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柠走出君悦酒店时，阳光正斜斜地切过街角的玻璃幕墙，折射出一道刺眼的光斑，打在她脚边的水泥地上。她眯了眼，抬手挡了一下，帆布包还沉沉地压在肩头，那本布面笔记的棱角依旧硌着肋骨，像某种无声的提醒。
手机又震了一下。
这次是李姐的消息，语气熟稔得近乎亲热：“晚柠啊，今晚有个饭局，张总那边想见见你，机会难得，别让我难做。”
她盯着屏幕，指尖在键盘上悬了两秒，没回。
张总——本地农副产品龙头，业内人称“菜篮子大王”，人脉通天，一餐饭能捧红一个素人，也能毁掉一个艺人。她没见过他，但听过他的“规矩”：饭局从不谈生意，只谈“感情”。
她把手机翻过来，屏幕朝下扣在包上，像在埋葬什么。
可她不能硬刚。沈墨刚撕破脸，李姐是她名义上的经纪人，账户、资源、合约，还捏在对方手里。她需要时间，需要缓冲，需要在彻底撕破脸前，把属于自己的东西一点点拿回来。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棉麻长裙，风吹起发尾，像一株刚从土里出的植物，干净，但脆弱。
她转身走进街角的便利店，买了一瓶矿泉水，又顺手拿了个一次性口罩。收银员小姑娘抬头看了她一眼，忽然“啊”了一声：“你是……江晚柠？那个种辣椒的？”
她愣了下，点点头。
“我妈胃不好，吃了你送的辣椒酱，现在都能吃米饭了！”小姑娘眼睛亮起来，“我姐还想买两瓶呢！”
江晚柠笑了，这次是真笑。她报了个电话号码：“明天我让孙婶带你们去农庄，自己摘，自己晒，教你们做。”
走出便利店，她把口罩塞进包里，心里有了底。
晚上七点，她站在“御锦轩”包厢门口，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去。
李姐己经到了，一身亮片裙，香水味浓得呛人。她一见江晚柠就皱眉：“怎么穿成这样？张总喜欢亮眼的。”
江晚柠没说话，只在圆桌旁坐下。桌上摆着鲍鱼、海参、鱼翅，还有一瓶年份不明的红酒，瓶身浮着水珠，像在出汗。
“张总马上就到。”李姐压低声音，“人家可是特意推了应酬来见你，你可别不识好歹。”
江晚柠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甲修剪得干净，指节微微泛红，是长期碰土留下的痕迹。她没说话，只是把帆布包放在脚边，像一道无声的防线。
门被推开，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进来，肚子微凸，金表在灯光下晃眼。他笑呵呵地坐下，目光在江晚柠脸上扫了一圈，又滑到她领口，停留两秒。
“这就是小江？不错，清秀。”他端起酒杯，“来，先干一杯，咱们不谈工作，只谈缘分。”
江晚柠拿起酒杯，轻轻碰了一下，抿了一口。
酒入口顺滑，带着果香，但她舌尖一颤——不对。
她前世在灵植园调配药露，对气味敏感至极。这酒里，混了东西。不是酒精，也不是香精，而是一种能让人放松神志的植物提取物，类似曼陀罗花粉，微量即可致幻。
她立刻放下杯子，手搭在桌沿，指尖微微发凉。
“怎么，不给面子？”张总眯起眼。
“张总，我胃不好，医生说不能空腹喝酒。”她声音平稳，“您要是不嫌弃，我以茶代酒，敬您一杯。”
李姐立刻接话：“晚柠就是太实在，张总别介意，我来替她喝！”
她一口气干了三杯，脸很快红了，眼神也飘起来。
江晚柠低头喝茶，余光扫过房间。包厢在二楼，窗户紧闭，窗帘厚重，外面是条小巷，堆着几个垃圾桶。正对她的墙角，摆着一个巨大的水晶鱼缸，里面游着几条红龙鱼，水波荡漾，在天花板上投下扭曲的光影。
她记住了那个位置。
酒过三巡，张总话越说越露骨：“小江啊，你这条件，往娱乐圈挤太可惜了。跟我做农副产品代言，一年轻松八位数。只要你……懂规矩。”
江晚柠垂眸，手指在茶杯边缘轻轻一划。
“我不懂。”她说。
张总笑了一声，伸手去拉她手腕。
她猛地抽手，茶杯被打翻，水洒了一桌。
“张总！”李姐慌忙打圆场，“她就是腼腆！来来来，再喝一杯，暖和了就好了！”
张总没发火，反而笑得更开：“腼腆好，纯的才值钱。”
他亲自倒酒，递到她面前。
江晚柠盯着那杯酒，深红如血。
她忽然笑了，接过杯子，一仰头，喝了大半。
然后，她身子一软，整个人歪向椅背，眼神涣散，呼吸绵长。
“醉了？”张总凑近，伸手想摸她脸。
她头一偏，躲开，嘴里嘟囔了一句：“好热……开窗……”
李姐也醉了，靠在沙发上笑：“让她睡会儿，待会送她回去。”
张总盯着江晚柠看了几秒，站起身，解了领带：“那我先去车上拿点东西。”
门关上，脚步声远去。
李姐头一歪，真的睡了过去。
江晚柠睁开眼，瞳孔清明。
她迅速起身，脚步轻得像猫，走到鱼缸前。水晶缸足有半人高，盛着近百斤水，她咬牙，双手抱住缸体，用力一抬——
哗啦！
水倾泻而出，鱼在地板上扑腾，玻璃与金属支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她拖着鱼缸，一步步挪向窗户。窗框老旧，锁扣一掰就开。她深吸一口气，将鱼缸狠狠砸向玻璃！
轰——！
整扇窗爆开，碎片如雨飞溅。夜风猛地灌进来，卷起窗帘，吹乱她的长发。
她翻身就要往外爬。
“你他妈干什么！”李姐尖叫着扑过来，一把抓住她脚踝。
江晚柠反手抄起一块尖锐的玻璃碎片，往下一划——
李姐惨叫松手，手臂被划出一道血口。
江晚柠纵身一跃，从窗口翻出，落在下方的雨棚上，又滚到垃圾桶堆里。她顾不上疼，爬起来就跑，帆布包还在背上，那本布面笔记完好无损。
身后，张总的声音炸响：“报警！她疯了！砸我场子！”
警笛声由远及近。
江晚柠拐进小巷深处，心跳如鼓，却笑了。
她摸了摸口袋，掏出手机，屏幕亮起，一条新消息：
“晚柠，傅奶奶明天寿宴，傅总让我问问，你有没有空来坐坐？顺带尝尝你种的菜。”
她没回。
而是打开相机，对着巷口拍了一张——警车红蓝灯光闪烁，映在碎玻璃上，像一地星子。
她删掉照片，拨通孙婶电话：
“孙婶，明天农庄见。我带了新种子，是种在碎玻璃缝里的，特别耐寒。”
电话那头，孙婶愣了下：“还能这么种？”
江晚柠望着远处夜空，轻声说：
“只要根还在，土里没光，它自己会凿出一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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