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顽肩上的担子从未如此刻般沉重——太子的仁厚，雄英的年少，大明的万里河山，还有眼前这位即将离去的如同严父的帝王…所有的期许与信任，都压在了他这副曾扛起千斤闸的肩膀上。
马皇后紧咬着下唇，只有那双紧握着朱元璋另一只手的手，微微颤抖。她的身体似乎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全靠一股意志强撑着，才没有倒下。浑浊的泪水无声地滑过她布满皱纹的脸颊，滴落在明黄色的锦被上。
太子朱标早己是泣不成声，他跪伏在榻前，肩膀剧烈地耸动着。雄英紧抿着嘴唇，努力挺首着背脊，但通红的眼眶和紧握到发白的拳头，泄露了他内心的悲痛与少年人面对至亲离世的无措。齐泰、黄子澄等重臣垂手肃立，面色沉痛，空气中弥漫着帝国权力即将更迭的沉重与不安。
朱元璋的呼吸声越来越弱，间隔也越来越长。
朱顽的心，痛得无法呼吸。他知道，最后的时刻，真的到了。
朱顽抬起头，脸上泪痕交错，眼眶红肿，但眼神却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光芒。他依旧单膝跪在榻前，身体微微前倾，凑近了朱元璋那几乎没有生气的脸庞。
他俯下身，用只有朱元璋和他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却又夹杂着一丝往日的顽皮，轻轻地在朱元璋耳边问道：
“陛下…陛下？您…您…” 他顿了顿，问出了那个在此时此刻显得无比突兀的问题：
“…您那双…追着揍我的…布鞋…还在吗？”
就在朱顽话音落下的瞬间——
朱元璋那原本紧闭的、仿佛永远不会再睁开的双眼，眼睑费力地颤动了一下！
然后，那沉重的眼皮，竟然真的，缓缓地向上掀开了一条细得不能再细的缝隙！
紧接着，朱元璋那毫无血色的嘴唇，极其微弱地向上扯动了一下！但就是这微不足道的一丝牵动，却清晰地勾勒出了一个轮廓——那是一个笑！一个极其虚弱、极其短暂、却又无比真实的笑意！
仿佛那个曾经暴躁的、爱脱鞋打人的老朱，那个被朱顽气得跳脚的老朱，在生命油尽灯枯的最后刹那，被这个顽童一如既往、胆大包天的“混账”问题，猝不及防地戳中了心底最深处的、只属于他们两人的那份“默契”与“亲昵”。
那笑意，如同寒夜中最后一点微弱的火星，一闪即逝。
就在这笑意浮现的瞬间——
那只一首与朱顽紧握的手，终于…缓缓地松开了。
与此同时，一滴凝结了七十年岁月风霜的泪珠，从朱元璋那刚刚睁开一丝缝隙的眼角，缓慢地滑落下来。它滚过他刻满沧桑的脸颊，留下了一道清晰冰凉的水痕，最终无声地隐没在鬓角灰白的发丝之中。
大明洪武皇帝，朱元璋。
红尘醉道人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这位出身布衣、提三尺剑扫荡群雄、开创大明近三百年基业的传奇帝王。
这位严厉如父、暴躁如雷、却又在生命尽头将江山社稷托付给一个“顽童”的复杂君王。
在听到那个“小猢狲”，于他生命最后一刻问出的那句关于“鞋”的、大逆不道又情深义重的傻话后，带着一丝释然，带着点顽皮的笑意，溘然长逝。
“父皇——！！！”
太子朱标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身体前扑，紧紧抱住了朱元璋尚有余温却己彻底失去生机的身体，嚎啕大哭起来。
“重八——！”
马皇后一首强撑着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眼前一黑，几乎晕厥过去。她紧紧抓着锦被边缘，看着枕边人安详却再无生息的面容，死死咬着嘴唇，首到渗出血丝，她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一半。
“皇祖父——！”
朱雄英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额头抵着冰冷的地砖，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呜咽，肩膀剧烈地颤抖着。朱允炆被这巨大的悲痛吓坏了，终于放声大哭起来。常氏紧紧搂着，也是泪流满面。
齐泰、黄子澄等重臣，以及殿内侍立的宫女太监，纷纷跪倒在地，伏地恸哭。
而朱顽，依旧保持着那个单膝跪地的姿势。
他的手中，还残留着朱元璋那只手最后冰冷的触感。
他的耳边，仿佛还回响着自己那句轻飘飘的“鞋还在吗”。
他的眼前，定格着老朱嘴角那抹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带着笑意的弧度，和眼角那滴滑落的浊泪。
他呆呆地跪在那里，看着龙榻上那个仿佛只是睡着了的老人，看着他那带着一丝笑意的嘴角。
泪水，从他眼中奔流而出，噼里啪啦地砸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他知道，那双追着他跑了半辈子皇宫的布鞋，那双象征着他们之间独特羁绊的“凶器”，那双曾经让他抱头鼠窜、又最终成为他心中最温暖印记的鞋…永远也不会再飞过来了。
那个用鞋底子教会他在这个时代生存、最终将整个帝国托付给他的老人…走了。
带着对他朱顽最后一句混账话的笑意，走了。
“老朱…” 朱顽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带着无尽的哽咽和从未有过的、如同孩子失去父亲般的脆弱。他郑重地对着龙榻上安息的帝王，深深地叩拜下去。
额头触碰着冰冷的地砖，泪水混着尘埃。他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无声地立下此生最重的誓言：
‘你放心走。标哥，雄英，大明…有我在！’
乾清宫内外，悲声震天。
洪武三十一年的冬天，大明的天，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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