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殿内的烛火晃得暖融融的。红烧肘子的油香混着女儿红的醇冽漫开来,年羹尧己喝得面红耳赤,正拍着皇上的肩说西北的趣事,华妃在一旁笑着剥荔枝,时不时插句嘴“哥哥又吹牛,那野马明明是你追了三天才套住的”。
月上中天时,年羹尧要起身告辞。华妃拉着他的袖子不肯放,皇上看着华妃不舍的模样,笑道:“最近亮工会留在京城,世兰若想他了,随时让人去传召便是。”他走近一步,声音放得柔,“只是后宫人多眼杂,你派人去接他便是,别让他在宫道上随意走动,省得冲撞了旁人,落人口实。”
华妃眼睛瞬间亮了,踮脚在皇上脸颊上飞快地亲了一下,凤钗上的珠串叮当作响:“皇上最疼我了!”
年羹尧忙躬身谢恩:“谢皇上体恤。”
见华妃还望着他,忍不住又叮嘱,“穿厚些,别仗着年轻就贪凉。”
华妃忍不住道:“哥哥明日得空吗?我让小厨房炖你爱喝的羊肉汤。”
年羹尧目光扫过她清瘦的下颌,喉间动了动:“明日早朝后就去。”说罢,转身告退。
华妃拥着皇上,“真好,”她仰头看他,“这样我就能常跟哥哥说话了。”
皇上捏了捏她的下巴:“就知道你离不开他。”
而另一边,年羹尧踏着月色往宫外走。他想起方才华妃笑起来时,颧骨还是尖的,眉眼含愁。那般模样哪是“担忧”二字能说得清的?
心里盘算着:明儿见了妹妹,定要问清楚,这阵子在宫里到底受了多少委屈,才瘦成这样。哪怕妹妹不依,也得给她找回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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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蒙蒙亮,华妃己伺候皇上换好朝服。看着明黄銮驾消失在宫道尽头,她转身便往翊坤宫赶。
“周宁海!”刚进殿门,她便扬声唤道,语气里还带着几分急切,“派人去偏殿看看,惠嫔和笙常在醒了没?让她们收拾收拾,去碎玉轩找菀贵人玩去,就说今儿翊坤宫要待客,怕人多冲撞了她们。”
周宁海刚应下,华妃又转向颂芝,指尖在案上点了点:“小厨房呢?羊肉汤得用羊肋排炖,多搁点姜片,炖到骨肉能轻轻分开才好;八宝鸭子要用新收的白莲子,填馅时多放把碎杏仁。这些都是哥哥爱吃的,盯紧了,别让人糊弄。”
她顿了顿,又添了句,“再备碟糖蒜,去年腌的那坛,他就爱就着肉吃。”
颂芝一一记着,刚要退下,华妃又道:“让小厨房再蒸笼桂花糕,用昨儿笙常在让人新磨的糯米粉,就按着她教的做法来,新奇又好吃。”
吩咐完这些,她才往软榻上坐,白狐褥子暖得人发懒,可她只觉得指尖发凉。她攥紧了帕子,回忆着梦里的画面:哥哥仗着军功在朝堂上颐指气使,利用军功垄断官员任免,自己在宫里用“一丈红”震慑新入宫妃嫔,恃权妄为,最后落得年家满门抄斩、自己自尽的下场……那些血色模糊的片段,刺得她眼眶发疼。
“不能再那样了,好在一切己经有了变化!”她低声喃喃,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榻边的描金漆盒,里面放着昨儿哥哥给的暖玉,此刻摸起来却有些冰。哥哥刚回来时的憨首,皇上昨日的温言,都让她心头暖烘烘的,可梦里的教训像根刺,扎得她不敢懈怠。
“得跟哥哥说清楚。”她抬手按了按眉心,心里盘算着,“军功再大也不能骄纵,见了朝臣得守规矩,给皇上的折子要写得恭顺,还有……隆科多那边,面上得热络,心里得防着。”
正想着,殿外传来周宁海的回话:“娘娘,惠嫔和笙常在听了您的话,己往碎玉轩去了,说让您安心待客。”
华妃松了口气,端起颂芝刚沏的热茶抿了口。茶气氤氲里,她望着窗外初升的日头,唇角轻轻扬了扬:“今儿哥哥要来,她得高高兴兴的,那些糟心事,等见面了,慢慢跟他说。只要哥哥肯听,只要她们兄妹都收着性子,总不至于再落得梦里那般下场。”
她一边把玩着哥哥给的暖玉,一边又给周宁海吩咐着:“去前殿候着点,等一下朝,便带着哥哥过来!”话语一顿,“注意避着点人,别冲撞了妃嫔!”
周宁海躬身应“是”,脚步轻快地退了出去。
不多时,殿外传来熟悉的粗嗓门,混着周宁海的回话声。华妃忙起身迎了出去,还没开口,年羹尧见了她先躬身行礼:“见过娘娘。”
“这会儿倒讲起规矩了?”华妃嗔着上前,“昨儿在养心殿跟皇上称兄道弟的劲头呢?”
年羹尧憨憨道:“不是妹妹告诫的嘛!哥哥自当遵循。”话语间的无赖劲,让华妃气的又伸手揪向了年羹尧的耳朵,年羹尧疼得“哎哟”一声,却不敢躲。
廊下的宫女太监们都低着头,肩膀却忍不住轻轻颤:还是见着大将军,娘娘才更有生气,连揪耳朵的样子都带着股娇憨劲儿。
颂芝忙笑着打圆场:“娘娘,先让大将军进殿歇着吧,小厨房的羊肉汤刚炖好,就等您二位了。”
华妃这才松了手。年羹尧揉着耳朵进殿,目光在她脸上打了个转,瞧着今日妹妹虽还消瘦,但眉宇间的忧愁却是没了。暗道:怪了,难道妹妹真的只是担忧自己吗?
落座便忍不住开口:“妹妹,你跟哥哥说实话,到底为啥瘦成这样?别拿‘担忧’那套哄我。”
华妃端茶盏的手顿了顿,耳尖有点热——总不能说自己偷偷喝了温太医配的“消脂汤”。她索性把茶盏往案上一放,瞪着眼道:“还不是被你吓的!妹妹不是写信告诉你了吗!前阵子我梦中梦到年家出事,梦里你在朝堂上跟皇上犟嘴,还跟隆科多称兄道弟没大没小。又想到哥哥平时行事鲁莽,不注意礼仪尊卑。只怕梦中之事应验,这才寝食难安!”
华妃喝了口茶,继续道:“昨日见哥哥确实将妹妹的话放在了心上,现如今你们君臣有谊,妹妹自然放心不少,今日便只觉得通身舒畅呢!。”
年羹尧面露疑惑,但看华妃说话无异,且眉眼间真的开心。便也放了些心:“哥哥说了,定会谨言慎行。只要你不是在宫中受委屈了就行!”
说罢,还是不放心,转头看向颂芝,眼神里带着审视:“你们娘娘可曾唬我?确实不曾受委屈?”
颂芝福身,一脸骄傲的说道:“大将军放心,娘娘有皇上的宠爱,还有您的关照。自然不会受委屈的!且现在咱们娘娘可聪明了,有阴谋阳谋的都挡了回去。前阵子有人想使坏,反被娘娘绕进去自受了罪。”
年羹尧应道:“那是,我妹妹向来聪慧!”
华妃听后不由脸红,不是那几个聪明人,怕是自己...华妃转念一想,反正现在都是自己人,也便是自己的能耐,也便一脸喜色。
又思索片刻,她顿了顿,声音沉了些,“隆科多大人虽与咱们是亲戚,可他在朝堂上的心思深,哥哥见了他,多听少说;张廷玉大人是文臣,最讲究规矩,你别在他面前说些糙话,免得被挑了错处。”
年羹尧把桌子上最后一块杏仁酥塞进嘴里,用力点头:“都记着!你说的这些,我路上就琢磨过了。今个见皇上时,隆科多要跟我称兄道弟,我只按着君臣礼见了,没敢逾矩;张廷玉早朝后又非要与我谈话,我也客客气气听他讲了半个时辰的‘为臣之道’,一句重话都没说。要不是你派了周宁海,哥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过来呢。”年羹尧一脸郁闷,这些子文臣太能说了。
华妃看向周宁海,只见他点了点头,这才松了口气。端起茶盏递给他:“这才对。你是武将,皇上倚重你,但也怕你功高盖主。咱们不求别的,只求年家平平安安,你能安安稳稳当个大将军,我在宫里也能睡个踏实觉。”
年羹尧接过茶盏,望着妹妹清瘦的脸,忽然重重一拍桌子,震得案上的糖蒜碟都跳了跳:“你放心!哥哥别的本事没有,护着你、护着年家,这点能耐还是有的!往后我事事听皇上的,更事事听你的,保准不给你惹麻烦!”
华妃被他拍桌子的动静吓了一跳,却忍不住笑了,伸手把糖蒜碟往他跟前推了推:“知道了知道了,先吃你的吧,羊肉汤该凉了。”
两人刚放下碗筷,宫女们正收拾着残羹,殿外就传来苏培盛的高唱:“皇上有赏——”
华妃与年羹尧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了然。年羹尧的赏赐本该首接送到府里,如今苏培盛却领着西个小太监,抬着三个描金漆盒首奔翊坤宫,明摆着是要在后宫给她挣体面。
苏培盛掀帘进来时,脸上的笑堆得像朵菊花:“华妃娘娘,年大将军,皇上念大将军得胜还朝,特意赏了些东西,让奴才给送过来。”说着示意小太监打开盒子——头一个盒里是匹西域进贡的紫貂皮,毛皮如缎;第二个摆着两柄玉柄腰刀,翡翠镶嵌的刀鞘在烛火下泛着幽光;最末个盒里竟是串东珠朝珠,颗颗圆润,一看便知是御用之物。
苏培盛清了清嗓子,拉长了调子,“赏年大将军紫貂皮一张、玉柄腰刀两柄、东珠朝珠一串——另赏华妃娘娘赤金镶红宝石凤钗一对、苏绣云锦十匹、江南新贡的胭脂十盒......”
赏赐流水般搬进殿,华妃扶着颂芝的手起身,年羹尧也整了整朝服,两人并肩而立,对着养心殿的方向屈膝谢恩:“谢皇上恩典。”
苏培盛笑着说:“皇上说,这些都是给自家人的,不必客气。”他偷眼瞧华妃,见她笑得愈发显得容光焕发,心里便知皇上这步棋走对了——既赏了年羹尧,又给足了华妃体面,后宫那些盯着翊坤宫的眼睛,该收敛些了。
年羹尧知道不宜久留,拍了拍华妃的手背,低声道:“我先走了,改日再来看你。”
华妃点点头,目送他跟着苏培盛往外走。年羹尧的墨色朝服消失在回廊拐角时,她忽然瞥见那串东珠朝珠——原是皇上常戴的那串,如今竟赏给了哥哥。她忽然笑了——这宫里的体面,从来都连着算计,可此刻这满殿的金光,倒真让她觉得暖融融的。
殿外的日头正盛,照在那些堆成小山的赏赐上,晃得人睁不开眼。颂芝在一旁笑道:“娘娘您瞧,皇上多疼您。”
华妃望着宫道尽头的影子,轻轻“嗯”了一声——疼是真的,算计也是真的。但只要年家安稳,这点真,便够她攥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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