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杯碎裂的脆响，在深夜寂静的书房里，如同惊雷炸开。琥珀色的威士忌酒液泼溅而出，瞬间浸透了深灰色的长绒地毯，洇开一片深褐色的、粘稠的污迹。刺鼻浓烈的酒气蛮横地冲散了空气中那丝若有若无、清幽冷冽的鸢尾花与紫罗兰气息，如同粗暴地撕开一层精致的伪装，露出底下狼狈不堪的真相。
尚奕僵立在书桌旁，高大的身躯如同被瞬间抽去了所有筋骨。他死死盯着书桌上那个恢复沉寂的黑色金属烟盒，瞳孔因极致的惊惧而急剧收缩，映着桌面阅读灯惨白的光。冷汗，不再是渗出，而是如同冰冷的溪流，瞬间浸透了他后背的衬衫布料，紧贴着皮肤，带来一阵阵刺骨的寒意。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沉重得像是要从喉咙口蹦出来，每一次搏动都撞击着被恐惧攥紧的神经。
那一下细微到几乎被忽略的震动，比昨夜催命符般的疯狂震动更让他胆寒。它精准得像一枚冰冷的针，首接刺入了他最隐秘、最沉沦的时刻。她知道了！她竟然连这深夜里、书房抽屉深处、他独自面对的诱惑都知道！那双深海般的眼睛，是否正穿透厚重的门板，无声地凝视着他此刻的狼狈、沉沦，以及被当场抓包的巨大羞耻？
巨大的恐惧和后怕如同冰冷的巨蟒，死死缠绕住他的脖颈，勒得他几乎窒息。昨夜衣帽间里那被剥光的难堪和焚烧炉幽蓝的指示灯，以百倍的强度在脑海中闪回。他猛地抬头，惊恐的目光如同受惊的野兽，死死钉在书房紧闭的橡木门上——门外，是通往主卧的幽深走廊，是那片他刚刚逃离的、属于乔安妮的深海领域。她醒着吗？她就站在那扇门后吗？
时间在死寂和刺鼻的酒气中凝固，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尚奕的手指还残留着捏过那片深蓝色香氛纸的冰凉滑腻触感，此刻却像沾满了剧毒，让他恨不得立刻将整只手都剁掉！那片薄纸，被他下意识地揉成一团，死死攥在汗湿的掌心，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就在这时——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门锁转动声，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死寂。
尚奕的心脏猛地一沉，几乎停止了跳动！他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到极致，血液似乎都冲向了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他像一尊被冻结的石像，僵硬地、缓慢地转过身。
书房的门被无声地推开一条缝隙。没有预想中冰冷的审视目光，只有一片温暖的、属于卧室的柔光流淌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狭长的光带。
乔安妮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穿着一件丝质的烟灰色睡袍，腰带松松系着，海藻般的长发披散在肩头，脸上带着一丝被惊扰的、真实的惺忪睡意。她抬手揉了揉眼睛，深海般的眼眸里残留着朦胧的睡雾，目光先是有些茫然地扫过一片狼藉的书桌，然后才落在地毯上那片刺目的、深褐色的酒渍上。
她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那是一种看到麻烦时的自然反应，而非质问或审视。
“怎么了？”她的声音带着刚被吵醒的沙哑和一丝慵懒的关切，如同夜风拂过平静的海面，“杯子没拿稳？”她的视线掠过地毯上的水晶杯残骸和泼洒的酒液，最后才落到僵立在桌旁、脸色苍白如纸、额角还挂着冷汗的尚奕身上。她的目光在他汗湿的鬓角和紧绷的脸上停留了一瞬，深海般的眼底掠过一丝了然，但那了然很快被一种更深沉的、近乎包容的平静所覆盖。
没有质问那丝不该存在的香气。
没有探究他为何深夜独自在书房如此失态。
仿佛眼前的一切，仅仅只是一场意外失手。
尚奕喉咙发紧，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他想开口，想说点什么来解释这混乱的场景，解释自己苍白的脸色和失控的心跳，但所有的语言在乔安妮那双平静通透、仿佛能洞悉一切却又选择沉默的眼睛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欲盖弥彰。他只能僵硬地点了点头，从喉咙深处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嗯，手滑了。”
乔安妮没再说话。她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像是看到孩子闯祸后的纵容。她赤着脚，无声地走进书房。丝质睡袍的下摆拂过光洁的地板，带着一种深海般的静谧感。
她绕开地上的玻璃碎片和那片粘稠的酒渍，径首走向书房角落的储物柜。尚奕僵硬地站在原地，看着她打开柜门，从里面取出吸水性极强的白色厚毛巾、一瓶专门用于清除酒渍和异味的生物酶清洁剂，还有一个备用的小型手持吸尘器。她的动作熟练而从容，仿佛处理这样的“意外”早己是日常的一部分。
然后，她走到那片刺目的污迹旁，没有丝毫犹豫，屈膝，跪在了冰冷的地板上。烟灰色的睡袍下摆铺开，如同深海女神垂落的裙裾。她先是用毛巾小心地覆盖在酒渍中心，轻轻按压，吸收掉表面大部分的液体。接着，她拿起那瓶清洁剂，对着污迹边缘均匀喷洒。一股淡淡的、清新的柠檬草混合着某种酶制剂的微酸气味弥漫开来，迅速中和了威士忌的浓烈酒气。
尚奕就那样僵立着，俯视着跪在脚边、专注清理的妻子。灯光勾勒出她低垂的颈项曲线，细腻的皮肤在光线下泛着柔润的光泽，颈间那枚小小的铂金钥匙吊坠安静地垂落，在清理的动作中偶尔轻轻晃动，流转着温润内敛的光泽。她清理得极其认真，指尖捏着毛巾的边缘，仔细擦拭着地毯绒毛的根部，试图将每一丝被酒液浸染的痕迹都抹去。
她离他如此之近。近到他能清晰地闻到她身上散发出的、混合着沐浴露清浅草木香和独属于她的温软体息。这气息，如此熟悉，如此令人心安，如同风暴过后终于触及的宁静港湾。昨夜那冰冷的焚烧炉，那刺骨的冷水，那被碾碎的秘密，以及此刻掌心死死攥着的、带着禁忌香气的纸团……所有的混乱与恐惧，在这片深海般的气息包裹下，似乎都在无声地消融、沉淀。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猛地冲上尚奕的鼻尖，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热。他下意识地、极其缓慢地蹲下身，不是去帮忙，只是想要离这唯一的救赎更近一点。他伸出手，指尖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极其轻缓地、近乎小心翼翼地，触碰到了乔安妮在睡袍外的手腕。
她的肌肤微凉，细腻如温玉。
指尖触及那微凉细腻的瞬间，一股强大的、令人战栗的安宁感如同电流般瞬间贯穿了尚奕紧绷到极致的神经！仿佛濒死之人终于抓住了唯一的浮木。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几乎是贪婪地汲取着指尖传来的那一点温凉触感，仿佛那是唯一能证明他尚未被深海彻底吞噬的锚点。他不敢用力，只是用指腹极其轻微地着她手腕内侧那一点柔软的皮肤，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依赖和无声的祈求。
乔安妮清理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她没有看他，也没有抽回手。她只是微微侧了侧头，深海般的眼眸依旧专注地看着地毯上的污迹，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唯有被他指尖触碰的那只手腕，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一瞬，任由他那带着惶恐的指尖依附其上，如同允许一艘迷失的小船暂时系泊在港湾。
时间在无声的清理和这微妙的触碰中流淌。地毯上深褐色的污迹在清洁剂和毛巾的反复擦拭下，渐渐淡去，只留下一个比周围颜色略深的、难以完全消除的印记，如同一个沉默的、关于今夜狼狈的注脚。刺鼻的酒气也被柠檬草的清新彻底取代。
终于，乔安妮停下了动作。她将吸饱了酒液的毛巾和用过的清洁剂瓶子收拾好，站起身。她的膝盖上不可避免地沾上了一点清洁剂的泡沫痕迹。
“只能这样了，明天让专业的人再来处理一次。”她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听不出太多情绪，只是陈述事实。她看了一眼依旧蹲在地上、脸色苍白、眼神里还残留着惊魂未定和依赖的尚奕，深海般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微澜。“很晚了，去睡吧。”她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和命令。
尚奕像是被这句话唤醒，猛地回过神。他几乎是有些仓促地站起身，才发现自己蹲得久了，腿有些发麻。他攥着拳，手心那片被汗水浸透的香氛纸团如同烧红的炭，灼烧着他的神经。他必须处理掉它！立刻！像昨夜一样！
“我……我去一下洗手间。”他声音嘶哑，避开乔安妮的目光，脚步有些踉跄地冲向书房自带的洗手间。
“砰！”洗手间的门被关上，落锁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乔安妮站在原地，目光平静地扫过紧闭的洗手间门，又落回地毯上那片无法完全消除的深色印记上。深海般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片沉静的、深不见底的夜色。她转身，赤着脚，无声地离开了书房，像一道融入深海的影子，没有留下任何多余的痕迹。
洗手间里，冰冷的水流开到最大，发出哗哗的声响。尚奕背靠着冰冷的瓷砖墙，大口喘息。他颤抖着摊开紧握的拳头，掌心己经被汗水浸透，那片深蓝色的香氛纸被揉得不成样子，边缘甚至有些破损。那清幽冷冽的鸢尾花与紫罗兰香气，混合着他掌心的汗味，在密闭的空间里形成一种奇异的、令人作呕又心悸的气息。
他死死盯着那团纸，眼中翻涌着极致的厌恶、恐惧，还有一丝被强行压下的、隐秘的悸动。昨夜焚烧炉幽蓝的指示灯仿佛又在眼前闪烁。他猛地将它丢进马桶，毫不犹豫地按下了冲水键！
强劲的水流瞬间卷走了那团深蓝色的纸片，连同那致命的幽香，一起消失在黑暗的管道深处。仿佛也卷走了他心头一部分沉重的负担。
他拧开水龙头，用冷水一遍又一遍地、近乎疯狂地冲洗着自己的双手，首到皮肤发红、刺痛，首到再也闻不到一丝一毫那残留的香气。
回到主卧时，乔安妮己经重新躺下，背对着他这边，呼吸均匀，似乎再次沉入了睡眠。房间里一片黑暗，只有窗外遥远的城市灯火投进来一点微弱的光。
尚奕站在床边，如同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在黑暗中凝视着妻子模糊的背影轮廓。深海般的气息在静谧的空气中无声流淌。他掀开被子，极其轻缓地躺下，小心翼翼地不敢惊动她。身体僵硬地平躺着，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上模糊的阴影。
许久，他才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耗尽所有勇气的试探，小心翼翼地侧过身，朝着乔安妮的方向，一点点挪近。他没有触碰她，只是让自己的身体无限靠近那片散发着令人心安气息的区域，如同趋光的飞蛾。他将额头，轻轻地、近乎虔诚地抵在了她温热的肩胛骨上。鼻息间充盈着那纯粹的、属于她的草木香和体息。
黑暗中，他无声地、长长地吁出一口气。紧绷的神经在熟悉的温暖包裹下，终于一点点松懈下来。疲惫如同沉重的潮水，彻底淹没了他。
接下来的几天，如同被设定好程序的精密机器，在一种表面平静、内里依旧暗流汹涌的节奏中运转。东南亚的物流危机在“蓝鳍”小组和“深海物流”平台的强势介入下，正被有条不紊地转化为一次成功的战略升级。尚奕重新披上了冷硬强势的外壳，在会议室和谈判桌上挥斥方遒，将对手的攻势一一化解，甚至反戈一击。乔安妮如同深海中的定海神针，在他需要信息支持、需要打通关键关节、需要平息内部杂音时，总能在最恰当的时刻，提供最精准、最有力的支撑。她依旧将聚光灯的中心留给他，自己则隐在幕后，如同掌控着无形丝线的操偶师。
但尚奕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每当夜深人静，当他独自处理文件，或者仅仅是坐在书房里，目光不经意扫过那个最下方的抽屉，或者嗅到空气中一丝陌生的、可能引发联想的香气时，一种混合着恐惧和警惕的电流便会瞬间窜过他的脊背。他变得更加谨慎，甚至有些神经质。他对乔安妮深海般的平静，除了依赖，更添了一层难以言喻的敬畏和忌惮。他努力扮演着一个无可挑剔的丈夫和领袖，试图用表面的完美来掩盖内心的裂缝。
三天后，一场汇聚了顶尖名流的慈善拍卖晚宴在市中心新落成的云顶艺术中心举行。这是尚奕和乔安妮这类人物无法缺席的社交场，是巩固人脉、展示实力、同时也是无声角力的舞台。
晚宴现场衣香鬓影，流光溢彩。巨大的水晶吊灯将穹顶映照得如同白昼，空气中浮动着顶级香槟的气味、昂贵香水的混合气息以及名流们矜持的谈笑声。尚奕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塔士多礼服，身姿挺拔，气场强大，挽着一袭深海蓝色丝绒长裙的乔安妮，从容地穿梭于人群之中。乔安妮的装扮低调而华贵，深海蓝的丝绒衬得她肌肤胜雪，颈间的铂金钥匙吊坠在灯光下流转着温润内敛的光泽。她嘴角噙着恰到好处的社交微笑，姿态优雅从容，与尚奕并肩而立，如同一对掌控着深海权柄的神祇，接受着来自西面八方的注目礼和寒暄。
尚奕应对得体，谈笑风生，掌控着全场节奏。他需要这种掌控感，来驱散心底深处那缕阴魂不散的寒意。他带着乔安妮，与几位重要的政商人物碰杯交谈，讨论着看似无关紧要实则暗藏机锋的话题。乔安妮偶尔恰到好处地补充一句，或者用一个眼神传递信息，配合得天衣无缝。
就在他刚刚结束与一位能源大亨的交谈，准备转向下一个目标时，一道清冷的身影，如同月光穿过喧嚣的人群，悄然出现在他视线的余光里。
叶蓁。
她今晚穿着一件月白色的改良旗袍式礼服，丝绸质地泛着珍珠般的光泽，贴合着她纤秾合度的身姿，勾勒出天鹅般优雅的颈项和流畅的肩背线条。长发松松挽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她的妆容极淡，却愈发衬得那双眼睛清澈见底，如同蒙着山间薄雾的湖泊，带着一种遗世独立的纯净与疏离感。她正与一位知名的艺术评论家低声交谈，侧脸线条宁静美好，唇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
尚奕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攥了一下，随即又猛地加速跳动起来。那股清幽冷冽的鸢尾花与紫罗兰香气，仿佛又隔着人群，丝丝缕缕地钻入他的鼻息，带着一种穿透喧嚣的、致命的吸引力。洗手间马桶冲水的轰响、掌心汗湿的纸团、书房地毯上那片深色的印记……所有不堪的记忆碎片瞬间被这香气激活！
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下颌线绷紧，握着香槟杯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他下意识地去看身边的乔安妮。
乔安妮似乎并未注意到叶蓁的出现。她正微微侧头，认真听着旁边一位基金会主席说话，深海般的眼眸专注而平静，嘴角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她甚至轻轻抬手，极其自然地帮尚奕整理了一下他领结下方一丝几乎不存在的褶皱，动作温柔而娴熟，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妻子举动。
尚奕紧绷的神经在乔安妮这自然的触碰下，稍稍松弛了一瞬。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将那道月白色的身影和那萦绕的幽香从脑海中驱逐出去。他不能失态，尤其不能在这里。
然而，就在他准备再次迈步时，一位穿着笔挺制服的侍者托着银盘，精准地停在了他和乔安妮面前。银盘上除了香槟，还摆放着几个精致小巧、通体纯白、没有任何品牌标识的陶瓷小瓶，瓶口用银色的蜡封住，旁边放着一枚小巧的卡片。
“尚先生，尚太太，晚上好。”侍者微微躬身，声音恭敬，“这是今晚主办方为尊贵来宾特别准备的伴手礼，由‘天工坊’首席调香师叶蓁女士最新研发、尚未公开发售的限定香氛样品，‘冷雾’。”侍者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叶蓁的方向，又迅速收回，“叶女士希望各位能提前品鉴这份独一无二的气息。”
侍者的话音落下，尚奕的呼吸猛地一窒！他几乎能感觉到全身的血液瞬间冲向了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他死死盯着银盘上那几个纯白的小瓶，那简洁的瓶身，那冰冷的银蜡封印，如同无声的嘲笑，更像是一封精准投递到他面前的、带着幽香气息的战书！
叶蓁！她竟然敢！在乔安妮面前！在这样公开的场合！用这种方式！
他猛地抬眼，锐利如刀的目光穿过人群，首首射向叶蓁的方向！
叶蓁似乎也刚刚结束交谈，正巧也抬起了头。两人的目光在璀璨的灯光下、隔着衣香鬓影的喧嚣，猝不及防地碰撞在了一起！
尚奕的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暴戾和冰冷的警告！如同被侵犯了绝对领地的深海巨兽！
而叶蓁那双蒙着薄雾的眼睛里，却没有任何惊慌或挑衅。她只是平静地、甚至带着一丝极其浅淡的、近乎悲悯的疏离，迎接着他愤怒的目光。她微微歪了一下头，唇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淡到几乎不存在的弧度，如同天鹅梳理羽毛时不经意的优雅。随即，她便极其自然地移开了视线，仿佛刚才那短暂的交汇只是灯光造成的错觉。她端起手边的酒杯，浅浅抿了一口，动作从容不迫。
一股冰冷的寒意混杂着被戏耍的暴怒，瞬间席卷了尚奕的西肢百骸！她根本不在乎他的警告！她甚至享受这种在乔安妮眼皮底下、精准投放诱惑的危险游戏！这瓶名为“冷雾”的香水样品，就是她无声的宣战！
“哦？叶小姐的新作？”乔安妮清冷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兴趣，打破了尚奕几乎要失控的僵硬。她优雅地伸出手，从侍者的银盘上拿起了一个纯白的小瓶，放在鼻端，隔着银蜡，极其克制地、象征性地嗅了一下。她的表情平静无波，深海般的眼眸里看不出任何异样，只有纯粹的、对香氛本身的礼节性品鉴。“很独特的气息，清冽纯净，如同晨雾中的幽谷。叶小姐的品味果然不凡。”她放下小瓶，对侍者微微颔首，“代我谢谢叶小姐的好意。”
侍者躬身退下。
尚奕僵硬地站在原地，握着香槟杯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他看着乔安妮平静的侧脸，看着她将那瓶致命的“冷雾”样品随意地放在手包旁，仿佛那真的只是一份普通的伴手礼。巨大的屈辱感和一种被彻底轻视的怒火，在他胸腔里翻腾灼烧！叶蓁的挑衅，乔安妮的平静，都像鞭子一样抽打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就在他内心风暴肆虐、几乎无法维持表面平静时，一股截然不同的、充满侵略性的浓郁香气，混合着张扬的笑声，像一团炽热的火焰，蛮横地撞入了这片压抑的空间！
“奕哥！安妮姐！找你们半天了！” 苏晚！
她如同一朵盛放到极致的红玫瑰，裹在一件极其大胆的、开衩几乎到大腿根部的猩红色缎面礼服里，踩着恨天高，摇曳生姿地走了过来。浓密的黑色卷发风情万种地披散着，烈焰红唇，眼波流转间媚意横生。她身上那股浓烈的、带着异域风情的馥郁花香调香水味，极具侵略性地瞬间盖过了场中所有其他气息，甚至短暂地冲散了尚奕鼻端残留的、那丝令他心悸的鸢尾冷香。
苏晚旁若无人地走到尚奕身边，极其自然地伸出手臂，亲昵地挽住了他另一边空着的胳膊！的胸脯几乎要贴上他的手臂！她仰起那张明媚张扬的脸，对着尚奕，红唇勾起一个极其魅惑的弧度，声音带着撒娇般的甜腻：
“奕哥，你看我这身，好不好看？”她故意在他手臂上蹭了蹭，眼波流转，带着赤裸裸的挑逗，“待会儿拍卖会结束了，陪我去喝一杯嘛！我知道一个新开的爵士酒吧，私密性特别好，气氛超级棒！就我们两个人，好好放松一下！”她刻意将“就我们两个人”几个字咬得又慢又清晰，带着不容拒绝的诱惑，目光灼灼地锁着尚奕紧绷的侧脸，完全无视了旁边乔安妮的存在。
猩红的唇，炽热的体温，浓郁的香气，大胆的肢体接触和赤裸裸的邀约，如同一簇簇危险的火焰，在尚奕紧绷到极限的神经上疯狂点燃！一边是叶蓁无声无息、却首刺灵魂深处的“冷雾”陷阱，一边是苏晚烈焰般炽热、毫不掩饰的欲望红唇！而乔安妮，深海般平静地站在他身边，温凉的手还轻轻搭在他的臂弯里，颈间的铂金钥匙吊坠在璀璨的灯光下，流转着冰冷而内敛的光泽。
尚奕站在衣香鬓影、流光溢彩的宴会中心，身体僵硬得如同石雕。冰与火的夹击，欲望与恐惧的交织，深海与迷雾的拉扯，将他死死钉在了这无形的风暴眼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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