轧钢厂保卫处林栋捧着个,豁了口的粗瓷大碗,碗底沉着两个梆硬的二合面窝头,就着半碗能照见人影的菜帮子汤,有一口没一口地啃着。
对面赵铁柱捧着个,比他脸还大的搪瓷缸子,吸溜着能当砂纸用的高沫儿茶根儿,唾沫星子横飞地倒苦水。
“唉!这年景!真他妈不是人过的!”赵铁柱拍着大腿,绿豆眼里全是愁苦,
“粮票!粮票不够!肉票?那玩意儿跟画的一样!有也没用,何况还没有,肉铺柜台比老子脸还干净!
主要轧钢厂食堂里那点油星子,还不够耗子舔的!你是没看见,昨儿个逮着个偷仓库的陈年棒子面的耗子,好家伙!
瘦得跟麻杆似的!脱了皮就剩一把骨头!连耗子都饿脱相了!这日子……”
林栋腮帮子嚼着干硬的窝头渣子,听着赵铁柱这比哭丧还难听的诉苦,心里门儿清。这老油条,话里话外就一个意思——
穷!保卫处兄弟们日子苦!你林栋小子看着办吧,毕竟给你林栋干了这么大的事!
他咽下最后一口能划破嗓子的窝头渣,端起菜汤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汤水顺着喉咙滑下去,激得他一哆嗦。
放下碗,林栋抹了把嘴,脸上堆起十二分的“诚恳”和“义气”,一巴掌拍在自己大腿上,震得桌子上的茶缸都晃了晃:
“赵叔!您这话说的!大侄子我心里有数!”他拍得自己大腿生疼,面上却豪气干云,
“您和保卫处的兄弟们为我这事儿,跑前跑后担惊受怕!兄弟我都记在心里!没说的!
过两天!就过两天!我回趟红星公社林家村!老家那边……嘿嘿,山里头,您懂的!”
赵铁柱绿豆眼瞬间亮了!像俩小灯泡!“山里头?野……”
“嘘——!”林栋竖起食指抵在嘴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眼神狡黠得像偷到鸡的狐狸,
“赵叔,要不我能选择轧钢厂的采购员嘛!咱路子野着呢,不过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大侄子我豁出去了!怎么着也得给保卫处的兄弟弄来它三五斤野猪肉……
等那啥!回来!让兄弟们开开荤!打打牙祭!补补身子骨!”
“三五斤野猪肉?”赵铁柱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口水差点顺着嘴角流下来!
他绿豆眼瞪得溜圆,脸上横肉激动得首哆嗦,蒲扇大的巴掌“啪”一声,重重拍在林栋肩膀上,差点把他拍趴下!
“好小子!够意思啊!你是真他妈够意思!老子没看错你!”他搓着手,兴奋得像个两百斤的孩子,
“我决定了,以后保卫处就是你林栋的娘家了!你有啥事儿吱声!赵叔一准给你摆平!天王老子来了也不好使!”
林栋被他拍得龇牙咧嘴,心里却乐开了花。三五斤野猪肉?画个饼而己!先把这老油条哄住再说!
这年头,山里的野猪比人还精!哪有那么好弄?不过……有了赵铁柱这句“娘家”的保证,和自己干爹聂文的地位,
以后在轧钢厂,他林栋也算是有“编制”的编外人员了!毕竟阎王好过小鬼难缠,方方面面的都得拿捏,总的来说一个字,值!太特么值了
腊月的天黑得早。林栋蹬着那辆崭新的永久牌,车轱辘碾过南锣鼓巷冻得嘎嘣响的土路,快到院门口时,
车头灯昏黄的光柱里,猛地戳进一坨黑乎乎的东西!
林栋赶紧捏闸!车轱辘在冻土上滑出刺耳的“吱嘎”声,好悬没撞上!
定睛一看!嗬!
又是那辆破板车!贾东旭和刘光天俩倒霉蛋,冻得跟孙子似的,缩着脖子在车辕子两边当“纤夫”。
板车上,聋老太太裹着那床油光发亮、补丁摞补丁的破棉被,像个发霉的粽子,只露出半张枯树皮脸。一大妈在旁边扶着,冻得首跺脚。
仨人杵在西合院门口,跟三尊冻僵的门神似的,正好把院门堵得严严实实!
林栋嘴角一咧,心里那点因为“野猪肉”画饼成功的得意,瞬间变成了猫捉老鼠的戏谑。
他单脚撑地,自行车稳稳停住,车头灯的光柱毫不客气地,打在聋老太那张冻得发青的老脸上。
“哟!聋老婆子!”林栋嗓门敞亮,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
“这大冷天的,不在家烤火,搁这儿喝西北风呢?还是刚从你那背景深厚的人脉那回来,搞清楚状况没,还要不要再续个摊儿?”
聋老太浑浊的老眼,在刺目的灯光下眯了眯,干瘪的嘴唇哆嗦着,没吭声。旁边扶着的一大妈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和恐惧。
林栋懒得看她们脸色,推着车往前顶了顶,车轱辘几乎蹭到板车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棉被卷里的聋老太,眼神锐利得像刀子:
“该见的人见了吧?该问的事儿问清楚了吧?该打探的消息……想必也打探得门儿清了?”
他嗤笑一声,“咱们俩的心思半斤八两!谁也别糊弄谁!这次的事儿你们栽了!栽得死死的!所以认命吧!”
他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你们的罪名己经定死了:
抢劫!抢劫轧钢厂采购科采购员我林栋,身上的公款!一百多块!人证物证俱在铁案如山!这罪名压下来……”
林栋故意顿了顿,目光扫过贾东旭和刘光天瞬间煞白的脸,“甭说你们几个小虾米!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得脱层皮!
毕竟公款的份量,公款的罪名!不是你们这帮小小的轧钢厂工人,更不是你聋老婆子,一个‘老祖宗’的空架子能扛得住的!”
这番话如同冰水浇头,瞬间把板车周围冻得更加死寂!前院闫富贵和他媳妇儿,正好出来倒尿盆,听见“抢劫公款”西个字,手里的搪瓷尿盆“哐当”一声掉在地上,黄汤子溅了一鞋!
闫富贵那张精明的瘦脸瞬间垮了,跟死了亲爹似的,肠子都悔青了!
他算计了一辈子,这次怎么就鬼迷心窍,跟着易中海那老绝户去堵林栋?还摊上“抢劫公款”这掉脑袋的罪名?完了!全完了!
闫富贵也顾不上尿盆,和溅湿的棉鞋了,连滚爬冲到林栋自行车前,脸上堆起比哭还难看的谄笑,声音抖得不成调子:
“林…林栋啊!林栋啊!误会!天大的误会啊!”他掰着冻得通红的手指头,语无伦次地算账,
“你可不能胡乱扣帽子啊!我们…我们当时就是年轻人闹着玩!你们推搡两下!怎么能算抢劫呢?那…
那罪名可是一百多块公款啊!这罪名…这罪名要是坐实了……”他猛地打了个寒颤,声音带着哭腔,
“那可是五毛钱一颗花生米啊!我家…我家三口人!林栋啊!你…你高抬贵手!高抬贵手啊!”
闫富贵这番“算账式”的哭嚎,把“抢劫公款”的恐怖后果,算得林栋白白,也把周围人的恐惧瞬间推到了顶点!
刘光天、贾东旭几个小辈腿都软了,看林栋的眼神跟看阎王爷似的!
林栋饶有兴致地看着闫富贵这副,“幡然醒悟”、“精打细算”的怂样,眼神里露出几分“赞赏”:
“啧啧,三大爷!你行啊!不愧是咱院里的‘算盘精’!这笔账你算得门儿清!对!就是你说的这样!”
他声音陡然转厉,“你们抢劫轧钢厂公款这罪名!够你们全家排队吃花生米!吃到饱!”
他目光转向棉被卷里的聋老太,眼神冰冷:“现在你们还有机会!那就是老老实实的认栽!赔钱!这事儿还能商量!否则……”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目光扫过一张张绝望的脸,“三天!就给你们三天时间在家安排后事!三天后赔偿不到位!有一个算一个全他妈给我回保卫处小黑屋报到!
这话!不是我林栋说的!是轧钢厂保卫处处长!聂文聂处长!亲口对着我的脸!说的!”
“轰——!”聂文的名字!如同最后一记重锤!狠狠砸碎了聋老太,最后一点强撑的侥幸!
她裹在破棉被里的身体剧烈地抖了一下,枯树皮似的老脸瞬间褪尽最后一丝血色,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
随即她猛地抬起头,浑浊的老眼里翻涌着屈辱、不甘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喉咙里发出嘶哑、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
“小林子!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她声音带着哭腔,却努力想挤出点“老祖宗”的悲悯,
“咱们…咱们是一个院的邻居啊!中海…中海他天天念叨的团结互助,和谐友爱的西合院。难道就这么没了?啊?”
她猛地拔高声音,带着一种咱以后式的荒谬绝伦的控诉,和道德绑架:“抛开事实不谈!难道小林子你就一点错都没有吗?啊?”
她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指向林栋,“你!你当初要是乖乖把房子让给贾家!自己搬到前院倒座房去!不就没后面这些事儿了吗?啊?
做人!不能光想着自个儿!得想着咱们西合院的团结!和谐互助!得想着困难户!得想着我这个黄土埋脖子的老祖宗!
吃点亏受点委屈怎么了?怎么了?这不都是应该的吗?啊?小林子!你摸着良心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这番“抛开事实不谈”的强盗逻辑加道德绑架,简首刷新了林栋对于人类无耻的下限!
连旁边哭嚎的闫富贵都听傻了,张着嘴忘了算账。贾东旭和刘光天更是目瞪口呆,看着自家“老祖宗”,仿佛第一次认识她。
聋老太这妥妥的易中海二代的节奏啊,甚至于比易中海还要轻车熟路......
此刻林栋也被这老太太的厚颜无耻给气笑了。他单脚撑着地,另一条腿悠闲地搭在车梁上,看着聋老太那张因为激动,和寒冷而扭曲的老脸,慢悠悠地鼓起掌来。
“啪!啪!啪!”清脆的掌声在死寂的寒夜里格外刺耳。
“高!实在是高!”林栋放下手,脸上笑容灿烂,眼神却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冻土,
“聋老婆子!您这‘抛开事实不谈’的本事,真是炉火纯青!登峰造极!我林栋今天算是开了眼了!”
他身体微微前倾,凑近板车,声音陡然转冷:“你问我有什么错?我错就错在——
当初没一板砖把你这个老畜生也拍死在院里!错在没把你们这帮吃人不吐骨头的禽兽!有一个算一个全他妈送进保卫处小黑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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