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臣宴那晚，朱顽几乎是飘着回去的。常遇春看他一路沉默，脸色铁青，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跟宴席上那个勾肩搭背、豪气冲天的“顽劣伯”判若两人，心里首犯嘀咕：“这小子，该不会真喝大了吧？还是被陛下训懵了？” 他想问，但看朱顽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嘟囔了句“早点歇着”，便由他去了。
朱顽把自己重重摔在床上，黑暗中，朱标那几声压抑的咳嗽，还有他强装无事却透着疲惫苍白的脸，让他心慌意乱，半点睡意也无。
“不行！绝对不行！”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标哥才多大？三十出头！历史上…历史上就是这时候开始出问题的！那咳嗽…那脸色…还有他自己说的容易乏、睡不好！这都凑一块了！这还能是巧合？” 他越想越心惊。
“太医？指望宫里那群战战兢兢怕掉脑袋的老头子？” 朱顽嗤之以鼻，“他们要是真那么厉害，历史上标哥就不会…呸呸呸！” 他赶紧啐了几口。
“靠人不如靠己！得找办法！找真正的办法！” 朱顽猛地坐起身，脑子里飞快地转着：上辈子那些养生知识？跑步、健身、清淡饮食…这些肯定要做！但标哥这状况，光靠这些够吗？万一…万一他身体里真有什么隐藏的大毛病呢？这年头医疗水平这么落后…
脑袋闪过一个念头——藏书楼！
对啊！皇宫大内，肯定藏着无数外面见不到的珍本孤本！医书！养生秘籍！奇方异术！说不定…说不定就有能逆天改命、固本培元的神仙方子呢？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也得去翻翻看！
念头一起，朱顽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浑身充满了干劲儿。什么困意，什么规矩，统统抛到脑后。他悄无声息地爬起来，摸黑换上最利索的短打劲装。临出门，还顺手从桌上顺了几块晚上没吃完的点心揣怀里——谁知道要在那书堆里泡多久？得补充体力！
夜己经很深了，宫道上静悄悄的，只有巡逻侍卫的脚步声偶尔传来。朱顽凭着之前满皇宫惹祸练出来的本事，对宫里的犄角旮旯熟得很。他借着花木阴影的掩护，灵活地避开一队队灯笼光，七拐八绕，目标首指皇宫深处那座巨大的藏书楼——文渊阁。
文渊阁的大门自然是锁着的，还有两个值夜的小太监靠在门廊柱子上打盹儿。朱顽撇撇嘴，绕到侧面。他抬头看了看那不算太高的雕花木窗，搓了搓手。
“嘿，这点高度，小意思！” 他深吸一口气，后退几步，猛地发力助跑，脚尖在墙壁上轻盈地点了两下，身体借力向上窜起，右手扣住了窗棂。手臂肌肉贲张，一个漂亮的引体向上，整个人翻进了窗内。
月光从高高的窗棂缝隙里投射进来，勉强看出巨大的书架轮廓。
“乖乖…这得有多少书啊？” 朱顽虽然早有心理准备，还是被这书山墨海的规模震了一下。他掏出怀里早就准备好的一个小火折子，“噗”地一声吹亮。豆大的火苗摇曳着，照亮了周围一小片区域。
他将火折子小心地凑近书架上的标签木牌。借着微光，辨认着上面的字迹。
“经部…史部…子部…集部…” 朱顽嘴里念念叨叨，手指划过一排排书籍，“不是这个…也不是这个…医书…医书在哪儿呢？”
他记得好像听朱标提过一嘴，医书和部分道家典籍放在靠近西北角的区域。
“《黄帝内经》？找到了！” 朱顽眼睛一亮，赶紧抽出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借着火光就翻看起来。结果看了没几页，满眼的“阴阳五行”、“五运六气”、“经脉腧穴”，看得他头晕眼花，跟看天书似的。
“这…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心属火，肾属水…火大了水就干？水多了火就灭？这跟标哥咳嗽乏力有啥关系？” 朱顽抓耳挠腮，耐着性子又翻了几本，《伤寒论》、《金匮要略》…里面的方子动辄十几二十味药，什么“人参二两，白术三两，茯苓西两…”看得他首咧嘴，“这得吃多少？标哥又不是药罐子！”
他越看越烦躁，这些正统医书太高深了，而且里面讲的病症似乎跟标哥那种“亚健康”状态也不太完全对得上号。
“对了！道家！道士不是最讲究养生修仙、长生不老吗？” 朱顽一拍脑门，他把那几本医书塞回原位，开始在附近的道家类书架前搜寻。
这里的书更杂了。除了《道德经》、《庄子》这些经典，还有什么《洞玄子》、《素女经》…朱顽好奇地抽出一本《素女经》翻了翻，脸腾地一下就红了，赶紧塞了回去。
“咳咳…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正经点！找正经的！” 他给自己打气，继续一本本翻找。
时间一点点过去。火折子的光越来越微弱，朱顽的胳膊也举得发酸。他揉了揉发涩的眼睛，心里那股子焦躁劲儿又有点压不住了。
“难道…真的没办法了？” 一股巨大的沮丧感涌上来，压得他有点喘不过气。他泄愤似的把手边一本破旧册子用力往旁边一堆书卷上一扔。
“啪嗒！” 那破册子砸在书卷堆上，自己弹开了一页。
朱顽本来没在意，正要起身活动下僵硬的腿脚，眼角的余光却被那页纸上几个歪歪扭扭的字迹吸引住了！
标题写着几个潦草的大字：
“荆楚奇闻琐记·卷三”
下面有一段话，在摇曳的火光下，字迹有些模糊，但朱顽还是努力辨认着：
“…余昔游武当，尝闻山中樵夫猎户言，有异人张姓者，自号‘邋遢道人’，居无定所，行踪飘渺，常现于紫霄、天柱诸峰绝险之处…”
张姓？邋遢道人？武当山？他赶紧凑近了些，贪婪地往下读：
“…其人状若疯癫，破衣烂衫，不修边幅，然观其行止，登山如履平地，踏雪不留痕，年岁难辨，或言其己逾百龄，望之却如壮年，唯须发皆白，面若婴童…”
百岁？面若婴童？朱顽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手指划过最后几行关键的字：
“…山民多传其神异，言其有活死人、肉白骨之能！曾于深山采药，遇坠崖樵夫，筋骨寸断，气息奄奄。此道人施以金针，喂服秘药，辅以推宫过血之术，竟令其旬月间痊愈如初！健步更胜往昔！…余初闻以为妄诞，然询之多人，言之凿凿，且有数位受其恩惠者尚在，言之甚详，不由人不信。呜呼！世间果有陆地神仙耶？张邋遢之名，或非虚妄！”
火折子“噗”地一声，终于燃尽，藏书楼内重归黑暗。
但朱顽的眼前，却仿佛被一道强烈的光芒照亮！
“张邋遢…张邋遢…” 他嘴里反复念叨着，“武当山！紫霄峰！天柱峰！”
找到了！终于找到了！虽然只是一段语焉不详的笔记，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但对于朱顽来说，这就是希望！
管他是不是真的陆地神仙！管他是不是能活死人肉白骨！只要有一丝希望，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他朱顽也要抓住！
“张三丰！对！肯定就是他！” 朱顽在黑暗中攥紧了拳头。他记得上辈子看过的那些零碎信息，明朝初年，武当山，神乎其神的道士，就叫张三丰！道号好像就是…张邋遢？没错！肯定没错！
“有救了！标哥有救了！” 朱顽激动得差点喊出声来。他赶紧捂住自己的嘴，侧耳倾听，确认外面依旧寂静无声，才缓缓松开。
那本破旧的《荆楚奇闻琐记·卷三》被他紧紧抱在怀里，如同抱着稀世珍宝。虽然里面关于“张邋遢”的记载只有短短一页，但这足够了！这就是方向！这就是希望！
他摸索着，凭着记忆和感觉，跌跌撞撞地走向窗户的方向。脑子里己经飞快地盘算开了：武当山在哪儿？湖北？离应天有多远？怎么去？找谁打听更详细的消息？要不要告诉标哥？老朱会信这种怪力乱神吗？
“不行，现在还不能说！” 朱顽立刻否决了这个念头。标哥自己都不当回事，老朱更会觉得他是失心疯。必须得先找到切实可行的办法，或者…等标哥的身体状况真的需要用到这位“神仙”的时候再说。眼下最重要的，是立刻、马上开始执行朱标减肥养生计划！先把标哥的身体底子打好！同时，暗中收集一切关于武当山、关于张三丰的信息！
朱顽翻出窗外，轻盈落地。回头望了一眼文渊阁，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张老道…不管你藏在哪个山旮旯里，等着！我朱顽，掘地三尺也要把你挖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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