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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乔晶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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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阳光褪去了清晨的微凉,带着一种温吞的暖意,透过米黄色窗帘,在地板上投下慵懒的光斑。空气里,雏菊的清冷幽香依旧固执地盘旋,与窗外城市喧嚣的尾气、消毒水的余味混合,形成一种奇特的、属于修复期的平静背景音。

英子靠坐在病床上,膝盖上的小桌板己经铺满了色彩斑斓的拼图碎片。那幅《星月夜》的轮廓在缓慢而坚定地扩展着。深蓝色的漩涡夜空吞噬了大半的拼图板,金黄色的巨大星月散发着灼热而扭曲的光芒,墨绿色的柏树如同燃烧的火焰向上伸展。她的手指依旧带着大病初愈的苍白和迟滞,动作缓慢,却不再茫然。每一次捻起碎片,每一次尝试,每一次“咔哒”的契合声,都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专注,像在修复自己内心那片同样破碎的星空。

床边的小桌上,那瓶白色雏菊在清水里亭亭玉立,旁边放着空了的牛奶杯和水果碟,都己被擦拭得光洁如新。床头柜上,林妙妙送的那只棕色大熊玩偶憨态可掬地坐着,圆溜溜的玻璃眼珠安静地注视着房间。

宋倩坐在稍远一点的椅子上,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测器,扫视着散落在桌板边缘和盒子里的碎片。她不再急于将碎片推到英子面前,而是更加专注地、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认真,将那些带有明显特征(比如一小片亮黄色星芒,一小段深色柏树轮廓,或者一小块深蓝旋涡纹路)的碎片,极其轻缓地、无声地放在英子视线最容易触及的区域边缘。她像一只沉默的工蚁,在庞大的拼图工程里,做着最基础却不可或缺的准备工作。每一次放下碎片,她都会飞快地瞥一眼女儿的反应,捕捉到英子目光扫过那些碎片、随后捻起其中一片的动作时,紧绷的神经才会极其轻微地松弛一丝。

房间里一片静谧。只有拼图碎片细微的摩擦声和偶尔契合的“咔哒”轻响,在雏菊的幽香里显得格外清晰。

宋翎靠在窗边的椅子上,闭目养神。高级生命感知术如同无形的背景音——英子专注拼图时那种趋于平稳、带着微弱生机的精神波动;宋倩那种高度集中、小心翼翼、却不再充满惊悸的专注频率;楼下ICU方向,乔卫东那缕生命之火传递出的信息更加稳定清晰,如同即将拨开云雾的晨星。

【“医者仁心”特殊任务(进行中)状态更新:】

【核心目标1:乔卫东(生命体征稳定,镇静大幅减量,感染指标持续下降)——状态:绿色(低风险)】

【核心目标2:乔英子(情绪趋于稳定,专注力恢复,安全依赖巩固)——状态:绿色(稳定)】

【核心目标3:宋倩(行为模式持续改变,专注力转移,情绪相对平稳)——状态:黄色(中风险→低风险)】

【提示:守护持续。家庭系统修复进入平稳期。】

系统的提示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宽慰。风暴眼己过,他们航行在相对平静的海域。

就在这时,一阵由远及近、刻意压低却依旧透着匆忙和某种独特韵律的高跟鞋声打破了走廊的宁静。那脚步声停在病房门外,紧接着,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隙。

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

来人穿着剪裁精良的驼色长款大衣,围巾随意地搭在颈间,脸上戴着足以遮住大半张脸的墨镜和口罩。尽管包裹得如此严实,那高挑的身材、出众的气质,以及哪怕隔着墨镜也能感受到的焦急目光,都让她与医院的环境格格不入,瞬间吸引了房间里所有人的注意。

宋倩疑惑地抬起头,目光带着警惕和不解。英子捻着拼图碎片的手指也微微顿住,茫然地看向门口这个陌生的、包裹严实的女人。

只有窗边的宋翎,缓缓睁开了眼睛。看到门口的身影,他眼中掠过一丝了然和不易察觉的疲惫。他站起身,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打破了房间里的寂静:“来了?进来吧。”

门口的身影似乎松了一口气,立刻推门而入,反手轻轻关上门。她摘下墨镜和口罩,露出一张即使在苍白焦虑状态下也依旧明艳夺目、足以让整个房间都亮了几分的脸庞——正是乔晶晶。

她显然是一路风尘仆仆赶来,精心打理过的卷发有些凌乱地贴在额角,妆容也掩饰不住眼下的疲惫和浓重的担忧。她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第一时间就锁定了病床上的英子。

看到英子苍白脆弱、眼神茫然的样子,乔晶晶瞬间红了眼眶!她几步冲到床边,声音带着一种无法抑制的心疼和急切,甚至忘记了一贯的明星仪态:“英子!英子宝贝!姑姑来了!你怎么样?啊?吓死姑姑了!”她说着,下意识地就想伸手去拥抱英子。

她的靠近带着一股陌生的香水和风尘仆仆的气息,动作急切而充满能量。这对刚刚建立起一点微弱平静的英子来说,冲击力太大了!

英子猛地往后一缩!身体瞬间绷紧!手中的拼图碎片“啪嗒”一声掉落在桌板上!她那双刚刚恢复了一丝平静的眼睛里,瞬间被巨大的惊惶和警惕填满!她像只受惊的小兽,死死地抱住膝盖上的拼图板,眼神充满戒备地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光芒西射却无比陌生的“姑姑”,嘴唇紧紧抿着,脸色更加苍白。

“别碰她!”宋翎的声音陡然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一步跨到床边,高大的身影有意无意地挡在了英子和乔晶晶之间。他的眼神锐利地看向乔晶晶,带着清晰的警告和疲惫,“她刚缓过来点,受不得惊吓。慢点,轻点。”

乔晶晶伸出的手臂僵在半空。她看着英子那惊惶戒备的眼神,看着弟弟宋翎那严肃警告的神情,脸上的急切瞬间被巨大的错愕和受伤取代。她张了张嘴,想解释什么,但看到英子缩在舅舅身后、如同惊弓之鸟的样子,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巨大的心疼和委屈让她鼻尖一酸,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她强忍着,有些无措地站在那里,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宋倩也赶紧站起身,眼神复杂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光彩照人的小姑子。她知道乔晶晶是乔卫东小叔的女儿,是英子血缘上的姑姑,但这些年乔晶晶忙于事业,与乔卫东这一支走动并不多,英子对她更是极其陌生。

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尴尬和紧张。

乔晶晶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她知道自己太心急了。她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虽然那笑容在苍白的脸上显得有些勉强,声音也放得极其轻柔,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英子…对不起…姑姑吓到你了是不是?姑姑太着急了…刚接到你舅舅的电话,知道你爸爸和你…姑姑就立刻从片场赶过来了,妆都没卸…”她试图用轻松的语气解释自己的匆忙。

英子依旧缩在宋翎身边,警惕地看着她,没有任何回应。那陌生的气息和巨大的情绪能量,让她刚刚拼凑起的一点点平静摇摇欲坠。

乔晶晶的目光扫过房间,落在那副摊开的、色彩浓烈的《星月夜》拼图上。她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眼睛一亮,立刻从自己随身携带的一个精致手袋里翻找起来。她拿出一个包装得极其可爱、印着卡通兔子图案的小盒子,里面装着五颜六色的、软软糯糯的果汁软糖。

“英子,看!姑姑给你带了好吃的!”乔晶晶的声音带着刻意的轻快,像哄小孩子一样,将糖果盒子递到英子视线范围内,小心翼翼地保持着距离,“这是姑姑代言的,最新口味,可好吃了!你尝尝?咱们…咱们一边吃糖,一边拼图,好不好?姑姑帮你一起拼?姑姑拼图可厉害了!”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充满活力和无害。

那盒色彩缤纷、包装可爱的软糖,像一道突然出现的彩虹,短暂地吸引了英子的注意力。她的目光落在那些圆滚滚、看起来Q弹的糖果上,眼神里的警惕似乎松动了一丝丝。但她依旧没有伸手去接,只是抱着拼图板的手指,不再那么用力地抠着边缘。

宋翎看着乔晶晶笨拙却真诚的示好,又感受到身边英子那细微的情绪变化,紧绷的神色稍稍缓和。他侧开身体,不再完全阻挡,只是依旧站在一个守护的位置上,声音低沉地对英子说:“英子,这是晶晶姑姑。爸爸的妹妹。”

英子的目光在乔晶晶脸上和那盒软糖之间来回逡巡,带着巨大的茫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血缘的联系似乎在她混沌的意识里投下了一道极其微弱的影子。

乔晶晶见状,立刻将糖果盒子轻轻放在英子膝盖上小桌板的空余角落,紧挨着拼图板。她没有再试图靠近,而是后退了一步,拉过旁边一把椅子,在距离英子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下。她脸上依旧带着那有些勉强的、讨好的笑容,眼神却充满了小心翼翼的期待。

英子沉默地看着那盒放在自己手边的软糖,又看了看旁边色彩浓烈的拼图碎片。过了几秒,她才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巨大的迟疑,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捻起盒子里一颗橙黄色的、半透明的软糖。

她没有立刻吃,只是将那颗软糖捏在指尖,感受着它软糯Q弹的触感。指尖传来的陌生而有趣的触感,似乎分散了她一部分紧绷的神经。她低下头,目光重新落回拼图板上,在散落的碎片里寻找着下一块目标。

乔晶晶看着英子捻起糖果却没有吃,又专注地看回拼图,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但很快又打起精神。她没再说话,也没再试图靠近或打扰,只是学着宋倩的样子,目光也开始专注地在散落的碎片中搜寻起来。她拿起一片带有明显亮黄色的碎片,极其轻缓地、无声地放在英子视线最容易触及的桌板边缘。

英子的目光扫过那片亮黄色的碎片,又看了看自己指尖捏着的软糖。她没有立刻去拿碎片,而是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尝试的意味,将那颗橙黄色的软糖,放进了嘴里。

软糖在口腔里化开,浓郁的橙子甜香混合着软糯的口感瞬间弥漫开来。那是一种纯粹的、属于食物的、带着童趣的甜。英子咀嚼的动作很慢,很轻。她的眉头依旧微蹙着,眼神依旧疲惫茫然,但紧绷的身体线条,似乎因为口中这突如其来的、陌生却无害的甜味,极其轻微地放松了一丝。

她咽下软糖,目光重新落回拼图板上。这一次,她极其自然地伸出手,捻起了乔晶晶刚刚放在边缘的那片亮黄色的碎片。她的指尖不再那么冰凉僵硬。

乔晶晶看着英子捻起自己放下的碎片,看着她极其专注地尝试着将它嵌入夜空边缘一个合适的位置,看着碎片“咔哒”一声完美契合……巨大的欣喜如同暖流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委屈!她猛地捂住嘴,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汹涌而出!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她明艳的脸颊滚落,砸在她驼色的大衣上,洇开深色的湿痕。她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只是死死地捂着嘴,肩膀无声地剧烈耸动着,泪水模糊的视线里,只剩下英子低头拼图的侧影,和那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正被一点点拼凑完整的璀璨星空。

宋翎靠在窗边,看着这一幕。英子口中含着软糖,专注拼图的平静侧脸;宋倩依旧沉默搜寻碎片、无声推送的笨拙身影;还有坐在一旁捂着嘴无声痛哭、泪流满面却又仿佛沐浴在圣光中的乔晶晶……

阳光安静地流淌,将桌上那瓶亭亭玉立的白色雏菊、床头柜上憨态可掬的毛绒熊、膝盖上那片缓慢生长的《星月夜》,以及乔晶晶脸上滚落的泪珠,都笼罩在一片温暖而奇异的、混杂着泪水与甜味的光辉里。病房里依旧没有太多言语,只有拼图契合的轻响,雏菊的幽香,还有那无声流淌的、属于血缘与迟来陪伴的泪水。这片废墟之上,名为“家”的拼图,似乎又找回了一块微小却闪烁着独特星光的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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