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组织向山区捐赠旧物，林清欢被安排在教研室整理杂物。
办公室窗外，六月的暴雨刚歇，空气里还浮动着潮湿的青草味。
混着旧书报特有的、带着点霉味的尘土气。
林清欢蹲在一堆小山似的杂物旁，正跟一只卡在破藤椅缝隙里的搪瓷脸盆较劲。
脸盆底印着褪色的红双喜，边缘有点坑坑洼洼，一看就是教研室好几年的老“员工”。
如今也要光荣退休，被塞进“支援山区教育”的捐赠箱里。
“啧，还挺恋旧，舍不得走是吧？”
林清欢嘀咕着，手上加了点力。
终于把脸盆“噗嗤”一声拔了出来，带起一小股灰尘，呛得她首咳嗽。
她随手把脸盆扔进旁边贴着“捐”字的大纸箱。
目光扫过箱底角落里一团被旧报纸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
灰扑扑的报纸，边角都磨得起了毛，透着一股被遗忘的潦草。
纯粹是整理强迫症发作，她伸手把那团东西捞了出来，沉甸甸的。
三两下剥开那层脆弱的报纸，露出的东西却让她一愣。
一块巴掌大的……铜片？
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暴力硬生生掰断的。
表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墨绿色的铜锈，像某种顽固的苔藓，几乎完全吞噬了底下可能存在的纹路。
只在靠近断裂处，勉强能看出几道极其模糊、扭曲的刻痕，细如发丝，毫无规律可言。
整块碎片黯淡无光，死气沉沉，躺在掌心，粗糙、冰冷，硌得慌。
“这破玩意儿捐去山区，给孩子们当飞镖靶子都嫌沉吧？”
林清欢撇撇嘴，职业病让她下意识地用指尖，去蹭了蹭那最厚的一处铜锈，想看看底下到底是什么鬼画符。
就在她的指尖触碰到那片墨绿锈迹的瞬间——
一股无法形容的、刺骨锥心的寒意，毫无征兆地，如同一条埋伏己久的毒蛇，猛地从指尖窜入！
那不是普通的冷，是冻结灵魂、碾碎骨髓的酷寒！
仿佛在那一刹，她赤手空拳抓握住了西伯利亚万年冻土的核心。
又像是被瞬间抛进了宇宙最幽暗寒冷的真空深渊。
“嘶……”
林清欢猛地倒抽一口冷气，浑身血液似乎都冻住了，牙关不受控制地咯咯打颤。
紧接着，视野骤然被浓稠如墨的黑暗吞噬！
办公室里明亮的灯光、堆满杂物的角落、窗外雨后湿漉漉的绿意……
所有的一切瞬间消失。
她感觉自己正以恐怖的速度向下坠落，坠向一个冰冷、死寂、毫无光亮的无底洞。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不，是声音！无数个声音！
层层叠叠，模糊不清，带着令人心胆俱裂的悲伤和深入骨髓的绝望。
如同古老的幽灵在深渊底部齐声恸哭、诅咒、呓语！
那声音钻入她的耳膜，首刺大脑深处：
“不…甘心…千年…囚…笼…”
“还我…命…来…”
“诅咒…永…世…孤…独…”
“逃…不…掉…的……”
每一个破碎的音节都像带着冰渣的刀子，在她神经上狠狠刮过。
极度的寒冷和巨大的恐惧攥紧了她的心脏，窒息感排山倒海般袭来。
“呃啊——！”
林清欢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像是被滚烫的烙铁灼伤，猛地甩开了手！
“哐当！”
那块破铜片脱手飞出，砸在旁边的搪瓷脸盆上，发出一声沉闷又突兀的脆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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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野瞬间恢复。
林清欢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
她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才勉强支撑住自己发软的身体。
冷汗，像无数条冰冷的蚯蚓，瞬间爬满了她的额头、鬓角、后背，浸湿了薄薄的夏衫。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咚咚咚的巨响几乎要震破她的耳膜。
指尖残留着一种诡异的麻木和深入骨髓的冰冷，仿佛刚才那一瞬的接触，吸走了她所有的体温。
她惊魂未定，瞳孔涣散地瞪着地上那块静静躺着的铜片。
它依旧是那副破败不堪、毫不起眼的死样子，墨绿的锈迹在灯光下泛着油腻的光。
刚才那恐怖的一切，恍若一场短暂而惊悚的噩梦。
“见…见鬼了？”
林清欢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喉咙干得发紧。
她下意识地搓着刚才触碰铜片的指尖，那残留的寒意像跗骨之蛆，挥之不去。
她不敢再看那铜片，却又控制不住地用眼角的余光死死盯着它，仿佛那是什么随时会暴起伤人的邪物。
就在她心神震荡，几乎要被这诡异的恐惧感淹没时，口袋里，手机突兀地、锲而不舍地震动起来。
嗡嗡嗡的声响，在这骤然安静下来的杂物堆旁，显得格外刺耳。
林清欢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几乎是扑过去掏出手机。
屏幕上跳跃的名字，此刻竟让她感到一丝荒谬的安慰——【纪债户】。
她手指哆嗦着划开接听，声音还带着劫后余生的虚飘和未散的惊悸：“喂？”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一个熟悉又欠揍的、带着点刻意讨好的清朗男声，背景音里似乎还有汽车喇叭声：
“债主大人！小的给您请安啦！嘿嘿，您那如春风般和煦的嗓音，真是治愈我一天开车疲惫的良药啊！”
是纪熙晨。他那惯用的、浮夸的“穷鬼司机”腔调。
“少贫！”
林清欢没好气地打断他，声音因为刚才的惊吓还有点不稳。
“有话快说，有……有那啥快放！我这儿正忙着呢！”
她一边说，一边警惕地用脚尖把那块破铜片往角落里又踢了踢，仿佛离远点就能安全些。
“嘿嘿，债主大人明察秋毫！”
纪熙晨的声音依旧笑嘻嘻，带着点恰到好处的可怜巴巴。
“那个…小的这破车，它…它不争气啊！眼瞅着年检的大限就要到了。”
“您看这…这检验费、工本费、灯光调试费、尾气净化费、刹车片磨损附加费…”
“林林总总加起来，不多，也就那么七八百块吧？”
“您看…您那指缝里随便漏点阳光雨露，能不能先…先借我应应急？”
“我保证！下个月我流水结算日一到，连本带利，不，连本带高利贷，绝对第一时间双手奉上！”
“我以我未来老婆本的名义起誓！”
若是平时，林清欢必定要火力全开。
先喷他一个“碰瓷式借钱”、“旧车界的钉子户”、“穷得连WIFI信号都绕道走”。
再酌情考虑是心软转账还是无情嘲讽。
可此刻，她脑子里还塞满了刚才那冰窟深渊的恐怖回响和那些绝望的呓语。
纪熙晨这一串油嘴滑舌的借钱宣言，非但没让她生气，反而像一根针，猛地戳破了她紧绷到极致的恐惧气球。
“钱的事再说！”
林清欢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因为急切而拔高，带着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惊惶。
“纪熙晨！我…我刚刚碰到个怪东西！吓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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