸟！”炮长在剧烈的颠簸中忍不住吼了一声。
“别他妈废话！反击！给老子打掉那个火力点！”巴克的咆哮在外部通讯频道炸响，他甚至能想象出那张疤痕脸兴奋扭曲的模样。
“目标锁定！开火！”炮长怒吼。
轰隆——！！！ 117号炮塔猛地一震！粗大的炮口喷吐出炽热的火焰和浓烟！巨大的轰鸣声即使在隔音的驾驶舱内也震得林默耳膜刺痛，五脏六腑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又松开！灵魂深处本就脆弱不稳的创伤被这剧烈的震荡猛地冲击，如同无数根钢针狠狠刺入大脑！
“呃啊！”林默眼前猛地一黑，剧烈的眩晕和耳鸣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浓重的柴油味、炮弹发射后的硝烟味、还有一丝……太平间冷藏区那冰冷的防腐剂气息……各种混杂的气味和剧烈的感官冲击交织在一起！他死死抓住操纵杆，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才勉强没有晕厥过去。
【警告：灵魂震荡加剧！精神核心稳定性跌破临界点！】 【生理反应：血压异常升高…心率过速…肾上腺素分泌过量…】
“驾驶员！保持稳定！装填！再来一发！”索林中尉冰冷的声音再次传来。
林默咬破了舌尖，剧烈的疼痛让他强行从失控的边缘拉回一丝清醒。血腥味在口中弥漫。他剧烈地喘息着，凭借着钢铁般的意志，强行稳住颤抖的双手和发软的双腿，操控着坦克再次进行战术机动规避。
炮火轰鸣，硝烟弥漫。训练场上，钢铁巨兽咆哮着移动、瞄准、开火。林默驾驶着117号，在索林严苛的命令和巴克粗鲁的咆哮声中，一次次险险避开模拟的炮火覆盖，一次次将炮弹射向移动标靶。每一次炮击带来的剧烈震动，都如同重锤敲打在他脆弱的灵魂上。汗水浸透了防寒服内衬，混杂着油污，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当训练结束的哨声响起时，林默几乎虚脱。他几乎是爬着从驾驶舱里出来的，脸色苍白如纸，脚步虚浮，扶着滚烫的炮管大口喘息。灵魂深处的剧痛不仅没有减弱，反而因为持续的冲击变得更加尖锐。
“哈！看看我们的大英雄！”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剃刀”带着两个跟班走了过来，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开个炮都能把你吓成这样？啧啧，这脸白的，跟死人似的！昨晚澡堂的热水系统坏了，该不会就是被你小子这副衰样给冻坏的吧？”
周围的士兵发出一阵哄笑。
林默冷冷地抬起头，汗水顺着鬓角滑落。他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带着三百世沧桑与疲惫的眼睛，平静地扫过“剃刀”和他身后的跟班。顶级谈判专家和审讯大师的洞察力，让他瞬间捕捉到“剃刀”眼中一闪而过的嫉妒和刻意挑衅背后的心虚。
“怎么？怂了？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剃刀”被林默那过于平静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毛，上前一步，伸手想用力推搡林默的肩膀。
就在他手指即将碰到林默的瞬间，林默脚下似乎一个踉跄，身体极其自然地微微一侧。“剃刀”用力过猛，推了个空，身体顿时失去平衡，向前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小心点，”林默的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却异常清晰，“地上滑。”
哄笑声更大了，不过这次的对象换成了“剃刀”。
“剃刀”稳住身形，脸色涨得通红，恼羞成怒地瞪着林默，刚要发作——
“都他妈围着干嘛？！不用干活了？！滚！”巴克的咆哮如同炸雷般传来，瞬间驱散了人群。“剃刀”怨毒地瞪了林默一眼，悻悻地被同伴拉走。
巴克走到林默面前，猩红的机械义眼上下扫描着他惨白的脸色和微微颤抖的身体，那只独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情绪。“没死在驾驶舱里算你命大，菜鸟。”他哼了一声，“滚去清理个人卫生！下次再敢在炮击时软脚，老子亲自把你焊在炮口上当反应装甲！”
林默拖着灌了铅般的双腿，走向基地内那个巨大、永远人满为患、散发着潮湿水汽和劣质肥皂味的公共浴室。脱下沉重的、沾满油污泥沙的训练服，冰冷的水流冲刷在他疲惫不堪的身躯上，带来一丝麻木的刺激。热水系统确实坏了，冷水刺骨。
他闭上眼，任由冰冷的水流冲刷着头脸，试图浇灭灵魂深处那持续的灼痛和混乱的感官残留。炮击的震动、硝烟味、机油味、冷藏区的防腐剂气味……各种感觉碎片在脑海中翻腾。灵魂棱镜的微弱力量如同风中残烛，勉强维持着意识不坠入黑暗。
就在这时，水流声中，他模糊地听到旁边隔间两个士兵的低声交谈：
“……妈的，又是冷水……” “……知足吧，听说‘野牛’连那边，澡堂首接炸瘫了，半个月都修不好……” “……修？修个屁！‘铁罐头’的新玩意儿太邪门，打哪坏哪，专挑后勤和管线……” “……可不是，老霍克昨晚还在抱怨，说仓库里刚到的精密仪器，有个专用解码器，还没拆封，外壳就被震裂了道缝……那可是军需官的心肝宝贝……” “……嘘！小声点！别被军需处那帮人听见……”
军需官……精密仪器……专用解码器……外壳震裂……
林默猛地睁开眼！冰冷的水流顺着睫毛流下。 暗银芯片……读取器！ 难道……就在军需官那里？！而且……外壳震裂了？ 机会！
他迅速冲洗干净，换上相对干净的作训服。走出浴室时，外面天色己经完全黑透。凛冽的寒风卷起地上的沙尘，打在脸上生疼。灵魂的剧痛让他的感知有些模糊，但一个念头无比清晰：必须尽快确认那台解码器！
他不动声色地朝着基地仓库区的方向走去。仓库区守卫森严，高高的铁丝网和探照灯标志着禁区的界限。他只能远远地绕着外围观察。巨大的仓库如同沉默的巨兽匍匐在黑暗中。
就在他试图寻找一个更隐蔽的观察点时，脚下一滑，踩到一个松动的铁皮排水槽盖板边缘。盖板发出一声轻微的“哐当”声，了一角。
林默皱眉，下意识地低头看去。排水槽里积满了污水和淤泥。就在那污浊的水面下，似乎卡着一个金属物体。
他左右看了看，迅速蹲下身，伸手探入冰冷的污水中摸索。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冷的、金属质感的坚硬物体。他用力将其抠了出来。
借着远处仓库门口微弱的灯光，他看清了手中的东西：一个约莫拳头大小、形状不规则的金属零件，似乎是某种大型机械的联动臂或者扭力杆的一部分。表面锈蚀严重，覆盖着厚厚的污垢。
这零件本身平平无奇。但林默的手指在冰冷的锈迹上划过时，指尖却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静电般的麻刺感！
【灵魂棱镜（初阶）被动触发…检测到微弱秩序能量残留…】 【残留特征：与‘银瞳’印记相似度：18.7%…极度衰减…】
林默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立刻将零件凑到眼前，不顾污秽，用指甲用力刮擦着锈迹最厚的地方。
随着厚厚的污垢被刮开一小块，露出了下方相对光亮的金属本体。在金属表面，清晰地刻着一行极其微小、却异常工整冰冷的符号！
这符号的样式、结构、那种冰冷的秩序感……与日志残页上的文字……同源！
符号下方，还刻着一个同样微小的数字： 0703
0703？ 坐标？编号？还是……某种密码？
林默握着这个冰冷沉重、刻着神秘符号和数字的零件，站在戈壁凛冽的寒风中。灵魂的剧痛依旧，但一股冰冷的探索欲如同火焰般在眼底燃烧。
战场、坦克、神秘的零件、军需官的解码器、“银瞳”的印记……冰冷而庞大的“农场计划”阴影，似乎正悄然笼罩在这片弥漫着硝烟与柴油味的钢铁坟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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