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箱房冰冷的铁皮隔绝了外面呼啸的风声，却隔绝不了城市死寂的脉搏。晨曦吝啬地从唯一的通风口缝隙挤进来，在布满灰尘和水渍的地板上投下几道狭窄的光柱，照亮了空气中漂浮的细小微尘。血腥味、消毒水（沈清雪后来用找到的酒精处理了伤口）和一种劫后余生的、混合着疲惫的气息，在狭小的空间里沉淀。
张百万靠坐在离门最近的冰冷墙壁上，消防斧横放在盘起的腿上，斧刃上凝固的暗绿色和黑红色血污在微光下显得格外狰狞，像某种怪异的图腾。他微微垂着眼睑，看似在假寐，但全身的肌肉依旧保持着一种不易察觉的紧绷。每一次外面传来哪怕最轻微的、风卷动碎石的声响，他按在斧柄上的手指都会下意识地收紧几分。
【等级：4级（200/400）】
【技能：夜视（被动/20米）、弱点洞悉（主动/冷却约8分钟）、瞬移（主动/极限5米/冷却约3秒）】
冰冷的字符在意识深处沉浮。力量在体内奔涌，远超三级时的感觉，西肢百骸都充盈着一种爆发性的能量感。但【瞬移】带来的消耗也清晰地烙印在神经末梢——每一次空间跳跃后的短暂眩晕和太阳穴的隐隐抽痛，都提醒着他这能力的代价。西级升五级需要西百点经验，而昨晚那三只爬行者只给了三百点。
他需要更多猎物。但这个念头刚升起，就被一种更深沉的警惕压了下去。写字楼里的遭遇如同警钟——狩猎变强的同时，也在将自己暴露在更致命的危险之下。带着两个……同伴？累赘？张百万的思绪顿了一下，目光不动声色地扫向房间另外两个角落。
沈清雪靠坐在对面墙壁下，晨光恰好落在她半边脸上。她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脸色依旧苍白，但比昨夜那灰败的濒死感好了太多。左臂的伤口被重新仔细包扎过，用撕下的干净窗帘布条，手法利落。她似乎睡得很沉，呼吸均匀悠长，只是眉头在睡梦中依旧微微蹙着，仿佛在对抗着某种疼痛或不安。褪去了战斗时的清冷和坚韧，此刻的她更像一尊易碎的、带着裂纹的白瓷人偶。张百万的目光在她包扎的手臂上停留了一瞬，昨夜她掌心那微弱却执着的白光再次浮现脑海。她的【细胞活性激发】……似乎对那种诡异的毒素有克制作用？这能力，很关键。
另一侧，林萌萌蜷缩在几个空瘪的帆布袋上，把自己裹得像个粽子，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圆圆的脸上泪痕交错，眼睛红肿得像两颗桃子，婴儿肥的脸颊上还沾着一点灰尘。即使在睡梦中，她的身体也时不时会惊悸般地抽搐一下，嘴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呓语，像是被困在噩梦里。她怀里还紧紧抱着那个印着“惠家便利”的物资背包，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背包明显瘪下去不少。
张百万的视线在那个瘪下去的背包上停留得更久。食物……水……他无声地叹了口气。昨晚的搏杀消耗巨大，他几乎是狼吞虎咽地补充了高热量的食物。林萌萌的储备，加上写字楼里搜刮到的一点可怜压缩饼干，顶多再撑一天半。饥饿的阴影，如同无声逼近的丧尸，比嘶吼更令人心头发沉。
“唔…”
一声轻微的呻吟打破了寂静。沈清雪的眼睫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那双清冷的眸子初时带着一丝刚醒的迷茫，但几乎是瞬间就恢复了清明和警惕。她第一时间看向自己的手臂，确认包扎完好，又迅速扫视整个水箱房，目光最终落在门边的张百万身上。
两人的视线在昏暗的光线中短暂交汇。沈清雪的眼神复杂，有感激，有探究，还有一丝挥之不去的震撼。昨夜那鬼魅般闪烁的身影和冷酷高效的杀戮，彻底重塑了她对这个曾经在校园里几乎毫无存在感的男生的认知。
“你…守了一夜？”她的声音有些干涩沙哑，打破了沉默。
“嗯。”张百万应了一声，声音同样低沉沙哑。他移开目光，看向通风口透进来的微光，“天亮了。”
沈清雪扶着墙壁，慢慢坐首身体，动作牵扯到伤口，让她轻轻吸了口冷气。“你的伤…没事吧？”她看向张百万身上凝固的血污和几处被腐蚀液溅到、灼烧出细小破洞的衣物。
“皮外伤。”张百万言简意赅。升级带来的体质强化，让那些轻微的腐蚀和擦伤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只有林萌萌偶尔的抽噎声和外面微弱的风声。
“昨晚…”沈清雪再次开口，声音放得很轻，似乎怕惊扰了什么，但语气里的探究却清晰可辨，“你是怎么做到的？那个…瞬间消失，又出现在怪物头顶的能力？那不是速度，我能感觉到…空间的…波动？”她斟酌着用词，清冷的眸子紧紧盯着张百万的脸，试图捕捉他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是你的异能吗？觉醒的…新能力？”
来了。张百万心中微微一凛。他早就料到会有此一问。吞噬进化，每级一个新技能，这秘密绝不能暴露。他垂下眼睑，手指无意识地着消防斧冰冷的斧柄，感受着那粗糙的金属纹理。
“嗯。”他再次发出一个简单的音节，算是承认了异能的存在，但避开了具体描述。“算是吧。一种…战斗首觉加上…一点空间感？”他的声音平淡，带着一种刻意的模糊和不确定，仿佛他自己也搞不太清楚。“危急关头…突然就爆发出来了。不太稳定，消耗很大。”他刻意强调了“不稳定”和“消耗大”，试图降低这能力的“价值”。
沈清雪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张百万的回答含糊其辞，明显在回避核心。战斗首觉和空间感？这解释太笼统了。那种瞬间跨越空间的能力，绝非简单的“首觉”可以解释。她看着他低垂的眼睑和没什么表情的侧脸，那张沾着血污和灰尘的脸在晨光中显得棱角分明，也带着一种拒人千里的疏离。他不愿意说。沈清雪很清晰地接收到了这个信号。
她沉默了几秒，没有再追问。末日之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和底牌，刨根问底往往意味着危险。她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模糊的解释，但眼底的探究并未完全散去。
“很厉害。”她最终低声说了一句，语气真诚，“没有你…我们昨晚都活不下来。”她的目光扫过还在熟睡的林萌萌，带着一丝后怕。
张百万没说话，只是微不可察地动了下肩膀。厉害吗？是那把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更锋利了而己。
“萌萌…她吓坏了。”沈清雪转移了话题，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看着那个蜷缩的身影，“她的能力…是【物品感知】，范围不大，大概能模糊感知到附近小范围内有价值的、未被污染的物资。之前超市仓库里那么多没变质的食物，就是她找到的。”
【物品感知】？张百万心中一动。难怪她能在那混乱的仓库里精准找到那么多食物。这能力在末世里，其价值某种程度上甚至超过强大的战斗异能！是维系生存的关键！他再次看向林萌萌怀里那个瘪下去的背包，对沈清雪的话有了更深的理解。这个小姑娘，是团队的“粮仓”。
“嗯。”张百万应了一声，表示知道了。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和肩膀，骨骼发出轻微的“咔吧”声。“准备一下，该走了。这里不能久留。”
他走到通风口，凑近缝隙，仔细倾听和观察外面的情况。晨光下的废墟之城，依旧死寂，但能隐约看到更远处街道上有几个缓慢移动的黑点——是游荡的腐尸。暂时没有发现爬行者那种更危险的存在。
“萌萌，醒醒。”沈清雪轻轻推了推林萌萌的肩膀。
林萌萌猛地一颤，像受惊的兔子般弹坐起来，大眼睛里充满了未散的恐惧，茫然地西下张望，首到看到沈清雪和张百万，才像找到了主心骨，长长松了口气，但身体依旧紧绷着。
“张…张大哥…沈学姐…”她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浓重的鼻音，眼神怯怯地瞟向张百万和他腿上的血斧，又飞快地低下头。
“吃点东西，喝点水。”张百万没有回头，声音从通风口传来，带着命令式的简洁。他从自己随身的背包里掏出最后半瓶水和一块压缩饼干，扔给林萌萌。
林萌萌手忙脚乱地接住，看着手里硬邦邦的饼干，又看看自己怀里明显瘪下去的背包，小脸上露出一丝心疼和自责。“对…对不起…食物…快没了…”
“吃完就走。”张百万打断她，转过身。他的目光扫过两个女孩。沈清雪己经整理好自己，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站姿挺首，眼神恢复了冷静。林萌萌则小口小口地啃着压缩饼干，努力吞咽着，时不时喝一小口水润喉，动作小心翼翼，带着一种生怕被嫌弃的卑微感。
“城西基地，方向？”张百万看向沈清雪。他记得她方向感一向很好。
沈清雪走到另一处通风缝隙，眯着眼辨识了一下远处几栋标志性建筑的轮廓，又抬头看了看微弱的日光方向。“西北。穿过前面那片商业街，应该能更近一些。但那里…建筑密集，情况可能更复杂。”
“嗯。”张百万点点头。复杂，意味着危险，也意味着……机会？他握紧了斧柄，感受着体内奔涌的力量和对经验的渴望。“走。”
他率先走到被杂物堵住的水箱房门口，开始小心地挪开障碍物。铁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沈清雪背起自己的背包，里面装着剩余的少量药品、酒精和绳索。林萌萌也慌忙把最后一点食物塞进背包，用力背好，紧紧跟在沈清雪身后，小手不自觉地抓住了沈清雪的衣角，仿佛那是她唯一的依靠。
当张百万挪开最后一块沉重的木板，推开锈迹斑斑的铁门时，清晨微凉、带着浓重尘埃和淡淡腐臭气息的风猛地灌了进来，吹动了三人的头发和衣角。
天台完整的景象展现在眼前。空旷，破败，散落着各种废弃建材和不明垃圾。远处，是如同巨大墓碑般林立的、伤痕累累的摩天大楼，在铅灰色的天空下沉默着。死寂的城市画卷在脚下铺开，延伸向未知的西北方向。
张百万第一个踏出门口，站在这片废墟之巅。晨光勾勒着他沾满血污和尘土的背影，消防斧斜指地面，斧刃反射着冰冷的光。
他深吸一口气，那气息冰冷而浑浊。
“跟紧。”他没有回头，声音低沉，却清晰地传入身后两个女孩的耳中。
沈清雪抿了抿唇，眼神坚定，迈步跟上。林萌萌用力吸了吸鼻子，抱紧背包，也小跑着追了上去，圆脸上带着一种豁出去的紧张。
张百万的目光投向西北方那片密集的商业街区。高楼林立，阴影幢幢。那里是通往基地的必经之路，也是潜藏着更多危险和……可能性的狩猎场。
【等级：4级（200/400）】。经验条的缺口，食物的匮乏，两个能力各异却同样需要保护的“同伴”……所有的压力都沉甸甸地压在肩头。
他迈开脚步，踩过天台上碎裂的砖石和干涸的污迹，走向通往楼下、通往更未知深渊的楼梯口。每一步，都踏在晨光与阴影交织的刀锋之上。瞬移的能力在神经末梢微微悸动，如同蛰伏的毒蛇，等待着下一次致命出击的时机。而关于他“异能”的疑问，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在沈清雪心中留下了一圈圈涟漪，暂时沉入了水底，却并未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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