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克的手如同铁钳，几乎要捏碎林默的手腕。他死死盯着三号床上那个胸膛终于有了微弱起伏、眼皮颤抖的老人，又猛地转向林默，眼神锐利如刀，混杂着震惊、怀疑和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惧。
“说！你用了什么？！”霍克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逼迫，“K-7上没有这种技术！普通的疏导棒，根本不可能撬动‘黑石’级别的凝固污染！你身上带了什么违禁的灵能增幅器？还是…你本身就是个‘污染源’？”
最后三个字，他说得异常缓慢，带着刺骨的寒意。在这个朝不保夕的地下世界，任何超出常理、无法掌控的力量，都可能是灾难的源头。
林默强忍着灵魂深处沉淀的冰冷淤泥带来的沉重感和手腕的剧痛，顶级情报分析师（第278次轮回）的经验让他瞬间捕捉到霍克话语中的关键信息——‘黑石’级别，这是对老人身上那种凝固污染的称呼？违禁灵能增幅器？污染源？霍克的警惕源于未知和恐惧，而非纯粹的恶意。
“没有增幅器。”林默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疲惫，“只是…我的精神结构比较特殊，对负面情绪…承受力强一些。”他选择了最接近真相也最模糊的解释。灵魂裂痕和守护印记的存在，绝不能暴露。
“特殊？”霍克嗤笑一声，显然不信，但目光扫过林默苍白如纸的脸和微微颤抖的身体，又看到老人那确实存在的微弱反应，眼中的怀疑并未减少，却多了一丝审视和权衡。他松开了手，冷冷道：“我不管你是特殊还是走了狗屎运。记住，在这里，任何异常都会引来‘灰烬之眼’的监察者。他们可不会听你解释什么叫‘特殊’。”
他指了指终端：“记录显示，三号目标，污染等级：重度（惰性）。疏导结果：意识表层轻微松动，生命体征微弱恢复。符合‘初步稳定’标准。算你完成一个指标。”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情愿，但规则就是规则。
【清理回收进度：1/50（重度污染个体）】 系统的提示音冰冷地确认了结果。
霍克不再看林默，转身对着旁边几个目瞪口呆的疏导员吼道：“看什么看！三号目标进入观察期！其他人，继续干活！不想变成他们那样，就给我打起精神！”
大厅里压抑的气氛并未因林默的“成功”而缓解，反而因为霍克的警告和灰烬之眼的威胁，变得更加凝重。那些麻木的疏导员看向林默的眼神，也多了几分疏离和忌惮。
林默找了个角落的金属凳子坐下，强忍着灵魂的不适和身体的疲惫。他拿起终端，调出霍克提到的“灰烬之眼”资料库。权限很低，只有基本信息：灰烬之眼（Ash Eye），K-7资源星实际掌控者（在行星政府崩溃后接管），负责维持星球最低限度秩序（包括压制污染失控），手段冷酷无情。对任何可能加剧污染或威胁统治的“异常”零容忍。
深蓝研究所的威胁暂时被屏蔽，灰烬之眼的阴影又笼罩下来。这片污浊之地，步步杀机。
他点开终端里的《灵能污染识别与基础疏导手册》。手册内容粗糙简陋，对污染的描述语焉不详，只强调其恐怖和不可理解性。但对于污染的来源，却有一个明确的指向：矿井深处，那些被挖掘出来的、被称为“凝固之泪”的奇异蓝色晶簇。这些晶簇本身蕴含温和灵能，曾是这个资源星的经济支柱。但在一次未知的深层矿井事故后，晶簇矿脉发生异变，开始持续泄露这种能凝固灵魂的恐怖污染。
“凝固之泪”… 林默咀嚼着这个名字。他下意识地调动一丝灵魂感知，去触碰沉淀在裂痕底部的那团冰冷淤泥。
嗡… 就在感知触及的刹那！ 守护印记再次发出微弱的共鸣！ 沉淀的污染淤泥中，一丝极其微弱的、与沉眠之钟守护印记同源的、但被扭曲污染后的星尘韵律，被林默清晰地捕捉到了！
虽然微弱、扭曲、充满污秽，但那核心的韵律本质，与星骸墓园中纯净的星尘能量，同出一源！只是被某种可怕的力量污染、凝固了！
一个惊人的猜想在林默脑海中炸开！ “凝固之泪”矿脉的源头，很可能与沉眠之钟，甚至与那片星骸墓园有关！是某种星尘能量的矿化产物？还是一片星骸的碎片？而那次事故导致的污染泄露，是否也与深蓝研究所的某种实验有关？毕竟，深蓝对星骸墓园表现出了强烈的兴趣！
如果猜想成立…那么这片矿脉深处，是否还残存着未被污染的、纯净的星尘能量？能否用来修复灵魂裂痕？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的火种，让林默精神一振！但随即是更深的寒意。矿脉深处是污染源头，灰烬之眼严密把守，以他现在的状态，下去无异于自杀。而且，他还要完成该死的职业目标——50个重度污染者。
接下来的几天，林默成了“凝固之泪”疏导站最诡异也最高效的疏导员。 他不再按照手册的笨拙方法。面对每一个被送来的重度污染者，无论其污染表现为狂暴的烈焰（愤怒与痛苦）还是死寂的寒冰（绝望与麻木），他都如法炮制。
以身为渠！以渊为壑！
他利用自己灵魂深处那94.0%的恐怖裂痕作为“容器”，利用沉眠之钟的守护印记作为“净化器”和“稳定锚”，强行将污染者灵魂中淤积的、足以致命的负面情绪洪流，导入自己的裂痕深渊！
每一次疏导，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 狂暴的污染能量冲击着裂痕边缘，守护印记的光芒在污染与裂痕的双重压力下剧烈闪烁。导入的负面情绪如同冰冷的淤泥，不断沉淀在深渊底部，加重着灵魂的负担。林默的身体在每次疏导后都如同虚脱，脸色苍白如鬼，冷汗浸透粗布工作服。
但效果是显著的。 那些被绝望冰封的“活尸”，在他疏导后，眼中会短暂地恢复一丝微弱的神采，能发出几个模糊的音节，甚至能喝下几口水。 那些被痛苦烈焰焚烧的狂暴者，在他疏导后，狂暴的火焰会暂时平息，陷入一种疲惫但相对平静的昏睡。 他的“成功率”高得吓人，而且稳定时间远超24小时。
【清理回收进度：10/50…15/50…20/50…】 进度条在稳步推进。
霍克从一开始的震惊、怀疑，到后来的沉默、观察，眼神越来越复杂。他亲眼看着林默一次次从濒临崩溃的边缘挣扎回来，看着那些被判定为“无望”的病人出现奇迹般的反应。他不再呵斥，只是默默地记录着数据，眼神深处隐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弱的希望？
然而，林默的状况却在急剧恶化。 导入的污染淤泥在灵魂裂痕底部不断堆积，如同沉重的铅块。守护印记的光芒越来越黯淡，压制得越来越吃力。每一次新的疏导，都像是往即将溢出的池塘里继续注水。裂痕深渊的边缘，在持续的冲击和污染侵蚀下，开始出现新的、细微的裂纹！
【警告！灵魂裂痕稳定性持续下降！】 【…污染沉淀物累积超过临界值…守护烙印过载…】 【…灵魂裂痕：94.1%…94.2%…】 裂痕在缓慢但坚定地扩大！深渊在扩张！
更糟糕的是，灵魂深处沉淀的污染并非完全死寂。那些被强行压制、沉淀的负面情绪，在裂痕深渊的黑暗中，如同腐烂的淤泥在发酵，不断散发出冰冷、绝望、怨恨的毒气，侵蚀着林默的意识。无数混乱的低语、扭曲的画面在他脑海中闪现，如同跗骨之蛆。他需要耗费巨大的意志力，才能维持表面的清醒。
他感觉自己像一座行走的垃圾填埋场，内部堆积着足以毁灭城市的污秽，而外壳（守护印记）己经布满了裂痕。
这天，霍克阴沉着脸，带着一个被厚重束缚衣包裹、不断发出野兽般低沉咆哮的病人来到林默面前。这个病人异常魁梧，束缚衣下肌肉虬结，露出的皮肤上布满了诡异的、如同活物般蠕动的深蓝色纹路。他的眼睛是纯粹的血红色，看不到丝毫理智。
“西十西号，塔隆。”霍克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前矿井‘巨蜥’级重型工程机甲驾驶员。事故发生时，他驾驶的‘碎岩者’距离异变矿脉核心最近。污染等级…手册上没写，我们内部标记为‘墨泪’级。他是第一批被污染的，也是最狂暴、最危险的之一。之前的疏导员…有三个试图靠近他，精神被污染反噬，当场疯了一个，废了两个。”
霍克盯着林默布满血丝、充满疲惫但依旧锐利的眼睛：“他的束缚衣内置了高能电击器和镇静剂注射装置，但效果越来越差。聚居区‘铁砧’维修厂需要更换大型反应炉的核心部件，只有他驾驶的‘碎岩者’能完成那套巨型吊装设备。上面下了死命令，必须让他恢复至少十二小时的清醒，完成吊装任务。这是你第西十五个目标。敢接吗？”
霍克没有说后果。但林默明白，这是命令，也是测试。成功了，他离目标更近一步，也可能获得一丝喘息的机会。失败了，他和这个塔隆，可能都会成为彻底的怪物。
林默看着束缚衣下那双疯狂的血色眼眸，感受着对方身上散发出的、远超之前所有污染者的狂暴、混乱、充满毁灭欲的灵能波动。他灵魂深处沉淀的污染淤泥似乎都被这股狂暴的气息引动，开始不安地翻腾。
裂痕深渊在预警，守护印记的光芒在颤抖。 94.2%的裂痕，还能承受多少？
“工具。”林默的声音嘶哑，只吐出两个字。
霍克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挥手让人将那个狂暴的塔隆固定在林默面前一张特别加固的金属床上。
林默深吸一口气，压下灵魂的躁动和身体的疲惫。他拿起疏导棒，没有立刻动手。顶级机甲工程师（第290次轮回）的经验让他瞬间判断出塔隆身上那些深蓝色蠕动纹路——那是高度浓缩的、近乎液态的“凝固之泪”污染！它们如同活物，与塔隆的神经和肌肉深度结合！
强行疏导，等于捅一个被压缩到极致的炸药桶！
他需要更精确的切入点。他闭上眼，不再看塔隆狂暴的外表，而是将全部心神沉入灵魂感知，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小心翼翼地刺向塔隆那被污染彻底淹没的灵魂核心。
轰！ 一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狂暴、粘稠、充满金属撕裂感和绝望咆哮的负面情绪洪流，瞬间反噬过来！林默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灵魂裂痕剧震！
但他没有退缩！守护印记的光芒死死顶住冲击！他的感知如同在惊涛骇浪中穿梭的游鱼，凭借着数百世锤炼出的恐怖专注力，在污染洪流中捕捉那一丝微弱的核心波动——那是属于塔隆，属于那个曾经冷静、坚韧的“碎岩者”王牌驾驶员的最后一点自我烙印！
找到了！ 就是现在！
林默猛地睁开眼，眼中血丝密布！他不再尝试全面疏导，而是将疏导棒的力量，连同自己所有的精神力，凝聚成一道尖锐无比的“钻头”，狠狠地刺向那个被污染洪流包裹着的、塔隆最后的自我烙印！
“醒来！塔隆！‘碎岩者’在等你！” 林默在灵魂层面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这咆哮并非疏导，而是唤醒！是共鸣！是对一个战士最后尊严的呼唤！
嗡——！！！ 被刺中的自我烙印，如同被点燃的火种，猛地爆发出微弱却顽强的抵抗意志！ 围绕着它的狂暴污染洪流，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核心抵抗扰乱了！
就是现在！导流！ 林默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混乱窗口，灵魂裂痕如同巨口般张开！守护印记的力量化作无形的堤坝，引导着那被扰动的、更加混乱狂暴的污染洪流——决堤般涌向裂痕深渊！
这一次的洪流，远超以往！带着塔隆身为顶级机甲驾驶员特有的、对机械的狂暴掌控欲和对毁灭的恐惧，混合着被污染的星尘能量，如同沸腾的钢水，狠狠灌入林默的灵魂裂痕！
【警告！！！超量污染洪流导入！】 【…守护烙印过载！…】 【…灵魂裂痕边缘崩解加速！…】 【…污染沉淀物发生未知异变！活性激增！…】 【…灵魂裂痕：94.3%！…94.4%！…】
剧痛！冰冷！狂暴的意念冲击！ 林默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要被这沸腾的钢水彻底融化！守护印记的光芒黯淡到了极点！裂痕深渊底部沉淀的所有污染淤泥仿佛都被引燃，发出冰冷怨毒的嘶吼！无数混乱的画面冲击着他的意识——巨大的机械臂在崩塌的矿洞中挥舞，同伴的惨叫，蓝色的晶簇如同活物般蠕动吞噬…
“呃啊——！”束缚衣下的塔隆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痛苦与愤怒交织的咆哮，身体剧烈地挣扎起来！束缚衣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但那双血红色的眼睛中，疯狂的光芒剧烈地闪烁、挣扎，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人类的痛苦和清明，如同风中残烛般艰难地闪现！
成功了？还是…引发了更大的灾难？
林默的身体摇摇欲坠，七窍中渗出细小的血丝，灵魂如同即将碎裂的瓷器。他死死盯着塔隆的眼睛，维持着那脆弱的导流通道，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
而就在这极限时刻，他灵魂深处，那沉寂了许久的、因导入塔隆污染而剧烈翻腾的污染沉淀物最深处，一丝极其微弱、却纯粹无比的星尘韵律，如同淤泥中闪烁的钻石，被林默濒临崩溃的感知——意外地捕捉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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