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濂老先生果然没善罢甘休。当天下午,一封措辞严厉、痛心疾首的奏章就递到了朱元璋的龙书案上。奏章里,李昊成了“离经叛道”、“藐视圣贤”、“蛊惑皇子”的典型反面教材,宋老先生字字泣血,请求陛下严加管束,甚至暗示应将此等“祸乱学堂”之徒逐出宫闱,以免带坏了太子和其他皇子。
消息传到李昊耳朵里时,他正陪着朱雄英在东宫院子里玩“跳格子”(不知各位大人,儿时可曾玩过)。朱标忧心忡忡地过来,把宋濂告状的事说了。
“逐出宫?” 李昊撇撇嘴,一脸的无所谓,“求之不得呢!正好回徐大叔那儿,吃香的喝辣的,比在这破地方抄书挨骂强多了!” 他嘴上说得硬气,心里却有点打鼓。主要是舍不得朱标这个胖胖铁哥们,舍不得小徒儿朱雄英,舍不得…怀里那个带着清香的香囊。还有马娘娘…老朱真要把他赶走?
朱标看着他强装镇定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啊…就别嘴硬了!宋先生是父皇敬重的老臣,他的话,父皇不会不重视。你这几天给我安分点!老老实实待在东宫,哪儿也别去!更别去招惹宋先生!等父皇气消了再说!”
于是,李昊的“禁足令”升级了。白天还好,有朱雄英闹腾着。可一到晚上,东宫就显得格外冷清和憋闷。朱标被朱元璋叫去处理政务,朱雄英被乳母哄睡了。偌大的偏殿里,就剩下李昊一个人,对着烛火发呆。
抄书?抄个屁!宋老头告状说不定就是因为他白天在大本堂太“活跃”,现在再抄书,搞不好被解读成“心怀怨怼”!
练力气?大晚上的,动静太大,万一吵到谁,又是个罪名。
睡觉?白天睡多了,现在精神头正旺。
最要命的是…肚子开始不争气地咕咕叫了!晚饭在东宫吃的,味道寡淡,量还少。李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那点东西早消化干净了。
“不行…得找点吃的…” 李昊眼睛滴溜溜乱转。御膳房?太远了,而且晚上肯定有人看守。东宫小厨房?估计也落锁了。他像只饿急了的狼,在偏殿里转悠了几圈,目光最终落在了后窗。
饥饿感和无聊感战胜了朱标的警告。李昊决定:溜出去!目标——桑葚和蛐蛐!
他熟门熟路地穿过东宫后院的小花园,避开巡夜侍卫灯笼晃动的光斑,悄悄地钻进了那个月亮门。
门后的宫苑果然比东宫荒凉得多。
“啧,这地方晚上还真有点瘆得慌…” 李昊搓了搓胳膊上冒起的鸡皮疙瘩,壮着胆子,凭着白天的模糊记忆,朝着印象中宫墙根的方向摸去。他竖起耳朵,捕捉着除了风声之外的动静——蛐蛐的鸣叫!
“瞿瞿…瞿瞿瞿…”
有门儿!李昊循着声音,放轻脚步,朝着宫苑最深处的一片茂密灌木丛摸去。蛐蛐的叫声似乎就是从那边传来的。
就在他快要接近灌木丛时,一阵刻意压低的说话声,传进了他的耳朵!
“……此事…必须尽快…迟则生变…”
这声音在这寂静荒凉的禁苑深处,显得格外突兀和瘆人!
他浑身的汗毛“唰”地一下全竖了起来!身体紧紧贴在一棵粗大的古树后面,将自己完全隐没在树影的黑暗里。努力捕捉着声音的来源和内容。
声音是从前方凉亭的阴影里传来的!借着昏黄的月光,李昊勉强能看到两个模糊的黑影轮廓,挨得很近。
另一个沙哑些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焦虑:“…谈何容易!‘灰鹞’那边…风声很紧…上次‘药引’的事…似乎引起了怀疑…”
灰鹞?药引?什么玩意儿?李昊听得一头雾水,但首觉告诉他,这绝不是什么好词!他紧张得手心冒汗,努力分辨着每一个字。
第一个声音冷哼一声:“哼!疑心?他一个病秧子,能疑心什么?不过是命好,投了个好胎!只要‘药引’不断…熬也熬死他!到时候…”
病秧子?投了好胎?熬死他?李昊的心猛地一沉!这说的是谁?朱标?!朱标身体确实不太好,之前还咳嗽过…难道…难道有人要害太子?!
沙哑声音似乎更紧张了:“噤声!此地不宜久留!小心隔墙有耳!‘灰鹞’说了,最近宫里不太平,尤其东宫那边…眼睛太多!让你我暂时蛰伏,等待‘鹞哨’…”
尖细声音有些不耐烦:“蛰伏蛰伏!要蛰伏到什么时候?!吕妃那边催得紧!她儿子眼看就要开蒙了,若不趁早…将来哪还有机会?!”
吕妃?儿子开蒙?李昊脑子里飞快转动。宫里有位吕娘娘?她儿子…年纪很小的皇子?这跟害朱标有什么关系?难道是为了争…争那个位置?!
李昊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生怕发出一点声音。宫廷阴谋!这他妈是活生生的宫廷阴谋!就在他眼前上演!目标可能是他视作兄长的朱标!
“慌什么!” 尖细声音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失言,压得更低了,“‘鹞哨’自有安排!下次‘药引’…会混在…贡品里…神不知鬼不觉…记住!‘鹞巢’不动,我等勿动!一切以‘鹞哨’为准!”
沙哑声音:“明白了…那‘账簿’…”
尖细声音:“…老地方…石灯下…三日后…子时…” 后面几个字低得几乎听不见。
两个黑影似乎达成了共识,警惕地左右张望了一下,然后分头迅速消失在黑暗的宫苑小径深处,没发出一点脚步声。
首到人影彻底消失,李昊才敢大口喘气。
刚才听到的那些零碎的信息,在他脑子里疯狂旋转:
“灰鹞” – 像是个代号,可能是幕后主使?或者某个关键人物?
“药引” – 要害朱标的东西!混在贡品里?!
“鹞哨” – 发号施令的人?
“鹞巢” – 可能是老巢?
“吕妃” – 一个妃子!儿子要开蒙了!想害太子?为了自己儿子?
“账簿” – 石灯下?三日后子时?这可能是证据!
“病秧子” – 指朱标!
有人要害标哥!用毒?慢性毒?!还牵扯到宫妃和皇子?!
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这巍峨的紫禁城,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危险。它不仅有阳光下的欢笑与吵闹,更有夜色里无声的獠牙和致命的陷阱!
“标哥…” 李昊喃喃自语。那个总是笑呵呵、有点胖、会护着他、会和他一起吃烤红薯的太子朱标,竟然被人如此处心积虑地谋害!
饥饿感?抓蛐蛐?早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不敢停留,用最快的速度,原路返回东宫。翻回后窗,关上窗栓,背靠着冰凉的墙壁滑坐到地上,才感觉找回了一丝丝安全感。
偏殿里烛火摇曳,映照着他惊魂未定的脸。
“灰鹞…药引…吕妃…账簿…石灯下…三日后子时…” 李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遍遍在心里复述着刚才听到的关键词。他不知道“石灯”具体在哪里,也不知道“账簿”是什么,更不知道“灰鹞”、“鹞哨”是谁。但他知道,这些信息至关重要!
他冲到书案前,抓起一支笔,蘸了墨,在一张空白的宣纸上,用只有自己能看懂的简体字加符号,飞快地将这些关键词记了下来。写完后,他盯着纸上的字,眉头紧锁。
这事,太大了!大到他这个小小的伴读根本扛不住!
告诉标哥?不行!标哥身体本来就不好,性子又仁厚,知道了除了担惊受怕,还可能打草惊蛇!万一对方狗急跳墙…
告诉老朱?李昊打了个寒颤。老朱那性子…要是知道有人要害他宝贝太子,怕不是要立刻血洗后宫!牵连无数!而且,自己怎么解释大半夜出现在禁苑?偷吃?抓蛐蛐?搞不好先被老朱打断腿!更别说自己毫无证据,就凭偷听来的几句零碎话?
告诉马娘娘?李昊犹豫了一下。马娘娘最是仁慈明理,也最关心标哥…可是,这事太过凶险,告诉马娘娘,会不会把她也卷进来?让她徒增担忧?
思来想去,李昊发现,自己竟然找不到一个可以完全信任、又能稳妥处理此事的人!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张写着关键词的纸折好,塞进了贴身的里衣口袋,和徐妙云的香囊放在了一起。仿佛这样,能带来一丝微弱的安全感。
夜还很长。李昊吹熄了蜡烛,和衣躺在冰冷的床榻上,却毫无睡意。
朱标憨厚的笑容,马皇后缝补锦袍时的温柔眼神,徐妙云递过香囊时的羞赧…这些温暖的画面,与刚才禁苑阴影中的冰冷杀机,在他脑海中交替闪现。
“灰鹞…药引…” 李昊在黑暗中无声地咀嚼着这两个词,眼神从最初的惊惧,渐渐沉淀出如同野兽般的警惕。标哥对他好,马娘娘对他好,这份情,他记着!想害他们?不管是谁,不管用什么阴毒手段,他李昊…绝不允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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