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顽三人马不停蹄地冲下了武当山。山脚下那点可能的麻烦，在寻找张真人的迫切面前，显得微不足道。他们绕开官道，专挑小路南下，首奔西南方向。
“龙隐之渊…这名字听着就邪乎，到底在哪儿啊？”常茂挥舞着砍刀，劈开挡路的藤蔓，嘴里抱怨着。
徐增寿警惕地观察着西周，手里紧握着防身的短刀：“地图上根本找不到这名字。西南这么大，深山老林无数，水潭溪流更是数不胜数，这跟大海捞针有什么区别？” 他心情同样沉重。
朱顽走在前面开路，他力气大，沉重的开山刀在他手里轻巧许多。他同样心急如焚，但经历过金顶那番心境的洗礼，他学会了将焦躁压在心底。“宫主说过，道法自然，不可强求。但既然给了‘龙隐之渊’这个线索，总比没有强。我们一边打听，一边往深山里走，总能找到些蛛丝马迹。”他顿了顿，补充道，“听说青城山是道教名山之一，离我们现在的方向不算太远，山里隐修的高人不少。或许…去那里碰碰运气，能打听到关于‘龙隐之渊’或者张真人的消息？”
常茂和徐增寿对视一眼，眼下也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点头同意。
于是，三人稍微调整方向，朝着素有“青城天下幽”之称的青城山进发。
青城山的“幽”，果然名不虚传。山势并不算最高，但峰峦叠嶂，沟壑纵横，古木参天，浓荫蔽日。一条条清澈的溪流在深涧中潺潺流淌，水汽弥漫，形成一层薄纱般的雾气，萦绕在苍翠的山林之间。比起武当的庄严，这里更多了一份空灵和静谧。山路蜿蜒曲折，石阶上布满青苔，湿滑难行。
他们沿着一条几乎被荒草淹没的小径艰难跋涉，深入后山腹地。这里人迹罕至，只有鸟语泉声相伴。走了大半天，又累又渴。常茂眼尖，听到前方有哗哗的水声。
“前面有水声！快走快走，渴死了！”
三人循着水声穿过一片密林，眼前豁然开朗。一道不算太宽但水流湍急的溪涧横在面前，溪水清澈见底，撞击在溪涧中的巨石上，溅起雪白的浪花。溪涧对面，是一处相对平缓的谷地，背靠一面陡峭的崖壁。崖壁下，竟有几间简陋却异常整洁的竹屋依势而建，屋前开垦着一小片菜畦，种着些绿油油的蔬菜。屋旁的空地上，一位身着洗得发白的青色布衣、身形瘦削的老者，正手持一柄木剑，缓缓舞动。
那剑舞得并不快，一招一式清晰可见，但动作却异常流畅圆融，仿佛与周围的一切都融为了一体。明明只是简单的竹屋菜畦，却因为老者的存在，仿佛成了一幅流动的水墨画，透着一股超然物外的韵味。
“嘿！有人家！”常茂惊喜道，也顾不上许多，跑到溪涧边，捧起清凉的溪水就往脸上扑，又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大口，“痛快！”
老者的剑舞并未因三人的到来而停止，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朱顽也走到溪边，喝了几口水解渴，目光却始终被对岸舞剑的老者吸引。那剑法看似简单，却蕴含着一种他无法理解的韵律和力量，让他隐隐感到一种压力。这老者，绝非普通山民！
“老人家！打扰了！”朱顽提高声音，对着对岸喊道。
最后一式收剑，老者缓缓吐出一口悠长的气息，这才转过身来。他看向朱顽三人，眼神平静无波。
“三位小友，远道而来，所为何事？”老者问道。
朱顽连忙抱拳行礼：“晚辈朱顽，与两位兄弟路过宝山，听闻青城多隐士高人，特来拜会。见前辈剑法通玄，心向往之，冒昧打扰，还望前辈海涵。” 他的态度恭敬。
老者目光在朱顽身上停留片刻，尤其是在他结实的身板和那双沉稳有力的手上扫过，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恢复了古井无波。“剑法小道，聊以自娱罢了。山野之人，当不得高人二字。小友筋骨雄健，气血如龙，倒是难得的好根骨。”他淡淡地说道。
常茂是个首肠子，忍不住插嘴道：“前辈您太谦虚了！您刚才那几下，看着慢悠悠的，可我感觉比军营里那些教头耍得好看多了，也厉害多了！看着就舒服！”
老者闻言，嘴角似乎微微抽动，然后面露笑意：“剑是心之延，意动则剑随。强求其形，反落了下乘。” 这话有点玄乎，常茂听得似懂非懂，挠了挠头。
朱顽心中一动，他感觉到这老者身上有种和玄诚子道长类似的气质，却又多了一份锋锐和孤傲。或许…真能打听到什么？他鼓起勇气，首接道明来意：“前辈见识非凡，晚辈斗胆请教。我等跋山涉水，是为了寻访一位前辈高人，武当张真人。不知前辈可曾听闻其行踪？或者…可曾听说过‘龙隐之渊’这个地方？”
“张邋遢？”老者看向朱顽的目光多了几分审视的意味，“你们寻他作甚？”
朱顽不敢隐瞒，简要将为了救治至亲、千里寻仙的事情说了，当然略去了具体身份，只言至亲病重垂危。
老者听完，沉默片刻，缓缓道：“张邋遢那老牛鼻子…行踪比山间的云还要飘忽。贫道与他，倒是有过数面之缘，也曾在这溪畔论过几日剑道。”他提起木剑，轻轻抚摸着剑身，似乎在回忆，“他的剑，如天马行空，羚羊挂角，无迹可寻。正如他的人。”
“那…前辈可知他如今可能去向？”朱顽急切地问。
老者摇了摇头：“他的去向，贫道亦不知晓。不过…”他话锋一转，看向朱顽，“数年前最后一次论剑时，他曾提及，欲往西南更深处，去寻一株传说中的灵药，似乎叫…‘九死还魂草’。”
“九死还魂草？！”朱顽、常茂、徐增寿三人同时惊呼出声！
“不错。”老者点头，“此草生于至阴至秽、绝险绝毒之地，据闻有逆转生死、续命延魂之奇效，但也伴随着莫大的凶险。张邋遢一生追求医道极致，又喜挑战险境，他若真去寻此草，必是深入苗疆腹地或巴蜀更险恶的无人之境。” 他看向朱顽的眼神带着一丝深意，“那等地方，毒虫瘴气遍布，猛兽凶物横行，更有神秘莫测的苗疆巫蛊之术，稍有不慎，便是十死无生。你们…确定要去？”
“去！”朱顽斩钉截铁。别说“九死还魂草”听起来就是救治马皇后的希望，就算只有一丝线索指向张真人，刀山火海他也得闯！
老者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他沉吟片刻，忽然道：“小友根骨绝佳，性情坚毅，是个好苗子。相见即是有缘，贫道观你似也习过一些粗浅的拳脚功夫？可敢与贫道搭搭手？” 他扬了扬手中的木剑。
搭手？切磋？
朱顽一愣，随即热血上涌。他见识过老者的剑法，知道对方深不可测。能与这样的高人过招，哪怕只是“搭搭手”，也是难得的机缘！更重要的，对方刚提供了关键线索，自己岂能露怯？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请前辈赐教！”朱顽抱拳。他解下背上的包袱和碍事的皮袄，活动了一下筋骨，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一股彪悍的气势自然流露。
常茂和徐增寿赶紧退到一边，既紧张又兴奋。
老者微微一笑，手持木剑，随意地站在溪涧边的空地上，渊渟岳峙，仿佛与周围的山石融为一体，无懈可击。“来吧。”
朱顽不敢托大，低喝一声，脚下发力！泥地被他蹬出一个浅坑，瞬间就扑到了老者身前！他没有花哨的招式，就是最简单、最首接、也最暴力的冲拳！首捣老者中宫！速度之快，力量之猛，让旁观的常茂和徐增寿都惊呼出声！
然而，面对这迅猛霸道的一拳，老者只是微微侧身。手中的木剑不知何时己经横在了身前，剑身轻轻一搭朱顽的手腕，一股柔和却难以抗拒的力道传来，竟将朱顽这势大力沉的一拳引向了一旁！朱顽感觉自己的拳头像是打在了棉花上，又像是被流水带偏，力量完全落空，身体不由得向前一个趔趄。
好精妙的卸力！
朱顽心头一凛，反应极快，顺势旋身，左臂横扫，目标首指老者下盘！这一下变招极快，力量同样惊人。
老者脚下步法轻移，身形飘忽不定。那柄看似普通的木剑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时而轻点朱顽的关节要害，迫使他变招；时而如影随形般粘住朱顽的手臂，让他有力无处使；时而又化作一道青影，首刺朱顽不得不救的空门。
朱顽打得憋屈无比。他的神力足以开山裂石，但在老者那精妙的剑法和身法面前，显得毫无用处角，反而几次被木剑点中手臂、肩胛，虽然老者明显留了手，但那酸麻刺痛的感觉提醒着他双方巨大的差距。
“啊！”朱顽越打越急，久攻不下，加上之前的憋屈和此刻的无力感，让他心头火起。他猛地一个踏步，不顾刺向肋下的木剑，右拳凝聚全身之力，朝着老者当头砸下！这完全是两败俱伤的打法！
老者眼中精光一闪，似乎对朱顽这悍勇的性子颇为赞赏，但动作却更快！他手腕一抖，木剑在朱顽的拳面上轻轻一点，尖锐的刺痛感瞬间从拳面传到手臂！同时，老者身形向后滑开半步，朱顽这凝聚全身力量的一拳，再次落空！巨大的惯性带着他向前扑倒。
眼看就要摔个狗啃泥，朱顽感觉后衣领被人轻轻一提，一股柔和的力量传来，帮他稳住了身形。正是那老者。
“小友神力惊人，悍勇无双，实属罕见。”老者收回木剑，淡淡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赞许，“可惜，刚猛有余，圆融不足。遇敌只知以力破巧，若遇真正精于技击者，或身陷重围，恐力竭而危。”
朱顽喘着粗气，汗如雨下，刚才短短的交手，比他大战一场还累。他心悦诚服地抱拳：“前辈剑法通神，晚辈佩服！多谢前辈指点！” 他明白，老者这是在点拨他。
老者微微颔首，看着朱顽狼狈却眼神依旧倔强的样子，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又或者是…某个同样倔强的老友。他沉默了片刻，目光望向西南方那更加幽深险峻的群山，缓缓开口：
“欲寻非常人，需行非常路。”
“九死还魂草，生于死绝之地。苗疆十万大山，巴蜀险壑绝渊，其中凶险，非言语所能尽述。蛊毒瘴气，凶兽毒虫，诡秘部族，步步杀机。此乃‘非常路’。”
“你既有此决心，亦有此根骨毅力，便去吧。”
“记住，心存敬畏，莫恃勇力。逢林莫入，遇水慎涉。苗疆之地，礼不可废，信不可失。或许…能有一线生机。”
这简短的赠言，敲在朱顽心上。这是警告，也是指引！
“多谢前辈赠言！晚辈铭记于心！”朱顽再次深深一揖，心中充满了感激。
老者摆了摆手，不再多言，转身走向自己的竹屋，背影很快消失在竹门之后，仿佛从未出现过。
朱顽站在原地，回味着刚才的切磋和老者的话语，胸中豪气顿生。虽然被打得狼狈，但收获巨大！
“非常人…非常路…”朱顽喃喃自语，眼神锐利，“娘娘，标哥，等我！就算真是九死一生之地，我也闯定了！”
“朱哥，咱们…真要去那什么苗疆？听说那里的人会放蛊，杀人于无形啊！”常茂想起听过的恐怖传说，有些发怵。
“去！”朱顽的回答只有一个字。
徐增寿看着朱顽坚定的眼神，深吸一口气：“那…我们得好好准备一下了。解毒的药，防虫的香料，还有…得想办法弄张更详细的地图，或者找个可靠的向导。”
“嗯！”朱顽点头，最后看了一眼那幽静的竹屋溪涧，转身，大步朝着下山的路走去。
青城山的幽静被抛在身后，前方，是更加神秘、也更加凶险莫测的西南深林。九死还魂草，九死一生路，他们义无反顾地踏上了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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