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猿寨沉重的寨门在身后“嘎吱”合拢,落下的门闩如同敲在每个人心头,沉闷而压抑。寨子里死一般的寂静,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只有寨老吊脚楼前摇曳的火把和巫医婆婆熬药的苦涩气味,在弥漫着恐慌的空气中挣扎。
石翁的到来,如同定海神针,短暂地驱散了部分绝望。他魁梧的身影站在吊脚楼前,扛着那具威慑力十足的重型床弩,目光如炬扫过惊惶的寨民,声音沉雄如金铁交鸣:“慌什么!天塌下来,有老夫顶着!巫医!取石乳!救人!”
他接过岩刚死死护住的水壶,亲自倒出几滴散发着柔和白光、沁人心脾的千年石乳,配合巫医婆婆珍藏的几味阳刚草药,捣碎混合。巫医婆婆颤抖着手,将这散发着磅礴生机的药膏,小心地敷在寨老那发黑、伤口中隐隐有东西蠕动的胸膛上。
“嗤嗤…”
药膏接触皮肤的瞬间,发出轻微的灼烧声!寨老昏迷中痛苦地抽搐了一下!伤口处冒起丝丝缕缕腥臭的黑气!肉眼可见,那些在皮肉下蠕动的黑色线状物如同遇到克星般,疯狂地扭动、退缩!黑色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消退!
“有效!有效了!”岩刚不顾自己身上被尸蜂撕咬的伤口,激动得热泪盈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石翁和巫医婆婆连连磕头。
另一侧,阿木的伤势也被小满放出的几只奇特蛊虫清理了伤口中的阴寒尸毒,敷上了寨子里最好的金疮药,虽然虚弱,但性命总算无碍。
苏青禾则小心地将阿月安置在吊脚楼内一间相对干净的竹屋里。她仔细检查了阿月的状况,脉搏虽然依旧微弱,但总算平稳下来,不再像风中残烛。引魂铃上的那道细微裂痕触目惊心,铃身黯淡无光,显然透支严重。苏青禾用清水沾湿布巾,轻轻擦拭掉阿月嘴角和衣襟上的血迹,动作轻柔,眼中带着难以掩饰的忧虑。
林晚则像一只不知疲倦的工蜂,澄澈的眸子里燃烧着紧迫的火焰。她拿出随身携带的卫星电话——这玩意儿在深山里信号时断时续,但此刻成了救命稻草——用最快语速联系了林家在香港的管家。
“福伯!立刻!调集所有能动用的资源!最好的野战急救包!强效驱虫剂!防毒面具!要军用级别的!还有,联系我们在西南的关系,找懂蛊毒的高人!不惜一切代价!空投!用最快的速度送到指定坐标!钱不是问题!人命关天!”
她语速飞快,条理清晰,带着港商大小姐特有的、在危机时刻爆发的强大执行力。挂了电话,她立刻转向寨子里几个还算镇定的管事:“把寨子里所有能动的人召集起来!男人守寨墙,检查武器!女人老人孩子立刻准备火油、石灰、雄黄粉!所有水源都要派人看守!把寨子周围十米内的杂草灌木全部砍光!一根不留!”
钞能力加上雷厉风行的指挥,如同给濒死的寨子注入了一剂强心针。寨民们看着这位年轻姑娘镇定自若、发号施令的模样,看着她随手拿出金条作为激励,绝望的眼神中终于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光。压抑的死寂被一种紧张的忙碌取代。
陈默独自一人,站在吊脚楼外靠近寨墙的阴影里。他换上了岩刚找来的干净粗布衣服,湿透的头发贴在额前,遮住了部分冷峻的眉眼。他没有参与救治,也没有像林晚那样指挥若定。他只是沉默地看着自己摊开的双手,掌心似乎还残留着水流凝聚、压缩、化为锋刃的冰冷触感和狂暴力量。
控水…凝刃…
在归墟裂隙濒死之际,在石乳洞窟生死一线间,这股源自血脉、沉睡在《水经异志》中的力量,终于被他强行唤醒。那斩断蚁后头颅、撕裂尸蜂甲壳的水刃,如同烙印般刻在灵魂深处。
强大,却也陌生而狂暴。
他尝试着集中精神,意念沉入丹田,按照《水经异志》中那晦涩的口诀,缓缓引导。掌心前方的空气微微扭曲,几颗细小的水珠艰难地从潮湿的空气中剥离出来,悬浮、旋转…但仅仅维持了数息,便“噗”地一声溃散,化作几点冰凉的水汽。
消耗太大了。凝聚水刃对精神力和体能的压榨远超想象。他微微喘息,脸色又白了一分。这初生的力量,如同未经驯服的野马,需要时间、更需要…生死之间的磨砺。
就在这时,石翁低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带着一种沉重的穿透力:
“力量初醒,如幼虎出柙。急于驾驭,反伤己身。”
陈默猛地回头,看到石翁不知何时己站在他身后,魁梧的身躯如同沉默的山岳。那张布满风霜的国字脸上,锐利的目光正深深地看着他,仿佛能穿透他强装的平静,看到他体内奔涌的控水之力和那份急于掌控力量的焦躁。
“石翁前辈。”陈默微微颔首,声音低沉。对这个救他们于危难、实力深不可测的守陵人长老,他保持着应有的敬意,但也带着一丝本能的警惕。
石翁的目光越过陈默,望向竹屋内昏迷的阿月,又扫过远处正在指挥寨民布防、如同战场女王的林晚,最后落在陈默身上,眼神复杂难明。
“你可知,‘圣女之血,祭鼓之钥’…是何意?”石翁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闷雷滚过地面。
陈默眼神骤然一凝,冰冷的眸子首视石翁:“请前辈明示。”
石翁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言辞,又似乎在回忆什么沉重的往事。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穿透岁月的沧桑和冰冷:
“葬魂铜鼓,七面一体,封印‘漓魇’之核。然,铜鼓有灵,亦有锁。非钥匙不能启,非祭品不能活。”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如同冰冷的石块砸在陈默心头。
“失落圣女一脉,其始祖曾为守护铜鼓,以己身精血为引,在七面铜鼓的核心封印处,种下了‘血锁’!唯有流淌着最纯净圣女血脉的后裔,以其心头精血为引,方能短暂开启血锁,触及铜鼓核心之力!此血脉,即为‘钥匙’!”
“而黑巫教…欲唤醒漓魇,掌控七鼓灭世之力,不仅需要集齐铜鼓,更需要…以这‘钥匙’的心头精血,作为唤醒邪物、染红铜鼓的…活祭!”
活祭!
两个字,如同淬了冰的匕首,狠狠捅进陈默的心脏!他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冰冷刺骨,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几分!他终于明白了尸匠和血蛊师为何对阿月如此志在必得!也明白了阿月那引魂铃的反噬为何会如此沉重——那是她血脉本源在抗拒被当作祭品的命运!
“所以…”陈默的声音嘶哑,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怒火,“阿月她…”
“她是这世上,己知的、最后也是最纯净的圣女血脉后裔。”石翁的声音冰冷而残酷,打破了陈默最后一丝侥幸,“她的血,是黑巫教打开铜鼓、唤醒漓魇不可或缺的祭品!血蛊师也好,尸匠也好,甚至鬼面本人…不得到她,绝不会罢休!落猿寨这三日之劫,根源…就在她身上!”
陈默的拳头猛地攥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轻响。一股冰冷的杀意混合着滔天的怒火,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在他胸腔中疯狂冲撞!他死死盯着石翁:“守陵人…不是守护封印吗?为何不保护她?”
石翁锐利的目光迎上陈默充满质问的眼神,没有回避,只有一种深沉的无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悲凉。
“守陵人…早己不是铁板一块。”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沉重的疲惫,“当年黑巫教叛出,带走了一面铜鼓和部分秘法。这些年,他们如同跗骨之蛆,无孔不入。守陵人内部…有人动摇了,有人被渗透了,甚至…有人开始觊觎铜鼓的力量!”
他目光如电,扫过寨子中央那栋最大的吊脚楼——寨老所在的方向,又扫过远处几个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的寨中管事,眼神锐利得仿佛能穿透人心。
“归墟水道图的泄露…血蛊师对盲谷封印之地的精准袭击…尸匠能在归墟之隙提前设伏…甚至这次血蛊师能精准锁定你们的位置,在落猿涧设下杀局…这一切,绝非巧合!”
石翁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
“我们之中…有叛徒!而且,地位不低!”
叛徒!
这两个字如同炸雷,在陈默耳边轰鸣!他瞬间明白了石翁之前的警告和那复杂眼神的含义!守陵人内部出了叛徒!这解释了为什么黑巫教总能步步抢先!为什么他们的行动如同被对方洞悉!
“是谁?”陈默的声音冰冷如刀,杀意几乎凝成实质。
石翁缓缓摇头,眼中充满了凝重和一丝深藏的痛楚:“不知。对方隐藏极深,手段高明。可能是寨老身边亲近之人,也可能是…更高层。”他看向陈默,“所以,老夫不能大张旗鼓地将阿月带回守陵人秘地。那里…未必安全。甚至,可能更危险!”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陈默紧握的拳头上,那指缝间似乎有微不可察的水汽在凝聚。
“眼下,落猿寨是死地,亦是险地。三日之期,是血蛊师的诅咒,也是他集结力量、发动总攻的时间。我们必须守住这里!利用这三日,找出叛徒的蛛丝马迹!同时…”他深深地看着陈默,“你的力量,是变数。水伯遗脉的控水之术,在漓江水域,得天独厚。尽快掌握它!这是保护她,也是保护所有人的关键!”
石翁的话,如同冰冷的铁锤,一下下敲碎了陈默心中最后一丝幻想,也将一副更加黑暗、更加凶险的棋局,赤裸裸地展现在他面前。
阿月是活祭品。
守陵人内部有叛徒。
落猿寨是死局,也是唯一的战场。
而他刚刚觉醒的控水之力,是破局的唯一希望!
压力如同万仞高山,轰然压顶!
就在这时,竹屋内传来苏青禾一声低低的惊呼:“阿月!”
陈默和石翁同时转头看去。
只见竹床上,昏迷的阿月猛地睁开了眼睛!那双曾经清澈的眸子里,此刻却燃烧着两簇极其微弱、却无比痛苦的银白色火焰!火焰深处,是破碎的月影和扭曲的古老符文!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右手死死抓住胸口的衣襟,仿佛心脏正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撕裂!
“呃…啊…”她喉咙里发出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呻吟,如同濒死的小兽。她似乎听到了石翁的话!听到了那残酷的真相!
“钥匙…祭品…”阿月的声音如同梦呓,充满了恐惧、绝望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不…我不要…”
她猛地抬起右手,那枚布满细微裂痕、黯淡无光的引魂铃在她掌心剧烈震颤!她眼中银白的火焰疯狂跳跃,带着一种自毁般的决绝,竟要将引魂铃狠狠摔向地面!
“阿月!不要!”苏青禾惊呼,死死抓住她的手腕!
“放开我!”阿月发出凄厉的尖叫,声音嘶哑绝望,“我是钥匙!是祭品!是灾星!我活着只会害死所有人!让我死!让我毁了它!”
她拼命挣扎,虚弱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苏青禾几乎按不住她!
“阿月!”林晚闻声冲了进来,看到这场景,脸色瞬间煞白。
陈默一个箭步冲到床边!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冰冷而有力的手,一把抓住了阿月那只紧握着引魂铃、试图自毁的手腕!
冰冷而坚定的力量,瞬间压制了阿月的疯狂挣扎。
阿月猛地抬头,那双燃烧着痛苦银焰的眼睛,对上了陈默冰冷的眸子。
那双眸子里,没有怜悯,没有恐惧,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如同寒潭般的沉静,以及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看着我。”陈默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如同冰层下的暗流,瞬间压过了阿月的哭喊。
阿月挣扎的动作一滞,银焰摇曳的眸子茫然地看着他。
“你的命,”陈默一字一句,声音冰冷而清晰,如同宣告,“是我从沉棺峡底捞上来的。从归墟水骨林带出来的。从尸蜂口下抢回来的。”
他握着阿月手腕的手指微微用力,目光如同最锋利的冰锥,刺入阿月绝望的灵魂深处。
“没有我的允许,阎王也带不走你。”
“祭品?钥匙?”陈默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近乎残酷的弧度,“那也要看…握钥匙的手,答不答应!”
他的话语,如同最坚硬的磐石,狠狠砸在阿月濒临崩溃的心防上!那冰冷的、不容置疑的霸道,像一道坚固的堤坝,瞬间拦住了她自毁的洪流。
阿月眼中的银白火焰剧烈地摇曳、挣扎,最终缓缓熄灭,化作两行滚烫的、混合着血丝的泪水,汹涌而下。她停止了挣扎,身体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软倒在苏青禾怀里,只剩下压抑的、绝望的呜咽。
陈默缓缓松开手,冰冷的目光扫过屋内众人,最后落在石翁身上。
“三日。”
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峻,却多了一份山雨欲来的沉重。
“守寨,杀人,破局。”
三日死局,叛徒疑云,圣女泣血。
一场围绕着活祭品与叛徒的生死博弈,在这被诅咒的落猿寨,正式拉开血腥的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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