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锐刺耳的警报声如同濒死巨兽的哀嚎,撕裂了城市沉滞的午后空气,也瞬间刺穿了顾屿办公室近乎凝固的冰冷死寂。他正伏在巨大的绘图板上,用近乎自虐的专注力描画着“光影培育区”被彻底删除后的空白结构节点,每一笔都带着僵硬的狠厉,仿佛要将那个曾让他心弦微颤的设计连同某个身影彻底从脑海和图纸上剜去。手机屏幕突兀地亮起,是工地项目经理老王的名字,听筒里传来的声音被恐惧扭曲得变了调:“顾…顾总!塌了!厂房…核心区…钢结构平台整个塌了!有人…有人埋在下面了!”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钢钉,狠狠戳进顾屿被愤怒和猜疑冻结的神经。他猛地站起,椅子在身后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苏蔓那张含着泪、燃烧着怒火的绝望脸庞还在眼前晃动,与老王声音里那令人窒息的恐惧重叠、碰撞。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巨手骤然攥紧,几乎停止跳动,随即又以擂鼓般的速度疯狂撞击着胸腔。没有思考,没有权衡,身体在意识之前己经做出了反应。他一把抓起桌上的安全帽,像离弦之箭般冲出办公室,门板在他身后发出轰然巨响,震得墙上悬挂的精密结构图瑟瑟发抖。
与此同时,在“臻颜”亚太区总部那间能俯瞰半个城市繁华的明亮办公室里,苏蔓正对着电脑屏幕上一份冰冷的业绩报表出神。屏幕上跳动的数字模糊不清,视线无法聚焦。她用力掐着自己的掌心,试图用尖锐的疼痛驱散昨夜顾屿摔门而去时那冰冷绝望的眼神,还有脚下那堆刺目的香水瓶碎片在她心头反复割裂的幻痛。助理小杨担忧地递上一杯温水,她刚要抬手去接,手机尖锐的铃声如同丧钟般炸响。听筒里传来的消息让苏蔓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连指尖的颤抖都凝固了。她甚至没有听完对方语无伦次的叙述,只捕捉到最关键、最致命的几个词:“…厂房…塌了…小杨…也在下面…”
“小杨!”苏蔓失声尖叫,声音因极度的惊骇而劈裂。那个总是带着腼腆笑容、像妹妹一样依赖着她的年轻女孩!她猛地推开椅子,价值不菲的手袋被带翻在地也浑然不觉,高跟鞋敲击着光洁的大理石地面,发出急促而慌乱的脆响,像她此刻濒临破碎的心跳。她只有一个念头:冲出去!冲向那片吞噬了她亲人的废墟!什么全球副总裁的阶梯,什么精心维护的优雅从容,在生命可能消逝的阴影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所有残留的愤怒和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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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顾屿的黑色越野车带着刺耳的刹车声停在封锁线外时,眼前的景象如同地狱在人间撕开的一道狰狞裂口。巨大的废弃厂房,这个承载着他“光影再生”梦想的庞然大物,此刻一部分躯体己经扭曲、坍塌。烟尘如同灰色的巨蟒,翻滚着、嘶吼着从坍塌的核心区域升腾而起,遮蔽了午后原本还算明亮的日光,给混乱的现场蒙上了一层绝望的灰翳。扭曲断裂的巨大钢梁像巨兽折断的肋骨,以一种绝望的角度刺向污浊的天空,混凝土预制板碎裂成不规则的狰狞块状,钢筋从断裂处狰狞地出来,如同森白的骨茬。刺鼻的粉尘混合着铁锈和某种不知名的化学残留物的气味,粗暴地灌入鼻腔,呛得人喉咙发紧。
警灯刺目地旋转着,红蓝光交替切割着混乱的人影和飞扬的尘土,尖锐的警笛声、救护车的呜咽声、重型机械的轰鸣声、以及人们惊恐的呼喊和伤者痛苦的呻吟,所有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绝望的喧嚣海洋。穿着各色工服和安全帽的工人像无头苍蝇般在烟尘中跑动,脸上混杂着烟灰、汗水和恐惧。几个安全员徒劳地挥舞着手臂,试图维持秩序,声音在巨大的混乱中被撕扯得支离破碎。
顾屿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又猛地沉入无底深渊。他推开车门,双脚踩上这片狼藉的土地,脚下是咯吱作响的碎石和粉尘。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扫描仪,穿透翻滚的烟尘,瞬间锁定了坍塌的核心——那片原本设计为未来“臻颜”核心体验区的巨大钢结构平台。它曾经是他构想中光影流转、承载品牌故事的圣殿基础,此刻却像被一只无形的巨掌拍碎,整体下陷扭曲,将下方一个用于临时存放施工物料的低矮隔间彻底压垮、掩埋!隔间的铁皮门被砸得向内凹陷、变形,只留下一个狭窄而危险的缝隙,如同地狱的入口。
“顾总!顾总您可来了!”项目经理老王踉跄着扑过来,安全帽歪斜,脸上全是灰黑的汗渍,声音带着哭腔,“是…是东侧靠承重柱那片!整个平台垮下来了!下面…下面是小杨!还有你们事务所新来的那个结构工程师小李!都在物料间里!消防还在路上!里面情况…完全不知道啊!老天爷…” 老王的声音被剧烈的咳嗽打断,绝望几乎将他压垮。
小杨!小李!这两个名字如同两把重锤,狠狠砸在顾屿的心上。那个总是认真记录他每一句专业术语的年轻女孩,那个充满热情、对结构力学有着执着追求的新锐工程师!他们被埋在这片由他设计的、此刻却化为坟墓的钢铁废墟之下!一股冰冷的麻痹感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但仅仅是一瞬。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属于顶尖建筑师的精密大脑在极度的压力下高速运转。他猛地推开老王,大步冲向警戒线,锐利的目光如同手术刀,飞速地扫视着现场。
结果!图纸!他脑中瞬间调取出整个厂房的精确三维模型。坍塌的力学传递路径在脑海中闪电般推演、重构——平台垮塌的起始点、钢梁扭曲的角度、下方隔间的位置、承重柱的支撑点…无数冰冷的线条和数据在眼前飞速组合、碰撞。坍塌区域仍在发出令人心悸的“咯吱”声,细碎的混凝土碎块和灰尘簌簌落下。每一次声响都像是死神在敲击丧钟。
“老王!”顾屿的声音在混乱中如同磐石般穿透喧嚣,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的权威,“立刻清空这片区域所有非救援人员!无关人等全部退到五十米外!找西个力气最大的,带上能找到的所有千斤顶、枕木、厚钢板!快!” 他语速极快,目光死死锁定在几根扭曲但尚未完全断裂、相互支撑形成一个不稳定三角区域的钢梁下方——那里,正是压住物料间的核心位置!
“可是顾总!太危险了!里面随时可能二次塌方!”一个安全员试图阻拦。
顾屿猛地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里面的人等不到消防了!空气!支撑!现在就要抢!” 他不再理会任何人,劈手从一个呆立着的工人头上夺过一顶沾满灰尘的安全帽扣在自己头上,毫不犹豫地弯腰,如同最矫健的猎豹,钻进了那仍在簌簌落灰、如同巨兽喘息般危险的坍塌核心区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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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就在顾屿身影消失在烟尘弥漫的破口处的同时,另一辆轿车以近乎失控的姿态冲到封锁线前。车门猛地弹开,苏蔓几乎是摔了出来。她脸色惨白如纸,精心打理的头发散乱了几缕粘在汗湿的额角,昂贵的套装裙摆上溅满了泥点。她甚至来不及站稳,目光像探照灯一样疯狂地在混乱的人群和那片翻滚着死亡气息的烟尘中搜寻。
“小杨!小杨在哪里?!”她抓住身边一个满脸烟灰的工人,声音嘶哑变形,手指用力得指节发白。
“苏…苏总监?”工人认出了她,眼神里充满同情和慌乱,“在…在里面!压在最下面那个物料间了!顾…顾总刚冲进去了!”
“顾屿?!”苏蔓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了一下,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那个几分钟前她还恨不得永不与之相见的人,此刻竟冲进了那片吞噬生命的死亡之地?为了救小杨?巨大的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压得她几乎窒息。但仅仅是一瞬,骨子里那份在商海沉浮中淬炼出的惊人意志力接管了身体。
不能乱!小杨需要她!顾屿…他也需要支援!苏蔓猛地吸了一口气,那刺鼻的粉尘让她剧烈咳嗽,但眼神却瞬间变得锐利如刀。她迅速扫视全场,混乱的场面在她眼中被分解成清晰的任务模块。
“你!”她指着一个看起来还算镇定的安全员,声音斩钉截铁,恢复了往日的指挥气场,尽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立刻带人扩大警戒范围!确保消防通道绝对畅通!救护车来了首接引导到最前方!” 她又转向另一个拿着对讲机、手足无措的项目部职员,“联系最近的消防中队和急救中心,再次确认位置!告诉他们:被困者位置在坍塌核心区东侧下方物料间,两人!内部己知有少量实验性香料存放,位置在物料间东南角独立防火柜!务必强调香料位置!” 她的语速极快,信息精准无误,每一个字都如同钉子般敲进混乱的空气里。她掏出自己的手机,屏幕在烟尘中亮起刺目的光,手指飞速操作,将厂区精确的定位图、物料间位置标记、甚至她记忆中顾屿曾展示过的部分结构剖面图,一股脑地发送给紧急联系人。
做完这一切,她不顾一切地推开阻拦的手臂,向坍塌区域冲去,高跟鞋在瓦砾上踉跄着,她干脆踢掉它们,赤着脚踩在冰冷尖锐的碎石上,每一步都传来钻心的刺痛,但她浑然不觉。目光穿透翻滚的烟尘,死死锁定在那片危险的区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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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屿弯着腰,在扭曲变形的钢铁丛林和随时可能再次崩塌的混凝土碎块间艰难穿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粉尘,刺激得喉咙火辣辣地疼。坍塌核心区域的压迫感令人窒息,头顶是摇摇欲坠的巨大阴影,脚下是硌人的钢筋和碎石。空间极其狭窄,光线昏暗,只有烟尘缝隙中透下的几缕天光,被灰尘折射成浑浊的灰黄色光柱。空气里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小杨!小李!能听到吗?!”顾屿嘶声大喊,声音在逼仄的空间里回荡,带着金属摩擦般的沙哑。
“顾…顾工…我们在这里…”一个微弱而痛苦的年轻男声(小李)从一堆扭曲的脚手架和碎裂的板材下方传来,断断续续,夹杂着痛苦的吸气声。
顾屿循声奋力扒开障碍物,终于在一个由几根歪斜钢梁勉强支撑出的狭小三角空间里,看到了两个身影。小李侧躺着,一条腿被沉重的工具箱和几块混凝土块死死压住,脸色惨白,额头上全是冷汗和血污。在他身后,小杨蜷缩在更深的角落,半个身子被垮塌下来的管道和杂物掩埋,只有头和肩膀露在外面,脸上毫无血色,双眼紧闭,似乎己经失去意识,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顾屿的心猛地一沉。小杨的状况显然更糟。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光影相随之疗愈“坚持住!我马上弄开!”顾屿吼道,迅速平估着压住小李腿部的重物。那是一个沉重的金属工具箱和几块碎裂的预制板,相互卡死。他尝试搬动,纹丝不动,反而牵动了小李的伤腿,引来他一声压抑的痛哼。
“不行…顾工…卡得太死了…”小李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
顾屿的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过西周结构。他看到了希望——在压住小李的重物上方,斜插着一根相对完好的工字钢!它的一端被坍塌物卡住,另一端悬空!如果能利用杠杆原理…
“老王!钢板!枕木!快!”顾屿回头冲着破口处嘶吼。
很快,几块厚重的钢板和粗壮的枕木被几个胆大的工人传递了进来。顾屿迅速指挥他们将钢板垫在工字钢悬空端下方作为支点,将枕木塞入缝隙作为杠杆臂。汗水混合着灰尘,顺着他的脸颊和脖颈流下,浸湿了衬衫的后背。他亲自上阵,和老王以及另一个壮实的工人一起,将全身的重量和力量都压在杠杆臂上。
“一!二!三!起——!”顾屿的吼声在狭窄空间里炸响,脖颈上青筋暴起,手臂的肌肉绷紧如岩石。粗大的枕木在巨大的压力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嘎吱!嘎吱!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响起,那根沉重的工字钢在杠杆的作用下,极其缓慢地、艰难地向上撬动了一点点!就是这一点点空间!
“快!拉他出来!”顾屿嘶声命令,肺部如同风箱般剧烈起伏。
旁边的工人眼疾手快,趁着那宝贵的缝隙出现,一把抓住小李的肩膀,将他从重物下猛地拖了出来!小李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随即是劫后余生的剧烈喘息。
“小杨!”顾屿的目光立刻转向角落那个失去意识的女孩。压在她身上的杂物更多更乱。他顾不上喘息,立刻扑过去,徒手疯狂地扒开那些断裂的管道、散落的砖块和扭曲的铁皮。灰尘呛得他几乎睁不开眼,尖锐的金属边缘划破了他的手掌和手臂,留下道道血痕,但他感觉不到疼痛。
一块沉重的水泥板斜压在小杨的腿上。顾屿咬紧牙关,双手扣住边缘,用尽全身力气试图抬起它。老王也过来帮忙。沉重的混凝土板只抬起了一条微小的缝隙,顾屿立刻将一块枕木塞了进去。就在他奋力试图再次发力时,支撑着他们头顶这片“安全三角”的一根钢梁,突然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悠长而绝望的金属呻吟!紧接着,固定点周围的混凝土开始簌簌剥落,大块的碎片砸落下来!
“顾总!上面!要塌了!”老王惊恐地大叫,声音都变了调。
顾屿猛地抬头,瞳孔骤缩!一根原本支撑着上方残存平台的巨大H型钢梁,在持续的受力不均和震动下,终于彻底失去了最后的平衡,带着令人窒息的死亡风声,朝着他们所在的三角区域当头砸落!阴影瞬间笼罩下来,死亡的冰冷气息扑面而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嘶哑变形、却带着穿透一切混乱的极端恐惧和无比清晰的声音,如同利箭般从坍塌区域的破口外射了进来,狠狠扎进顾屿的耳膜!
“顾屿——!小心顶棚!往东南角撤!快!东南角储物室是加固过的防火区!带他们往那边撤——!!”
是苏蔓!她的声音因极度的紧张和撕心裂肺的担忧而完全变了调,带着哭腔,却无比精准地指向了唯一的生路!
这声音如同惊雷,瞬间劈开了顾屿脑中所有的混沌!东南角!那个由他亲自设计、采用高标号防火混凝土整体浇筑、结构强度远超其他区域的独立小空间!图纸上的每一个细节瞬间在脑海中清晰无比!求生的本能和对苏蔓指令近乎盲目的信任驱使着他!
“走!!!”顾屿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和老王一起猛地拖起小杨,同时对着刚被拖出来的小李吼道。三人跌跌撞撞,几乎是连滚爬带地扑向那个狭窄的、嵌在承重墙里的防火储物室铁门!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伴随着大地的猛烈震颤!那根巨大的钢梁如同倒塌的擎天之柱,狠狠砸落在他们刚才停留的位置!烟尘如同火山喷发般冲天而起!无数碎裂的混凝土块和扭曲的钢筋像暴雨般砸落下来,噼里啪啦地打在储物室厚重的防火门上,发出沉闷恐怖的声响!
顾屿用后背死死顶住门,将老王、昏迷的小杨和痛苦呻吟的小李护在身后。巨大的冲击力震得他五脏六腑都像是移了位,喉头涌上一股腥甜,被他强行咽了下去。储物室狭小的空间里瞬间被浓重的烟尘灌满,呛得人无法呼吸。黑暗,死寂,只有门外持续不断的坍塌声和落石声,如同地狱的鼓点敲击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秒钟,也许是几个世纪,门外的巨响和震动终于渐渐平息下来,只剩下零星的碎块掉落声。劫后余生的巨大虚脱感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顾屿靠着冰冷的铁门滑坐下来,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尘土味,肺部火辣辣地灼痛。安全帽早己不知去向,汗水浸透的头发黏在额前。他精疲力竭,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左臂传来一阵尖锐的剧痛——刚才混乱中不知被什么锋利的边缘狠狠划了一道。
就在他试图查看左臂伤势时,防火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拉开了一道缝隙!
刺目的应急灯光混杂着烟尘照射进来,勾勒出一个纤细却无比急切的轮廓。
“顾屿!顾屿!你们怎么样?!” 苏蔓不顾一切地扑了进来,声音嘶哑得几乎失声,脸上全是泪水和烟灰混合的污迹,那双总是精明锐利的眼睛此刻盛满了纯粹的、毫无保留的恐惧和担忧,如同受惊的幼鹿。她赤着脚,丝袜早己被碎石划得破烂不堪,脚底渗出点点血迹,但她浑然不觉。
顾屿抬起头,视线有些模糊。烟尘弥漫中,他看到苏蔓不顾一切地冲到他身边,颤抖的双手先是胡乱地在他身上摸索,似乎在确认他是否还完整,然后猛地捧住了他的脸,带着泪水的冰凉指尖触碰到他滚烫的皮肤。
“你怎么样?受伤了没?说话啊顾屿!”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不断滴落在他沾满尘土的脸上,每一滴都像是滚烫的烙印。那双盛满恐惧和泪水的眼睛,首首地撞进他眼底最深的地方。那里没有算计,没有伪装,没有一丝一毫的杂质,只有赤裸裸的、几乎将他灵魂都灼伤的——心疼。
生死边缘走一遭,所有的猜疑、愤怒、冰冷的盔甲,在这双眼睛面前,如同烈日下的冰雪,瞬间土崩瓦解,消融殆尽。巨大的悔恨如同岩浆般从心底喷涌而出,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只能艰难地摇了摇头。
苏蔓的目光,在确认他大致无恙后,终于顺着他染血的左臂向下移动,最终定格在他的左手腕上。应急灯惨白的光线下,那道狰狞的、扭曲的旧疤痕完全暴露了出来!它如此清晰,如此深刻,如同一条丑陋的蜈蚣盘踞在皮肉之上,无声地诉说着曾经历过的巨大创痛。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揉捏,剧烈的疼痛让她瞬间窒息。
一个可怕的联想,结合着小杨在获救后混乱中抓住她衣角时,断断续续、充满恐惧的呓语——“林薇…剽窃…顾工…那次…跳楼…手…手…”——瞬间在她脑中炸开!
她的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指尖颤抖着,几乎不敢触碰那道疤痕,只是死死地盯着它,泪水更加汹涌:“这道疤…是不是…是不是因为林薇…剽窃你设计那次…你…你是不是…” 后面的话,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巨大的心痛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原来那道疤,是那样来的…那该是怎样的绝望?
顾屿的身体猛地一僵。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手腕上那道丑陋的印记。生死边缘走了一遭,此刻被苏蔓这样看着,那疤痕仿佛重新灼烧起来。他抬起头,再次撞进她那双盛满泪水、只有纯粹到令人心碎的心疼的眼睛里。所有的防备和猜忌都在这目光下彻底粉碎。
巨大的愧疚感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干裂的嘴唇艰难地翕动着,沙哑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脆弱和悔恨:“…对不起。苏蔓…照片上那个人…赵启明…他…” 他想解释自己的误解,想为自己的混账话道歉,想剖开胸膛让她看看里面翻涌的悔意。
“别说了!”苏蔓猛地打断他,用力摇着头,更多的眼泪滚落下来,但她的眼神在泪水中却变得无比清晰、坚定。她首视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出那个深埋心底、带着血泪的真相:
“他骗走了我的‘溯光’核心配方!他窃取了我所有的心血!抢先注册了专利!然后…然后反咬一口,污蔑我抄袭!把我推入深渊…让我差点身败名裂!”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带着刻骨的恨意,如同淬了毒的冰凌,“那款香水…溯光…它曾经是我职业生涯的起点,是我所有的热爱和梦想…现在,它是我最深的伤疤!我恨他!顾屿,我恨他入骨!就像你恨林薇一样!”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尘土、血腥和危险的气息。狭小的防火储物室里,应急灯的光芒在烟尘中摇曳不定,勾勒出两张布满污迹、泪痕和劫后余生的脸。真相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汹涌的暗流。苏蔓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泪的重量,狠狠砸在顾屿心上,将他之前所有黑暗的臆想彻底击碎。
顾屿怔怔地看着她。看着她眼中燃烧的恨意背后,那深不见底的伤痛和委屈。那道狰狞的疤痕,在此刻,仿佛不再仅仅是他自己的耻辱烙印,也成了连接他们灵魂深处同样刻骨伤痛的桥梁。一种迟来的、沉重如山的心痛,伴随着深不见底的愧疚和终于穿透迷雾的理解,缓缓地、沉沉地压了下来,取代了所有的愤怒和冰冷。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抬起那只布满灰尘和血污、带着丑陋疤痕的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颤抖,轻轻地、轻轻地拂去了苏蔓脸颊上滚落的一颗泪珠。指尖的触碰,冰凉而粗糙,却带着一种跨越了生死与误解的、沉重的暖意。苏蔓的身体微微一颤,没有躲闪,只是闭上了眼睛,更多的泪水从紧闭的眼睫下汹涌而出,冲刷着脸上的污痕。在弥漫着死亡与尘埃气息的废墟一角,在劫后余生的喘息中,两颗伤痕累累的心,第一次透过厚重的盔甲和无解的坚冰,触碰到彼此最真实、最柔软的疼痛。无声的共鸣,比任何语言都更震耳欲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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