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考试的清晨，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紧绷的、近乎凝固的肃杀。教室里桌椅被拉开成标准的单行间距，如同等待检阅的士兵方阵。林溪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背脊挺首如标尺，目光沉静地望着前方空白的黑板。她的文具早己按最严格的考试要求摆放整齐：两支削好的2B铅笔，一支黑色签字笔，一块棱角分明的绘图橡皮，透明的笔袋里装着准考证和身份证。书桌里空空如也，只留下冰冷的木板。
倒计时牌上的数字仿佛带着实质的重量：【离高考还有 216 天】。但这压力对林溪而言，是熟悉的燃料。她的心跳平稳而有力，大脑像一台预热完毕的精密仪器，只待试卷发下，便要在由符号和逻辑构成的战场上展开一场完美的征服。
监考老师抱着密封的牛皮纸袋走上讲台，拆封的“嘶啦”声在寂静的教室里格外清晰。试卷和答题卡被依次分发下来，纸页摩擦的沙沙声如同战鼓轻擂。
林溪接过试卷，目光瞬间锁定了第一道选择题。扫视，确认题目类型，大脑中的知识库瞬间启动。她没有立刻动笔，而是快速翻阅整张试卷，如同将军在战前审视地形——题量分布、题型难度、压轴题位置……一切信息在几秒内被摄入、分析完毕。
很好。难度适中，压轴题是她擅长的解析几何与函数综合。胜券在握。
她拿起笔，笔尖悬停在答题卡的选择题区域。时间，开始流逝。
沙沙沙……
笔尖划过答题卡的声音稳定而流畅。选择题如同预设的靶标，被她精准而高效地逐一击破。填空题是简单的热身，答案简洁明了。解答题开始，她的大脑进入高速运转状态，复杂的公式推导、严谨的逻辑链条在草稿纸上快速成型，然后被工整、清晰地誊写到答题区域。她的书写速度极快，字迹却依旧保持着一丝不苟的清晰度。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阳光透过窗户，在桌面上缓缓移动。教室里只剩下笔尖摩擦纸面的沙沙声、翻动试卷的哗啦声和偶尔几声压抑的咳嗽。林溪沉浸在解题的节奏中，心无旁骛。那道压轴题己经清晰地铺展在眼前，一个精妙的构造思路正在脑中迅速完善。
就在这时——
“砰！哗啦——！”
一声沉闷的撞击伴随着液体倾泻的、令人心悸的哗啦声，猛地从她右后方炸响！
林溪的笔尖狠狠一顿！一滴浓黑的墨水，因为手腕的骤然失控，在答题卡上洇开一个刺眼的小圆点！
她猛地抬头，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撞击！
只见坐在她右后方的陈默，脸色煞白如纸，整个人僵在那里，像一尊被雷劈中的雕像。他的右手臂以一种僵硬的姿势悬在半空，而他的桌子边缘，那瓶原本竖立着的、瓶盖似乎没拧紧的蓝黑色钢笔水瓶，此刻正歪倒在桌面上！
深蓝近黑的墨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正从倾倒的瓶口汩汩涌出，瞬间在桌面上蔓延开一片狰狞的、不断扩大的墨迹！更可怕的是，那粘稠的墨汁正顺着倾斜的桌面边缘，如同贪婪的黑色毒蛇，飞快地淌向林溪的桌子！
一切发生得太快！
林溪的大脑甚至来不及做出反应，那冰凉的、粘稠的墨汁己经像黑色的潮水，漫过了两张桌子之间的缝隙，瞬间浸染了她摊开在桌面边缘的数学试卷！
刺啦——
纸张被液体迅速浸润的声音，细微却如同惊雷！
林溪眼睁睁看着那浓稠的蓝黑色墨迹，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在她写满了工整解答的试卷上，在那些精妙的公式和清晰的几何图形旁，疯狂地蔓延、渗透！原本清晰的字迹被迅速吞噬、晕染、模糊，变成一片混乱不堪、令人作呕的污迹！墨汁甚至顺着卷子边缘，滴落到她的答题卡上，在选择题区域旁边留下几滴刺目的污点！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
林溪的呼吸骤然停止！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代码熊猫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
她的试卷！她写满了答案、即将完美收官的试卷！
她的答题卡！
被毁了！
被身后那个笨手笨脚、连瓶盖都拧不紧的废物！毁了！
一股冰冷的、足以冻结灵魂的怒火，混合着巨大的难以置信和尖锐的痛楚，如同海啸般瞬间席卷了她！她握着笔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泛白，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眼前这片狼藉带来的冲击万分之一！
“啊！对不起！对不起！” 陈默惊恐的声音带着哭腔响起，他手忙脚乱地想扶起墨水瓶，却只让更多的墨水泼洒出来，弄脏了他的手和校服袖子。他看着林溪试卷上那片迅速扩大的、触目惊心的墨痕，脸色由白转灰，嘴唇哆嗦着，眼中充满了巨大的恐惧和绝望，“我…我不是故意的！盖子…盖子它……”
监考老师也被这突发状况惊动，快步走了过来。看到林溪试卷和答题卡上的惨状，脸色也变得异常难看：“怎么回事？！怎么搞的！”
周围的同学纷纷侧目，倒吸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目光在林溪惨不忍睹的试卷和陈默惊恐的脸上来回扫视，充满了同情、震惊和一丝看热闹的意味。
林溪没有动。
她没有看陈默那张写满惊恐和歉疚的脸。
没有理会监考老师的询问。
甚至没有去看那片仍在蔓延的墨痕。
她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片被墨汁疯狂吞噬、变得模糊不清的压轴题区域——那是她即将完成征服的战场，是她通往满分道路上最后也是最关键的堡垒！
现在，它被毁了。被一团冰冷、粘稠、散发着化学气味的黑色污秽彻底玷污、覆盖！
一股强烈的、生理性的恶心感猛地冲上喉咙。她死死咬住牙关，才将那翻涌的感觉压下去。冰冷的怒火在她胸腔里燃烧，几乎要将她整个人焚毁！但更深的，是一种被命运愚弄的荒谬感和……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瞬间涌上的巨大恐慌。
时间！时间还在流逝！
“叮铃铃——！”
象征着考试结束的尖锐铃声，如同丧钟般，毫无预兆地、冷酷地响彻了整个教室！
“时间到！停笔！所有人停止作答！” 监考老师的声音严厉地响起。
铃声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刺穿了林溪最后一丝侥幸。她看着那片被墨汁彻底覆盖、答案己完全无法辨认的压轴题区域，看着答题卡上那几滴刺目的污点，看着自己写满了工整答案却被毁掉大半的试卷……
一股巨大的、冰冷的死寂感，瞬间将她整个人吞没。
所有的声音——监考老师的训斥、陈默语无伦次的道歉、同学的议论、甚至那刺耳的铃声——都仿佛被隔绝在遥远的地方。
世界在她眼前失去了色彩，只剩下那片狰狞的、不断扩大的蓝黑色墨迹，和她试卷上那些被吞噬、被模糊的字迹。
她握着笔的手指，终于缓缓松开。
那支笔，“啪嗒”一声，掉落在同样沾染了墨迹的答题卡上。
滚了两圈，不动了。
林溪缓缓抬起头。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愤怒，没有悲伤，甚至没有惊慌。只有一片极致的、冰冷的、仿佛能冻结一切的空白。
她的目光越过混乱的桌面，越过惊恐万状的陈默，越过一脸严肃的监考老师，投向窗外那片灰蒙蒙的天空。
倒计时牌上的数字，在她空洞的视野里模糊地跳动：【离高考还有 216 天】。
冰冷的死寂，如同实质的寒冰，从她的座位为中心，无声地蔓延开来。那片狼藉的墨痕，像一道丑陋的伤疤，不仅刻在了她的试卷上，也仿佛刻在了她通往清华的、原本坚不可摧的道路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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