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微子的话语如同冰冷的丧钟，在凌渊识海中回荡，每一个字都敲打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万尸绝煞地！寄生！活体钥匙！绝世凶尸！
前路，似乎只剩下无边的黑暗和绝望。
破庙内死寂无声，只有外面滂沱的雨声敲打着残破的屋顶，如同密集的鼓点，催促着命运的审判。凌渊坐在坍塌神像的阴影里，周身死气缭绕，脸色在昏暗中显得愈发苍白冰冷。那双幽深的眼眸中，最初的震惊和恐惧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凝固的冰寒，以及深处那一点被绝境逼出的、如同寒星般的不屈意志。
放弃？不！他这条命，本就是逆天夺来的！从“天漏”废体到昨夜濒死，再到方才死人坡的炼狱挣扎，哪一步不是从死神指缝里抠出来的生机？纵使前路是万丈深渊，他也要踩出一条路来！
“前辈…”凌渊在识海中，声音冰冷而决绝，“…《九劫噬道经》第二卷…在何处？‘生之极’灵物…又是什么？”
玄微子的残魂波动了一下，声音带着极度的虚弱和凝重：“…第二卷…早己失落…老夫…当年…也只得到…第一卷残篇…至于‘生之极’…那是…蕴含…极致生命本源…的天地奇珍…可遇…不可求…甚至…只在传说之中…”
希望渺茫！但至少，有了目标！
就在此时——
笃…笃…笃…
那熟悉的、带着湿滑粘腻感的拐杖顿地声，穿透雨幕，由远及近，停在了破庙门口。
殷九幽回来了！
吱呀——
破败的木门被推开，带着雨水的湿冷气息涌入。殷九幽佝偻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斗笠和蓑衣滴着水，周身那股腐朽死寂的气息似乎比离开时更加沉凝了几分，隐隐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浑浊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瞬间扫过庙内，精准地落在角落阴影里盘坐的凌渊身上。当看到凌渊周身萦绕的那股精纯内敛的死气，以及那双冰冷幽深的眼眸时，殷九幽斗笠阴影下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嗬嗬…小子…看来…收获不小…”殷九幽拄着拐杖，跛着脚，一步步走进庙内，在距离凌渊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下。他不再掩饰，浑浊的目光带着赤裸裸的审视和探究，如同打量一件刚刚出炉的、尚有瑕疵的兵器。“…这‘噬灵死体’的雏形…虽然粗糙…根基…也浅薄得可怜…但…总算…有了点样子…”
他枯瘦的手指点了点凌渊：“…感觉如何？…这万尸坑的死气…是不是…很‘补’？”
凌渊缓缓抬起头，迎向殷九幽那浑浊却极具穿透力的目光。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冰冷如同深潭，声音嘶哑而平稳，听不出丝毫情绪：“托殷老的福，暂时…死不了。”
“死不了就好…”殷九幽干笑两声，声音如同砂纸摩擦，“…死不了…才有价值…”
他顿了顿，浑浊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紧紧盯着凌渊的眼睛，仿佛要将他灵魂深处所有的想法都看穿：“…方才…老夫处理痕迹时…感应到…你体内…似乎…有股…很微弱…但很特殊的…魂力波动？…”
来了！
凌渊心中警铃大作！玄微子的苏醒果然没能完全瞒过这老怪物！他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右手食指上的渊寂戒在袖中微微收紧，冰冷的气息透体而出。
“是这戒指。”凌渊的声音依旧平稳，带着一丝刻意营造的漠然，“刚才吞噬死气时，它似乎…也吸收了不少，产生了一些…反应。”
他将玄微子的魂力波动，再次推给了渊寂戒！同时，暗中催动渊寂戒，让它散发出更加明显的、带着吞噬和冰冷死寂的波动，盖过玄微子那极其微弱的魂力痕迹。
殷九幽浑浊的目光瞬间锁定渊寂戒，眼中贪婪之色一闪而逝。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戒指的波动确实比之前活跃、深沉了许多，显然在万尸坑受益匪浅。
“哦？…戒指的反应？”殷九幽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和试探，“…看来…它很喜欢…这里的死气…很好…很好…”
他似乎暂时接受了这个解释，但凌渊能感觉到，那股审视的目光并未完全移开。
“小子…”殷九幽话锋一转，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你现在的身体…离不开这里…这万尸坑…是你的…续命之地…也是你的…囚笼…”
他枯瘦的手指指向庙外雨幕笼罩的死人坡方向。
“从今天起…你就待在这里…哪也不许去！…每日…老夫会带你…去坡心…吞噬死气…稳固…你这身‘死体’！…同时…老夫也要…研究…这枚戒指！”
囚禁！圈养！
如同对待一头需要定时放风进食的牲畜！
凌渊心中怒火升腾，但脸上依旧冰冷如霜。他没有反驳，没有质问，只是用那双幽深的眼睛，冷冷地回视着殷九幽，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怎么？…不愿意？”殷九幽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阴冷的戾气，周身死寂气息陡然变得危险起来，如同无形的毒蛇锁定了凌渊，“…别忘了…是谁…给了你…活命的机会！…没有老夫…没有这万尸坑…你现在…己经是…一堆枯骨！…或者…外面那些…孤魂野鬼…的一员！”
赤裸裸的威胁！
凌渊沉默片刻。就在殷九幽以为他要反抗或屈服时，凌渊却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我明白。离开这里…我会死。所以…我留下。”
他没有说“愿意”，也没有说“不甘”，只是陈述一个“留下”的结果。这平静到近乎诡异的反应，反而让殷九幽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他预想中的愤怒、恐惧或者卑微的顺从都没有出现。
“哼…明白就好…”殷九幽冷哼一声，压下心中的一丝异样，“…算你…识相…”
他不再多言，浑浊的目光在凌渊身上和渊寂戒上再次扫视一圈，似乎在确认着什么。然后，他拄着拐杖，跛着脚，走到庙内另一处相对干燥的角落，盘膝坐了下来，闭目调息。一股更加深沉、更加阴冷的死气开始在他周身缓缓流转，显然，他也在借助此地的环境恢复或修炼。
破庙内，再次陷入死寂。
只有风雨声，和两个盘坐身影之间那无形的、冰冷压抑的对峙。
凌渊缓缓闭上眼睛，心神沉入体内。
“前辈…”他在识海中呼唤玄微子。
“小子…你…”玄微子的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一丝惊疑，“…你刚才…”
“虚与委蛇罢了。”凌渊的意念冰冷而清晰，“硬拼是死。我需要时间。需要了解这‘噬灵死体’，需要熟悉这万尸绝煞地，需要…找到这老怪物的破绽！”
他感受着体内冰冷流转的死气，感受着与脚下这片诅咒之地那若有若无的诡异联系。恐惧和愤怒被强行压下，转化为一种极致的冷静和算计。
“渊寂戒…还能用吗？…煞气…”凌渊问道。
“…戒身…被死气滋养…修复了一些…但…强行激发…噬渊煞气…代价…太大…”玄微子声音凝重，“…以你现在的身体…再用一次…戒指可能…彻底崩碎…你…也必死无疑！…不到…真正绝境…万不可用！”
凌渊心中了然。最大的底牌，只能用一次。
“那么…前辈…”凌渊的意念带着一丝决绝，“…请告诉我…如何…最大程度地…利用这‘噬灵死体’…利用这万尸绝煞地！…还有…如何…最快地…找到…《九劫噬道经》第二卷…的线索！”
时间！他需要时间！在这头老怪物眼皮底下，在随时可能被同化的绝地之中，争分夺秒地攫取力量，寻找那一线渺茫的生机！
玄微子沉默了。残魂剧烈地波动着，似乎在权衡，在挣扎。许久，一个极其微弱、带着无尽疲惫和一丝破釜沉舟的声音在凌渊识海中响起：
“…好…小子…既然…你选了这条路…老夫…陪你…赌一把！…”
破庙外，暴雨倾盆，冲刷着这片被诅咒的土地。
庙内，少年闭目盘坐，周身死气沉凝如渊，如同蛰伏在黑暗中的幼兽，在绝境中，悄然磨砺着致命的爪牙。一场无声的较量，在死寂中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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