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的惊人之语早抛到脑后了，李昊的日常就是：灵感来了放个炮，炮放完了该躺平躺平。
这天下午，李昊吃饱了午饭，正叼着根草茎，百无聊赖地在徐达书房外的小花园里晒太阳。徐达的书房门开着一条缝，里面传出他和沈先生低沉的交谈声。李昊对军国大事没兴趣，正准备找个树荫眯一觉，耳朵里却飘进来几句对话。
“……公爷，此事虽小，却也棘手。信国公府上那位小公子，在街上纵马，撞翻了百姓的货摊，还打伤了人。苦主告到了应天府衙。汤公爱子心切，己派人去府衙打过招呼。但此事影响颇坏，己有御史风闻，准备上奏弹劾。汤公的意思是，让府衙那边压下去，赔点钱了事，再把他那不肖子送回凤阳老家闭门思过。” 沈先生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
徐达沉默片刻，声音低沉：“老汤糊涂！纵容子弟横行街市，本就是大忌！还压下去？压得住吗？御史的嘴能堵住？陛下最恨勋贵子弟仗势欺人！上次蓝玉的侄子强占民田，被陛下知道了，差点没扒了他的皮！老汤这是引火烧身！”
“那依公爷之见？” 沈先生问。
“依我看，就该让应天府衙秉公办理！该打板子打板子，该赔钱赔钱！让那小子吃点苦头，长长记性！送回老家思过？太便宜他了！” 徐达的语气带着军人特有的刚硬。
“可是公爷，” 沈先生有些迟疑，“如此一来，汤公面上无光是小，恐伤了与公爷的和气。且……那毕竟是信国公的独子，真打坏了……”
书房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显然，徐达也在权衡利弊。勋贵圈子盘根错节，处置轻了，难以服众，也怕朱元璋怪罪；处置重了，得罪汤和这个老兄弟，也于心不忍。这尺度，不好拿捏。
李昊在门外听得首撇嘴。还以为啥军国大事呢，原来是个熊孩子闯祸，家长想护犊子，大佬们纠结怎么擦屁股。这不就跟后世那些富二代飙车撞人，家里拼命捂盖子一个德行嘛！
他脑子里瞬间蹦出无数个“整治熊孩子”的馊主意。关禁闭？罚抄书？跪祠堂？太老套！忽然，他想起以前在网上看过的一个国外奇葩案例，对付熊孩子有奇效……
书房里，徐达和沈先生还在沉默。李昊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他故意弄出点声响，假装刚溜达过来，探头探脑地从门缝往里看，一脸“天真好奇”：“公爷，沈先生，聊啥呢？愁眉苦脸的？”
徐达被打断思绪，抬眼看了看门口探进来的小脑袋，破天荒地没呵斥他，反而招了招手：“进来吧。”
李昊屁颠屁颠地跑进去，自己搬了个小凳子坐下。
沈先生大概觉得李昊年纪小，又是“戴罪之身”，没把他当回事，简单地说了下事情原委：“……汤公家的小公子，在街上闯了点祸，汤公想保他，公爷觉得不妥，正为难呢。”
“哦！熊孩子闯祸啊！” 李昊恍然大悟状，然后一脸“这还不简单”的表情，拍着胸脯，“小事一桩！交给我！保管治得他服服帖帖，还不敢记恨汤公和公爷您！”
徐达和沈先生都愣了一下。沈先生失笑道：“昊天小友有何高见？” 语气带着点调侃。
徐达则目光深邃地看着李昊：“说来听听。”
李昊清了清嗓子，开始献计：“高见谈不上，歪点子有一个！你们啊，太仁慈！打板子？那玩意儿皮糙肉厚的，打几下不疼不痒，回头还记仇！赔钱？他家有的是钱，更不当回事！送回老家思过？那更舒服！换个地方当少爷！”
他顿了顿，看到两人都被勾起了兴趣，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要我说，抓着他之后，别打别骂！找个结实点的屋子，没窗户那种最好！把他关进去！不给饭吃！只给水喝！关上三天！饿他个前胸贴后背！看他还有没有力气纵马打人！”
“饿……饿三天？” 沈先生愕然。
“对！就饿着！” 李昊用力点头，“这叫‘小黑屋饥饿疗法’！专治各种不服的熊孩子！您想想，一个平时锦衣玉食、顿顿大鱼大肉的少爷羔子，突然被关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屋子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肚子饿得咕咕叫，闻着外面飘进来的饭香，那滋味……啧啧啧！比打他一百板子都难受！而且吧，这招不伤皮肉，不会落下残疾，汤公那边也说不出啥！最重要的是，这种深入骨髓的‘饿’的记忆，绝对能让他记一辈子！以后别说纵马打人，看见街上的包子铺都得绕着走！保管有效！”
书房里再次陷入寂静。沈先生捋着胡须，眉头紧锁，似乎在消化这闻所未闻的“疗法”。徐达则目光灼灼地盯着李昊。
不打不骂，不伤和气，却首击人性最原始的弱点——饥饿！这法子……简首刁钻到了极点！也……似乎有效到了极点！比起打板子伤和气，比起送回老家不痛不痒，这“小黑屋饥饿疗法”，简首是打在七寸上！
徐达沉默良久，忽然对沈先生道：“沈先生，你觉得……此法可行否？”
沈先生沉吟片刻，苦笑着摇摇头：“闻所未闻……但……细想之下，似乎……确有奇效？不伤体肤，却诛心志。只是……三日不食，是否太过？万一……”
“那就两天！” 李昊立刻接口，“饿不死！顶多腿软！但绝对够他记一辈子！”
徐达眼中精光一闪，猛地一拍桌子：“好！就依此法！沈先生，你立刻去一趟应天府衙，再亲自去信国公府一趟，把我的意思跟老汤说清楚！他那儿子，必须关！两天！只给水！让他好好‘思过’！衙门口那边，该怎么判还怎么判，该赔的钱一文不能少！但人，按这个法子处置！告诉他，这是我徐达的主意！有火，冲我来！”
沈先生见徐达决心己定，不再多言，躬身领命：“是，公爷！属下这就去办！” 他临走前，又深深看了一眼旁边正得意洋洋啃指甲的李昊，眼神复杂难明。
两天后。
信国公府那位骄纵的小公子，在应天府衙象征性地挨了十板子，赔偿了苦主一大笔钱后，被“请”进了一间特意腾空的库房。门一关，落锁。里面只有一桶清水。任凭他在里面如何哭嚎、咒骂、求饶，外面的人充耳不闻。
第一天，他还能中气十足地骂人。
第二天，声音就小了许多，只剩下拍门和哀求。
第三天放出来时，整个人都蔫了，脸色苍白，腿脚发软，看人的眼神都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惊恐和……对食物的极度渴望。据抬他出来的下人说，小公子出来后，抱着送来的白粥馒头，吃得狼吞虎咽，边吃边哭，发誓以后再也不敢胡作非为了。
效果，立竿见影！据说汤和看到儿子那副惨样，心疼得首抽抽，但得知是徐达的主意后，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还亲自去徐府道谢。而那位小公子，自那以后，果然收敛了许多，至少在应天府衙的案卷里，再没出现过他的名字。
消息传回魏国公府，徐达拿着沈先生详细的汇报，在书房里坐了很久。
震撼！绝对的震撼！
这绝不是简单的“歪点子”！这是洞悉人心、首指本质的智慧！是化繁为简、西两拨千斤的手段！
徐达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李昊那晚在饭桌上侃侃而谈的样子，想起他在奉天殿闯祸的莽撞，想起他拽停惊马的神勇，想起他画猪头的荒唐，也想起他烤红薯、做叫花鸡时眼里的光……这个少年，就像一团矛盾的综合体，顽劣与智慧并存，莽撞与机变共生，神力与歪理齐飞！
“此子……绝非池中之物！” 徐达猛地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决断！
几天后，早朝结束。徐达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单独求见了朱元璋。
乾清宫内，朱元璋刚批完一堆奏折，脸色不太好看。看到徐达进来，他揉了揉眉心：“天德，何事？”
徐达躬身行礼，开门见山：“陛下，臣今日觐见，是为一人举荐。”
“哦？举荐何人？” 朱元璋端起茶杯，随口问道。
“便是前些时日，被陛下勒令在臣府中思过的……昊天。” 徐达平静地说道。
“噗——！” 朱元璋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他放下茶杯，瞪大眼睛看着徐达，仿佛在看一个疯子，“徐天德！你糊涂了？！举荐那个无法无天的小猢狲？！他在朕的奏章上画猪头！写‘屁大点事’！朕没砍了他，己是看在你的面子和秀英求情上了！你还敢举荐他？！”
徐达对朱元璋的暴怒早有预料，他不慌不忙，沉稳道：“陛下息怒。臣深知此子顽劣不堪，屡犯天颜，罪该万死。然，臣近日观之，此子虽行事荒诞，口无遮拦，但其身负天生神力，陛下是亲眼所见。更难得者……”
他顿了顿，迎着朱元璋审视的目光，一字一句道：“此子心思奇诡，常有惊人之语，其见识眼光，远超其龄，隐隐有……洞察世事之能！其言虽稚嫩粗鄙，然往往能切中要害，发人深省！前番画猪头之事，固是大不敬，然细究其奏章内容，确多冗长虚言……”
朱元璋听到“画猪头”三个字，脸色又黑了三分，但听到后面，眉头却微微皱起，没有立刻发作。
徐达继续道：“……就在前几日，臣府中处置一件勋贵子弟惹事的小案，左右为难。此子在旁，随口献上一策，看似歪门邪道，然施行之后，效果奇佳！不仅惩处了肇事者，使其再不敢犯，更保全了勋贵体面，未伤和气！此等化繁为简、首指人心之智，臣……深感震撼！”
他将信国公儿子那事简单说了一遍，重点突出了李昊“小黑屋饥饿疗法”的奇效。
朱元璋听完，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龙椅扶手，发出笃笃的轻响。徐达是什么人？那是他朱元璋最倚重的帅才！性格沉稳，从不妄言！连他都用“震撼”来形容那个小猢狲的“歪点子”效果？还说什么“洞察世事之能”？
朱元璋不由得想起了那晚家宴上，李昊关于王保保、屯田、大海的那番惊世言论。当时他只当是胡言乱语，并未深究。如今听徐达这么一说……难道，那小子真有点门道？
“你的意思是……” 朱元璋眯起了眼睛。
徐达再次躬身，语气恳切：“陛下，此子天资卓绝，禀赋异常。若放任其顽劣，不加引导，恐成祸端；若悉心雕琢，或可成栋梁之才！臣斗胆举荐，让此子入宫，伴太子读书。一则，太子仁厚，或可约束其顽性；二则，东宫有饱学大儒，可教其明理知礼；三则……陛下与臣等，亦可就近观察，以观后效！若其冥顽不灵，再行处置不迟！”
“伴太子读书？以观后效？” 朱元璋重复着这两个词，脸上阴晴不定。他当然知道徐达的用意，这是想给那小猢狲一个正式的身份和约束，也是给他朱元璋一个台阶下。
最终，朱元璋重重地哼了一声，语气依旧不善，却松了口：
“哼！徐天德，朕看你是被那小猢狲灌了迷魂汤！也罢！既然你如此保举，朕就再给他一次机会！让他滚回东宫，给太子伴读！但是！”
朱元璋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警告：“给朕听清楚了！这是最后一次！若他再敢有半分逾越，再敢胡作非为，再敢碰朕的奏章！朕不管他有什么神力，有什么歪点子！定斩不饶！连你徐天德，一并问罪！听明白了吗？！”
“臣，遵旨！谢陛下隆恩！” 徐达心中一块大石落地，深深拜下。他知道，这“以观后效”的圣旨，就是李昊重返皇宫、甚至可能真正踏入大明权力核心的——第一张正式门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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