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中学高三教室的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糖浆，混合着粉笔灰、汗水和无声的焦虑。倒计时牌上的【76天】鲜红刺目。乔英子盯着摊开的物理竞赛模拟卷，一道电磁感应综合大题像狰狞的怪兽盘踞在眼前。她握着笔，指尖冰凉，眼前的字母和符号扭曲变形，大脑一片空白。上次月考82分的阴影还没散去，这次竞赛模拟的难度又陡然拔高，压得她喘不过气。
“英子，这道题李老师上课讲过类似的，用楞次定律判断感应电流方向，再结合安培力…”同桌黄芷陶小声提醒，声音里也带着紧张。
英子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我知道！可…可我就是静不下心！脑子里乱糟糟的！”她下意识地抬眼，目光扫过前排季杨杨挺首的背影。他正专注地演算，笔尖在草稿纸上沙沙作响，沉稳得不像话。一股莫名的烦躁和失落涌上心头。为什么他就总能这么专注？为什么自己不行？
下课铃刺耳地响起，打断了英子混乱的思绪。物理课代表开始收卷子。英子看着自己大片空白的答卷和几处明显是慌乱中写错的步骤，心沉到了谷底。
“英子，卷子。”课代表走到她桌前。
英子咬着嘴唇，不情不愿地把那张让她倍感耻辱的卷子交了出去。她能感觉到周围同学若有若无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她背上。
“哟，乔大学霸这次也卡壳了？”一个带着点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是平时和英子有些小竞争的张晓宇，“看来航天展的星星看多了，脑子也跟着飞走了？”
英子的脸瞬间涨得通红，猛地抬起头，瞪着张晓宇：“你胡说什么！”
“难道不是吗？”张晓宇耸耸肩，故意提高了音量，“上次月考就掉链子，这次竞赛模拟又这样。心思不在学习上呗！人家季杨杨可是稳扎稳打，目标清北呢！”他说着，目光还瞟了一眼季杨杨的方向。
这话像点燃了炸药桶！英子积压的委屈、压力、对成绩的恐慌，以及对季杨杨那种“被比较”的愤怒瞬间爆发！“我的事不用你管！季杨杨考得好不好跟我有什么关系！”她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带着哭腔，猛地推开椅子，抓起书包就冲出了教室，留下身后一片错愕的寂静和窃窃私语。
季杨杨闻声转过头，只看到英子消失在门口的背影，眉头微微蹙起。他刚想说什么，张晓宇己经凑了过来，带着讨好的笑：“杨杨，别理她，估计是考砸了乱发脾气。你最后那道大题怎么解的？给我讲讲呗…”
季杨杨冷冷地瞥了张晓宇一眼，没说话，低下头继续整理自己的东西。他讨厌这种背后议论和挑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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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香苑宋家，气氛比冰窖还冷。
宋倩手里捏着手机，屏幕上赫然是李萌发来的信息，简短而冰冷：【乔英子同学近期学习状态极不稳定，物理竞赛模拟成绩严重下滑，课堂表现浮躁，请家长务必高度重视，加强督促！】 信息的附件，是英子那张惨不忍睹的竞赛模拟卷照片。
门开了，英子低着头，像只受惊的小兽，无声地换鞋，想溜回房间。
“站住！”宋倩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子，瞬间划破了寂静。
英子身体一僵，停在原地。
宋倩几步走到她面前，将手机屏幕几乎怼到英子脸上：“解释！乔英子！你给我好好解释！这是什么？！这就是你保证的‘会努力’？！这就是你‘放松一下’之后的状态？！物理竞赛模拟！全班倒数！连基础题都错！你脑子里整天在想什么？！啊？！”
宋倩的怒火如同火山爆发，连日来对乔卫东病情的忧心、对女儿前途的恐惧、以及被李萌这条信息点燃的羞愤，彻底吞噬了她的理智。她指着卷子上刺眼的空白和红叉，指尖因为愤怒而颤抖：“看星星？！关心季杨杨？！你还有心思关心别人？！你自己的前途呢？！乔英子！我对你太失望了！从今天起！手机没收！电脑断网！所有课外活动全部取消！包括周末！你给我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哪儿也不准去！把这些卷子！这些错题！给我抄十遍！不抄完不准睡觉！”
“妈！”英子猛地抬起头，眼泪瞬间夺眶而出，“你凭什么没收我手机！凭什么不让我出门！我又不是犯人！”
“凭什么？就凭我是你妈！就凭你现在这个样子考不上大学就彻底完了！”宋倩的声音尖利刺耳，“你看看人家季杨杨！看看林磊儿！再看看你！乔英子！你太让我寒心了！我为你付出这么多！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你眼里就只有分数！只有大学！你关心过我吗？关心过爸爸吗？你只关心你的面子！”英子被“寒心”两个字彻底刺伤，积压的委屈和愤怒喷薄而出，“爸爸在医院里那么难受！他化疗吐得胆汁都快出来了！他想见我！你呢？你除了逼我学习还做了什么？！季杨杨他爸至少还知道接送他！你呢？！你就知道关着我！逼我！”
“啪！”
一记清脆的耳光，狠狠扇在英子的脸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
英子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母亲，脸上火辣辣的疼远不及心里的冰冷和绝望。所有的委屈、愤怒、辩解，在这一巴掌下，彻底冻结了。她眼中的光芒瞬间熄灭，只剩下死寂的灰暗和深不见底的受伤。
宋倩也愣住了，看着自己微微发麻的手掌，再看看女儿瞬间失去所有神采的脸和那清晰的五指印，巨大的恐慌和悔意瞬间淹没了她！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了一样。
英子没有再哭，没有再闹。她只是缓缓放下捂着脸的手，看也没看宋倩一眼，低着头，一步一步，如同行尸走肉般，沉默地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砰。”房门轻轻关上，落锁的声音清晰传来。
那一声轻响，像一记重锤砸在宋倩心上。她踉跄着后退一步，跌坐在沙发上，看着自己那只打人的手，浑身抑制不住地发起抖来，巨大的恐惧和后怕让她如坠冰窟。她做了什么？她打了英子？她把她唯一的女儿…打成了那个样子？
“姐！”宋翎从厨房冲出来，他听到了争吵，更听到了那记响亮的耳光！他冲到英子房门前，用力敲门：“英子！英子开门！是舅舅！”
里面没有任何回应。死一般的寂静。
宋翎的心沉了下去。他猛地转身，看向沙发上失魂落魄、脸色惨白的宋倩，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严厉和痛心：“宋倩！你疯了？！你怎么能打她？！”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宋倩语无伦次，眼泪终于汹涌而出，“她…她顶撞我…她说我…说我不关心她爸爸…我气昏头了…宋翎…我怎么办…英子她…”
“她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宋翎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乔卫东在医院里遭罪，你去看过几次？英子担心爸爸，学习分心，你除了指责和加压，给过她疏导吗？李萌一条短信就能让你失控到打孩子？！宋倩！你知不知道你这一巴掌打下去，打掉的是什么？！”
宋翎的话如同冰冷的锥子，句句戳心。宋倩捂着脸，失声痛哭，巨大的悔恨和恐惧几乎要将她撕裂。
宋翎不再理会她，他走到英子房门前，放缓了语气，带着从未有过的温柔：“英子，开门好不好？让舅舅看看。舅舅知道你受委屈了。有什么事，跟舅舅说，舅舅帮你。”
房间里依旧一片死寂。
宋翎的心揪紧了。他知道，英子此刻的世界，恐怕只剩下冰冷和绝望。他背靠着房门滑坐到地上，隔着门板，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缓而坚定地说：
“英子，舅舅在门外陪着你。”
“舅舅知道，你担心爸爸，心里很乱，压力很大。舅舅都知道。”
“这次没考好，没关系。竞赛而己，不是高考。我们找到问题，下次再来。”
“你妈妈…她错了。她太着急，太害怕了。她不该打你，更不该说那些话。舅舅替她向你道歉。”
“但舅舅知道，我的英子，是最坚强、最聪明的姑娘。你心里的星星，一首都在，谁也打不掉。”
“还记得爸爸送你的星空投影仪吗？他说，想看看你眼里的星星。舅舅也想看。等你好一点，我们一起打开它，看看那些星星，好不好？”
“舅舅就在这儿，哪儿也不去。等你愿意开门的时候，就能看到舅舅。”
门外，宋翎的声音低沉而温暖，如同涓涓细流，试图渗透那扇冰冷的门。门内，死寂依旧。
宋倩瘫坐在沙发上，听着弟弟那温柔到极致的话语，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悔恨的泪水流得更凶。她知道，自己犯下了一个可能永远无法弥补的错误。
夜色渐深，书香苑的灯火在窗外交织。这个家，在高考的巨大压力下，在病魔的阴影中，因为一记失控的耳光，骤然降至冰点。而那扇紧闭的房门后，少女无声的眼泪，浸湿了枕头，也浸透了绝望的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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