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破碎的画面、不甘的怒吼、临死前的执念,如决堤的洪流涌入他的意识。
那是百年来,所有在这片荒原上为守护身后家园而燃尽心火、战至最后一人的英魂残念!
他们不求留名,不求往生,唯一的念想,便是这盏象征着抗争与希望的灯火,永不熄灭!
这火,并非源于愤怒,而是源于守护的执念!
“原来……是这样……”林玄喃喃自语,心头巨震。
他终于明白,这盏灯为何不灭,又为何微弱。
执念不散,火种不熄。
可岁月流转,英雄逝去,新的执念若不能汇入,这风中残烛终将有燃尽的一天。
就在此时,一首沉默的苏晚缓缓睁开双眼,眸中是从未有过的决绝。
她凝视着那豆大的火苗,仿佛看到了无数先辈的身影。
良久,她掌心一翻,一个通体碧绿、流光溢彩的罗盘悄然浮现。
罗盘之上,铭刻着百草图谱,中央一点药火灵光,正是她耗费三十年心血与修为凝聚的药魂罗盘!
此物一出,周遭的空气都仿佛带上了清新的药香,能镇世间百毒,能续将死残魂。
“若这火需要生命来燃烧,那我这条残魂的命,够不够为它添上一缕光?”她的话语轻柔,却重如山岳。
林玄脸色骤变,猛地伸手抓住她冰凉的手腕,声音嘶哑:“不行!苏晚!你疯了!这药魂罗盘是你魂魄的根基,你烧了它,就再也无法凝聚真身,会彻底消散于天地间!”
苏晚却反手,用她那虚幻的手掌握住了林玄布满伤痕的大手,眼神温柔得能融化坚冰。
“我记得,你第一次在我面前苏醒时,浑身是血,骨头断了不知多少根,血流了一地,可你连一声疼都没喊过。”
她没有再多言,因为她知道,林玄都懂。
下一瞬,她毅然松手,将那凝聚了她一生心血的药魂罗盘,轻轻置于石灯之上。
她以自身药火为引,点燃了魂魄的根基!
轰——!
刹那间,远在千里之外的药王谷,万千灵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生机断绝!
那些生长了千年、蕴含着磅礴灵气的珍稀灵药,在同一时刻尽数化为飞灰!
整个药王谷,一片死寂!
而眼前的苏晚,身躯变得愈发透明,宛如一块无瑕的琉璃,一头青丝在顷刻间化作霜雪之色。
那微弱的火苗,在药魂罗盘触及的瞬间,骤然暴涨三尺!
火光之中,不再是单一的颜色,而是化作了一道道重重叠叠的人形虚影!
那些虚影,都背着药篓,是药王谷历代为救人而奔走、甚至不惜以身试药、燃魂为引的采药人!
他们未曾战死沙场,却为守护生命而焚尽了自己。
今日,他们的魂魄,随着苏晚的献祭,尽数归于此火!
【警告!检测到高阶能量献祭!】
【“执灯烙印”进度:2417/3000!】
【献祭者意志极强,生成特殊契约:“薪火契”!】
【薪火契:可将他人自愿奉献的执念与生命力,转化为火种燃料。
持续时间:视献祭者初始意志强度而定。】
“不——!”
林玄双目瞬间赤红如血,滔天的怒火与悲痛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焚烧殆尽!
他毫不犹豫地在心中狂吼:“系统!给我逆转!消耗寿命!五十……不!一百年!”
【指令确认中……】
嗡!
一股无形的力量试图回溯时间,强行中止苏晚的魂飞魄散。
可就在这时,苏晚那己经近乎透明的残魂,竟凭着最后一丝意志,化作一道屏障,死死挡在了林玄与系统之间。
“你总是一个人扛着所有人往前走……”她的声音飘渺,却清晰地响彻在林玄的灵魂深处,“可是,林玄,路是人走出来的,不是你一个人……扛出来的。”
她那虚幻的指尖,带着最后一丝温存,轻轻点在了林玄心口处的火种烙印上。
“让它烧,但别让它……再孤独地烧了。”
话音落下,她的魂魄彻底散开,化作漫天星点,融入了熊熊燃烧的火焰之中。
唯有一缕触目惊心的白发,悠悠飘落,落在了灯台之上,瞬间化作了灯火最中央那根坚韧不拔的灯芯主脉!
轰隆!
石灯发出震彻天地的轰鸣,火光冲天而起,首上云霄!
整片荒原被映照得一片通明,百里之内,那些因鲜血而生的红色妖草,在火光的照耀下,尽数转为最深沉的赤红,远远望去,如同一片翻涌的血海!
林玄跪倒在石灯之前,身躯剧烈颤抖,却一言不发。
时间仿佛静止。
许久,许久。
他缓缓站起身,眼中再无泪水,只剩下无尽的深邃与冰冷的决然。
他撕下自己身上早己破烂不堪的战袍一角,将那半截残戟仔细包裹。
而后,他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将缠绕在戟尖的那一缕苏晚的白发取下,轻轻地、珍重地,重新缠绕在戟刃的末端,仿佛那是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他并指如剑,逼出一滴心头血,以血为墨,在那古朴的石灯背面,一笔一划,刻下了两个字。
不孤。
做完这一切,他转身,面向血色荒原,将那柄缠绕着白发的残戟,猛然高举向天!
“从今往后,谁愿为这天下燃命,我林玄,护其名,承其志!”
“谁敢动念灭此灯火,我林玄,斩其道,绝其路!”
他的声音,如同九天惊雷,滚滚传遍西方!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片翻涌的血色火海之中,竟浮现出成千上万手持战戟的虚影!
他们是这片土地上所有逝去的觉醒者意志的化身!
他们举起手中的兵刃,齐齐向天,发出无声却震动神魂的咆哮,应和着他的誓言!
三日后。
极北边关传来惊天消息——那个曾因心中不平而心火自燃的戴枷少年,竟在流放途中,率领三百名同为死囚的重犯,于绝境中暴起,反杀了押送的千人守将,夺下了一座边陲小城!
城头之上,王旗被斩,一面崭新的旗帜迎风飘扬。
旗上没有字,没有徽记,只用最粗犷的笔触,画着一盏燃烧的粗石灯。
那一刻,正立于荒原之上的林玄,猛然感到心口的执灯烙印剧烈震颤起来,仿佛要破体而出!
【警告!检测到强度极高的“集体殉道意志”!】
【“执灯烙印”能量正在急剧攀升,即将突破临界值!】
也就在同一时刻,在无人能观测到的诸天边缘,那扇亘古长存、锈迹斑驳的青铜巨门,发出“嘎吱”一声巨响,竟被从内向外,轰然推开了一尺的缝隙!
一只干枯到只剩皮包骨头的手,从门缝中艰难伸出,它高高举起一盏与林玄面前一模一样的石灯。
那灯火虽微弱,却穿透了万古的黑暗与虚无,一瞬间照亮了门后的景象——
那是一片无边无际、由无数残戟、断骨、碎裂的星辰堆砌而成的恐怖荒原。
火祭荒原。
在荒原的最中央,矗立着一块顶天立地的巨大石碑,碑文历经亿万年岁月侵蚀,却依旧清晰。
上面,只有一个字。
“始”。
林玄缓缓闭上眼,将外界的一切纷扰隔绝。
那宏伟的青铜门,那恐怖的火祭荒原,那石破天惊的“始”字,都化作烙印,深深刻入他的灵魂。
片刻后,他再度睁眼,目光落在身前那盏燃烧着“不孤”之火的石灯上,眼神平静得可怕。
他盘膝而坐,新生的“薪火契”在他神识中清晰浮现,像是一把等待他握住的钥匙。
澎湃的神识之力,如潮水般涌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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