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妃伸手扶着皇上的胳膊，带着几分试探：“皇上怎的气成这样？您素日里最疼莞嫔，她的性子您还不清楚？最是恭谨谦和，断不会故意犯忌讳的。”
皇上转头看她，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倒是没想到，你竟会为她说话。往日里朕若多疼了谁几分，你可是眼里容不得沙子，巴不得对方出点错才好。”
“皇上又拿臣妾取笑！”华妃娇嗔着，语气里带着几分骄纵，“您虽偏疼她些，可这六宫里，谁不知道我才是您心尖上的人？她敢应下那件衣裳，大约是近来跟着笙嫔来我宫里走动勤了，想着是我的东西，回头好跟我交代，哪成想竟是场误会。”
她轻呵了声，“说到底内务府倒是好能耐，竟敢打着我的旗号，真真好大的胆子！”
她顿了顿，似是无意般补充：“方才听她那丫鬟说，莞嫔本是打算亲自来翊坤宫谢我的，偏巧被您召到养心殿来了……”
话说到这儿便打住了，华妃垂着眼帘，不再多问。
到底是不是皇上传召，皇上心里自有掂量，她点到即止便好。
见皇上眉头微蹙，似在思忖，华妃又柔声道：“皇上若是乏了，臣妾伺候您再歇会儿？”
皇上轻轻“嗯”了一声。方才那一场情绪起伏，确实让他有些心力交瘁。
另一边，景仁宫宫门外，安陵容与沈眉庄并肩站着，目光不住地往养心殿的方向瞟。
富察贵人，哦，如今该称嘉嫔了，正扶着微微隆起的小腹，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耐：“莞嫔怎么还没来？这封嫔大典可不是儿戏，真误了吉时，仔细皇上怪罪下来！”
博嫔站在一旁，目光淡淡扫过安陵容几人，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说什么。
“应当快了。”沈眉庄话音刚落，安陵容便眼睛一亮，轻声道：“甄姐姐来了！”
两人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果然见甄嬛正由流朱扶着快步走来。
沈眉庄与安陵容这才暗暗松了口气，只是瞧着甄嬛脸色苍白，嘴唇紧抿，到了嘴边的关切话又咽了回去，只忙迎上去：“嬛儿，快来，吉时就快到了。”
几人站定，又等了片刻，便见册封官捧着礼单快步走出，高声唱喏：“吉时到~~请嘉嫔、博嫔、惠嫔、莞嫔、笙嫔入殿觐见！”
五人依序，缓步向景仁宫正殿走去。殿内香烟袅袅，皇后端坐在中宫宝座上，神色端庄，目光扫过众人时，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
“一敬天~~”册封官唱和声起。
五人齐齐跪地，对着殿外虚空拜下。
“二敬地~~”
再拜。
“三敬中宫~~”
五人转身，对着皇后深深叩首。
“请皇后娘娘训话。”册封官唱毕，退至一旁。
皇后抬手，示意众人起身：“今日诸位晋为嫔位，便是六宫中有头有脸的主儿了。既是主儿，便更该知晓‘尊卑’二字。皇上是天，本宫是六宫之主，太后是天下之母，这是纲常，半分错不得。往后见了本宫与高位份的姐妹，该行的礼、该守的规矩，一丝一毫都不能差。莫说你们如今只是嫔位，便是将来再晋封，这规矩也断断不能忘。”
“是。”五人齐声应道，声音里听不出异样。
她目光缓缓扫过众人，尤其在甄嬛脸上多停留了一瞬：“皇上的恩宠是福泽，也是考验。新人得宠本是常事，但需知‘盛极必衰’的道理。得宠时莫要张扬，失宠时也莫要怨怼。安守本分，做好分内事，才能在这宫里长久立足。本宫言尽于此，你们好自为之。”
“谢皇后娘娘教诲！”五人再次叩首。
册封官高声唱道：“礼成~~”
随着这声唱和，封嫔大典，总算落下了帷幕。五人依序福身，沉默着退下殿去。
安陵容与沈眉庄一路紧随着甄嬛，见她脸色比在宫门外时愈发苍白，嘴唇毫无血色，不由忧心忡忡。
“甄姐姐，你还好吗？”安陵容说道。
甄嬛摇了摇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凭着一股气强撑着，脚步虚浮地回到永寿宫。
刚踏入偏殿，甄嬛忍不住了，扶着桌沿，肩膀剧烈地颤抖着，泪如雨下。
“嬛儿！”“甄姐姐！”沈眉庄与安陵容连忙上前扶住她，声音里满是焦急。
流朱和浣碧也跟着红了眼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安陵容与沈眉庄叩首：“多谢两位小主！若不是你们及时去求了华妃娘娘，我家小主今日还不知要遭什么罪呢！”
想起养心殿里皇上那震怒的模样，两人至今仍觉脊背发凉，心有余悸。
安陵容连忙扶起她们，温声道：“我们与甄姐姐本就是姐妹，何须言谢。你们先去外间守着，给姐姐做些清淡的吃食来，让她缓缓心神。我和眉姐姐在这儿陪她说说话。”
说着，又示意灵儿与采月到门口守着，不许旁人靠近。
偏殿内一时安静下来，安陵容与沈眉庄都没有说话，只是一人握住甄嬛一只手，传递着无声的安慰。
甄嬛哭了许久，才渐渐止住眼泪，抽噎着缓过神来：“陵容，你知道吗？我有多后怕……若是你未曾提醒我纯元皇后的旧事，今日我怕是……早己万劫不复，连哭的力气都没了……”
她吸了吸鼻子，眼中满是自嘲：“虽有你先前的提醒，可我到底存了侥幸，不愿彻底相信。初次侍寝时，我真真听到皇上喊出‘菀菀’，那时虽有心伤，却不觉得痛彻心扉。我总想着，自己才貌未必输人，定能凭着真心赢得皇上的宠爱……”
“皇上对我的恩宠那样浓，日日相伴，汤泉宫赐浴，椒房之宠，让我唤他‘西郎’，说要像民间夫妻那般相处。在宫中事事照拂，稀奇古怪的珍玩、不断的赏赐……我竟真的差点迷失了，天真地以为，皇上喜爱的是我，是甄嬛这个人！”
“可今日……我借穿的竟不是华妃娘娘的衣衫，而是……故去的纯元皇后的旧衣。”她惨然一笑，泪水又涌了上来，“我忘不了皇上透过帷幔瞧着我时，那眼里的惊喜与恍惚，更忘不了他看清是我之后，那毫不掩饰的失望，以及……仿佛我玷污了他视若珍宝之人衣衫的愤恨。”
“今日，若不是华妃娘娘去得及时，我想，这场封嫔大典，可能只有西个人了……我也绝不会仅仅是在永寿宫闭门反思这么简单。”
安陵容与沈眉庄听着她字字泣血的哭诉，早己泪流满面。
“甄姐姐，你不必怀疑自己，你本就是最好的。”安陵容握紧她的手，语气坚定，“皇上不珍惜，你还有我们。”
沈眉庄也擦了擦眼泪，温声道：“是啊，嬛儿。男子本就多薄情，皇上痴情的对象，从来不是我们。可日子总要往前过，你得想开些。”
安陵容望着甄嬛苍白的脸，沉吟道：“这次的事，皇上冷静下来细想，定会察觉其中有猫腻，届时对姐姐或许会多几分愧疚。姐姐，记住一句话，爱人只爱半分，爱己，要不遗余力。”
“爱人只爱半分……”沈眉庄与甄嬛都喃喃重复着这句话，若有所思。
沈眉庄率先回过神，望着安陵容笑道：“咱们姐妹三人，果然还是陵容看得最通透。”
见甄嬛的情绪稍稍平复，安陵容便想再劝她几句，刚拉起她的手，尾指无意间扫到她的脉搏，动作一顿。
她的手往下扶了扶，凝神屏息，随即脸上显露出喜色，扬声唤道：“灵儿！快让流朱去请温太医来！”
她转向一脸茫然的甄嬛，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甄姐姐，若陵容没摸错……你腹中，怕是己有孩儿了！”
沈眉庄听完一脸喜意，这孩子来得太是时候了！一来能让嬛儿重新打起精神，二来也能给皇上一个台阶，或许能让他们二人缓和关系。
甄嬛怔怔地抬手，轻轻覆在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上，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茫然与一丝微弱的希冀：“我……有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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