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琴默依旧每日去看万方安和走一趟,之后便会往丽嫔的住处绕一圈。
丽嫔记着安陵容先前的嘱咐,只当没瞧出她那点心思,见了面便热络地拉着她说话,嗓门亮得能穿透窗纸,首让同殿的夏冬春臊得躲在屋里不出来。
“姐姐是没瞧见!那日夏冬春那脸,白一阵青一阵的,跟调色盘似的!”丽嫔边说边比划,眉飞色舞,“我那惊鸿舞一转,她脚步便乱了,以后可不要说夏贵人善舞了!你是不知道。皇上当场就夸我跳得好,还赏了螺子黛,这玩意波斯国一年也来不了几斛呢!我之前只在娘娘和陵容妹妹那看过。”
她又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却故意让曹琴默听得真切:“说起来还得谢谢陵容妹妹,她那嗓子一唱,我浑身的劲儿都上来了!”
曹琴默坐在一旁,手里捻着帕子,听着丽嫔翻来覆去地说那点得意事,从舞姿说到赏赐,从夏冬春的狼狈说到皇上的赞许,嘴角忍不住抽了又抽,却还得陪着笑,时不时应一句“姐姐厉害”“皇上看重是该的”。
等从丽嫔那出来,曹琴默额角都沁出了薄汗。天天被丽嫔这“掏心掏肺”的炫耀灌了满耳朵,只觉得太阳穴突突首跳,暗自腹诽:这丽嫔,莫不是被那点赏赐冲昏了头?
园子里倒安生了几日,便到了温宜公主的生辰,皇后特意递了牌子,请旨要在长春仙馆的宴厅办场家宴。
皇上觉得皇后自打顾了莞嫔的胎也算尽心,且现今后宫安稳,有两个有孕妃嫔,便顺水推舟应了,全了她的脸面。
说起来,这还是到圆明园后的头一遭齐聚,长春仙馆内早己布置妥当,紫檀木的长案上铺着暗纹锦缎,厅角摆着两盆开得正盛的茉莉,清芬暗涌。
圆明园路径蜿蜒,各宫娘娘都有轿辇代步,免得暑日里多受奔波之苦。
曹琴默没有跟着同殿的敬嫔一道,而是早早的等在了丽嫔那,丽嫔没法,只得与她结伴而行。
见她们动身,夏冬春才磨磨蹭蹭地跟上来。她本是不想来的,那日在九州清晏受了挫,见了华妃与丽嫔都觉得难堪,可皇后设宴,又是温宜生辰,终究是推托不得,只落得个远远缀着的份儿。
安陵容在杏花春馆里静候着,不多时便听见院外传来熟悉的笑语声,沈眉庄与甄嬛携手进来,三人说笑几句,便一同乘轿往长春仙馆去,三人都是嫔位,因甄嬛有孕,故甄嬛的轿辇走在头一个。
谁知行至碧澜桥时,甄嬛乘坐的轿辇忽然猛地一颤,险些将轿内的人颠出来。
亏得抬轿的太监反应极快,死死稳住了轿杆,跟随在一旁的槿汐也一把攥住轿帘,才堪堪稳住局面。
“甄姐姐!”安陵容与沈眉庄的轿辇就在旁边,见状忙不迭下轿,快步走到甄嬛轿前,声音里带着急意,“可有哪里不适?”
轿帘掀开,甄嬛扶着槿汐的手慢慢下来,一手轻轻护着小腹,脸色微白却还算镇定:“不妨事。轿辇里垫得厚实,抬轿的公公反应也快,没惊着肚子里的孩子。”
沈眉庄这才松了口气,转头看向跪在地上的几个太监,脸色沉了下来:“你们是怎么当差的?莞嫔怀着龙嗣,轿辇行得素来稳当,今日怎会出这种差错?真要是有个闪失,你们有多少颗脑袋够赔?”
安陵容与甄嬛站在一旁,都没作声。她们心里清楚,这些抬轿太监都是经过专门调教的,步伐稳、臂力足,寻常时候连细微的颠簸都少有,断不会平白出这种纰漏。
几个太监吓得连连磕头,声音发颤:“奴才们罪该万死!这碧澜桥的台阶日日都有人清扫,今儿不知怎的,竟生了层青苔……奴才脚下一滑,才惊了娘娘……”
甄嬛示意浣碧上前查看。
浣碧蹲下身,用帕子擦了擦台阶边缘,回来低声道:“小主,确实有青苔,而且……不止桥边这一处,连着往下的几级台阶都有。”
三人对视一眼,心里都明白了。这绝非意外。她们素来交好,今日同从杏花春馆出发,碧澜桥是必经之路,显然是有人算准了这一点,特意在此处做了手脚。
沈眉庄攥紧了帕子,眼底闪过一丝厉色:“光天化日之下,竟能做此手脚,当真是没王法了!”
甄嬛轻轻按了按她的手臂,示意她稍安勿躁,又看向那几个轿夫:“起来吧,既是青苔作祟,也不全是你们的错。只是往后当差更要仔细些。”
说罢,对槿汐道,“扶我上轿吧,别误了宴席。”
轿辇重新启动,只是这一次,轿夫们走得格外小心翼翼。
另一边,曹琴默与丽嫔到得早,长春仙馆的宴厅里还没聚多少人。
因嘉嫔与莞嫔都怀着身孕,虽同为嫔位,按规矩她二人的席位却设在更靠前些的位置,丽嫔的坐席便排在了她们之后。
路过嘉嫔席前时,曹琴默扶着丽嫔的手腕,眼尾扫过桌案,轻声道:“皇后娘娘真是贴心,知道嘉嫔和莞嫔怀着身孕,特意在她们跟前备了温着的鸡汤,连茶水都换成了清润的水果茶。”
“哦?还真是。你倒是心细。”丽嫔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目光落在嘉嫔面前的茶盏上时,忽然顿住,那茶盏的盖沿上,似乎沾着一根细细的绒毛,像是某种织物上掉下来的。
她本想伸手替嘉嫔摘去,指尖刚要碰到盖沿,猛地想起华妃先前叮嘱的“遇事多思”,又缩了回来。
嘉嫔怀着身孕,最忌讳这些不干净的东西,若是自己贸然动手,反倒显得唐突,万一那绒毛里藏着什么不妥,自己怕是又要被娘娘骂了!
这般想着,丽嫔便扬声唤来负责照看席面的小丫鬟:“你瞧这茶盏盖沿上,像是沾了些杂尘,还是换个干净的来吧,仔细惊了嘉嫔。”
那小丫鬟闻言忙凑上前查看,看清后吓得脸色一白,连忙躬身谢道:“多谢丽嫔娘娘提醒,奴才这就去换。”说罢捧着茶盏匆匆退下了。
曹琴默在一旁看着,眼底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恢复了如常的笑意。
两人并未多留,并肩继续往前走,在自己的席位上坐下,身后的夏贵人也磨磨蹭蹭的入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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