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西点，林薇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薇薇！薇薇！快开门！"
是张凤兰的声音，带着惊慌。
林薇匆忙起身开门，看到母亲脸色苍白，手里拿着手机，屏幕上还亮着。
"妈，怎么了？"
"你爸...你爸他..."张凤兰的声音在颤抖。
林薇心里一紧，冲进父母房间。林建国躺在床上，面色铁青，额头全是冷汗。
"爸！"她扑过去，"你怎么了？"
"胸...胸口疼..."林建国艰难地说。
"快叫救护车！"林薇对母亲喊道。
二十分钟后，救护车呼啸而去。林薇陪着父亲进了急诊室，张凤兰在外面坐立不安。
"都是我不好，"张凤兰自言自语，"昨晚不该吵架的..."
"妈，别这么说。"林薇握住她的手，发现冰凉。
凌晨的医院急诊室像个战场，到处是焦急的家属和忙碌的医护人员。旁边一个中年女人抱着个发高烧的孩子，哭得撕心裂肺。
两个小时后，医生出来了。
"病人是急性心梗，幸好送来得及时。"医生看着病历，"需要做支架手术，费用大概15万左右。"
"15万？"张凤兰腿一软。
"这还是保守估计，"医生补充道，"后续的药物治疗和康复，每个月至少要5000。"
林薇扶着母亲："做！钱的事我来想办法。"
签完手术同意书，林薇靠在走廊的墙上，打开手机银行。
余额：10,610元。
她又查了信用卡额度：50,000元。
加起来也不够手术费的一半。
"薇薇，"张凤兰突然拉住她，"家里还有点积蓄，在床头柜的抽屉里。"
林薇按照母亲说的，回家拿了个铁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一叠现金，还有一本存折。
存折上的数字让她愣住了：208,000元。
这么多年，父母竟然攒了20万。
铁盒子底下，还压着一张纸。林薇拿起来一看，是一份合同：
《养老协议书》
甲方（子女）：林薇 乙方（父母）：林建国、张凤兰
内容让林薇倒吸一口凉气：
"甲方承诺在乙方60岁后，每月支付养老金5000元。如甲方结婚，此费用由甲方夫妻共同承担。如甲方拒绝履行，需一次性返还乙方养育费用共计86万元。"
86万。
又是这个数字。
林薇翻到最后，签名处是空白的，旁边还夹着一张便条：
"薇薇，妈妈知道你压力大。这份协议你看看就好，签不签随你。但是妈妈希望你明白，养儿防老不是道德绑架，是我们这代人唯一的选择。——妈妈"
林薇拿着这些东西，眼泪模糊了视线。
回到医院，手术己经开始了。她把存折交给收费处，刷了信用卡，东拼西凑总算凑够了手术费。
手术室外，她和母亲坐在冰冷的铁椅上。
"妈，"林薇轻声问，"那份协议，是什么时候准备的？"
张凤兰愣了一下："上个月。王阿姨说的，现在流行这个，法律保障。"
"你们就这么不相信我？"
"不是不相信，"张凤兰苦笑，"是不敢相信。你看看现在多少老人被遗弃？我和你爸没有退休金，除了指望你，还能指望谁？"
林薇沉默了。她想说"我会养你们的"，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以她现在的状况，这个承诺太沉重了。
"其实，"张凤兰继续说，"催你结婚，也是希望有个人能帮你分担。一个人养两个老人，太难了。"
"可如果我嫁错了人呢？"林薇反问，"就像苏晴那样？"
提到苏晴，两人都沉默了。
手术进行了西个小时。当医生出来说手术成功时，林薇差点在地。
"但是，"医生话锋一转，"病人需要在ICU观察48小时，每天费用8000。"
又是钱。
林薇咬咬牙："好的。"
接下来的两天，林薇像个陀螺一样旋转。白天照顾父亲，处理各种手续，晚上还要应付公司的工作。
HR又发来了邮件，措辞更加强硬：
"林薇，请尽快给出答复。公司的耐心是有限的。"
她真想回一句"去你妈的"，但理智告诉她，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父亲需要钱治病，她不能失去收入来源。
第三天，林建国终于转出ICU。林薇去办理账单时，被数字吓到了：
手术费：152,000 ICU：16,000
药物：23,000 其他：12,000 总计：203,000
"这是打过医保折扣后的价格。"收费员解释。
林薇看着账单发呆。20万，是多少个不眠夜，多少个加班？而在医院里，不过是几天的事。
"小姑娘，"旁边一个大姐拍拍她，"别想太多。钱没了可以再赚，人没了就真没了。"
林薇苦笑。道理谁都懂，可现实呢？
回到病房，林建国己经醒了。看到女儿，他眼圈有些红。
"薇薇，爸对不起你。"
"爸，别说这个。"
"我知道你压力大，"林建国握住她的手，"是爸爸没本事，没给你留下什么。"
"爸..."
"答应爸一件事，"林建国看着她，"好好生活，别为了我们委屈自己。"
这句话让林薇的防线彻底崩塌。她趴在父亲床边，哭得像个孩子。
这时，手机响了。是陈蔓：
"你在哪儿？怎么两天没消息？"
林薇擦擦眼泪，走到走廊接电话。
听完她的讲述，陈蔓沉默了很久。
"需要钱吗？我这里有些积蓄。"
"不用，"林薇靠在墙上，"暂时还撑得住。"
"林薇，"陈蔓的声音很认真，"你有没有想过，我们这代人和父母那代人，本质上是两个物种？"
"什么意思？"
"他们生活在一个'养儿防老'理所当然的时代，而我们生活在一个连自己都养不起的时代。"陈蔓顿了顿，"这种错位，注定了悲剧。"
林薇想起那份养老协议，心里一阵酸楚。
"所以呢？"
"所以，别太自责。"陈蔓说，"你己经做得很好了。"
挂掉电话，林薇看到徐朗发来的消息：
"听说令尊住院了，需要帮助吗？"
她有些惊讶，这个消息他怎么知道的？
"谢谢关心，己经没事了。"
"医疗费用如果有困难，我可以帮忙。无息借款。"
林薇盯着"无息借款"西个字，心情复杂。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无条件的帮助吗？
"谢谢，我会考虑的。"
晚上，张凤兰从家里带来了粥。母女俩在病房里默默地吃着。
"薇薇，"张凤兰突然开口，"妈妈想通了。"
"什么？"
"你的婚事，你自己做主吧。"张凤兰眼眶有些红，"妈妈不逼你了。"
林薇愣住了。
"但是，"张凤兰从包里拿出那份养老协议，"这个，你还是签了吧。不是妈妈不相信你，是想让你有个准备。"
林薇接过协议，手有些颤抖。
"妈，如果我签了，将来真的还不起怎么办？"
"那就还呗。"张凤兰苦笑，"总不能母女反目成仇吧？"
林薇深吸一口气，拿起笔。就在她要签名时，病房门突然被推开。
"林薇？"
她抬头，看到HR总监站在门口，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容。
"听说你父亲住院了，我代表公司来看看。"HR总监提着果篮走进来。
林薇立刻警觉起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谢谢关心。"她不动声色地把协议收起来。
"林薇，"HR总监坐下来，"公司考虑到你的实际困难，决定给你一个新的选择。"
"什么选择？"
HR总监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签署这份自愿离职协议，公司给你6个月的工资作为补偿。算下来有12万。"
12万。
这个数字让病房里的三个人都愣住了。
"条件是什么？"林薇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很简单，"HR总监笑得更假了，"保密协议。不得对外透露离职原因，不得发表对公司不利的言论。"
"如果我不签呢？"
"那就按原计划，"HR总监收起笑容，"调岗客服，月薪3500。"
3500。在这个城市，连生存都困难。
林薇看了看病床上的父亲，又看了看手里的账单。
"我需要时间考虑。"
"明天下午5点前。"HR总监站起身，"林薇，识时务者为俊杰。"
HR总监走后，病房里安静得可怕。
"12万，"张凤兰喃喃自语，"够你爸的医药费了。"
"妈！"林薇有些生气，"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知道，"张凤兰看着她，"意味着你要重新找工作。但是薇薇，有时候，活着比尊严更重要。"
这句话像一把刀，插进林薇心里。
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这个城市的夜晚永远这么繁华，可繁华背后，有多少人在苟且偷生？
手机又响了，是那个匿名群：
"最新消息！公司给离职员工的封口费曝光了！最高的拿了20万！"
"20万买断青春，值吗？"
"不值又怎样？35岁以后，谁还要你？"
林薇关掉手机。35岁，在这个社会，真的是职业生涯的终点吗？
她回头看看父母。父亲脸色苍白，母亲满脸愁容。这就是她要守护的人，也是她最大的软肋。
桌上，那份养老协议静静地躺着，旁边是HR留下的离职协议。
两份协议，两个枷锁。
她拿起笔，不知道该签哪一份。
或者，都签？
窗外，救护车的鸣笛声再次响起。这个城市里，每天都有人在生死线上挣扎。
而她，在生存线上挣扎。
林薇深吸一口气，翻开通讯录，找到了徐朗的号码。
也许，她真的需要一个律师了。
但她不知道的是，徐朗的"帮助"，将是另一个深渊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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