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苑的清晨，带着一种不同以往的宁静。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在地板上，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昨夜那份巨大喜悦带来的微震余波。
乔卫东醒得比平时都早。他没有立刻起床，而是侧过身，小心翼翼地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那张A4纸。纸上，英子用铅笔勾勒的猎户座腰带和那片模糊的星云光斑，以及那行小小的“很大”，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清晰。他用指尖极其轻柔地描摹着那简单的线条，仿佛在触碰易碎的珍宝，嘴角挂着做梦般的笑容。胸腔里那颗大病初愈的心脏，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温热的满足感充盈着。
客厅里，宋倩正在准备早饭，动作轻快，哼着不成调的小曲。看到乔卫东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张纸走出来，脸上还带着傻笑，她也忍不住笑了，眼角的细纹里都盛满了欣慰：“还看呢？快收好，别弄皱了。”
“哎，哎，”乔卫东应着，却依旧舍不得放下，走到餐桌旁坐下，把画放在自己面前，“倩倩，你看……英子画的，多像！这星星，这光晕……还有这字……” 他的手指点着“很大”两个字，声音又有些发哽。
“是，像，字也好。”宋倩把一碗热腾腾的小米粥放在他面前，柔声道，“快吃饭吧。英子……好像还没起？让她多睡会儿。”
正说着，英子的房门轻轻开了。她穿着家居服走出来，脸上带着刚睡醒的懵懂，但眼神不再像以前那样蒙着一层驱不散的雾霭，显得清亮了一些。她看到父亲正对着那张画傻笑，脚步顿了一下，有些不自然地移开目光，默默走向卫生间洗漱。
乔卫东立刻像做错事被抓包的孩子，手忙脚乱地把画纸折好，小心翼翼地放进家居服口袋里，还按了按，确保稳妥。他拿起勺子，低头猛喝了几口粥，掩饰自己的激动和笨拙。
宋倩看着这对父女无声的互动，心底暖流涌动。她知道，那道坚冰，正在阳光和星光的共同照耀下，缓慢而坚定地消融。
* * *
协和医院，心胸外科病房。
宋翎查完房，刚在办公室坐下，准备处理病历，手机就响了。是王胜男。
“宋医生！打扰您了！不好意思啊！”王胜男的声音带着点急切和不好意思，“妙妙奶奶昨天去做了那个核磁，结果出来了！社区医院的医生说看着有点小问题，但说不清楚，老人家一听就慌了神，一晚上没睡好，嗡嗡声好像更响了！非闹着要来找您看看……您看今天方便加个号吗？或者……我们下午过来？” 她语气里满是担忧和恳求。
“胜男姐，别急。”宋翎声音沉稳，带着安抚的力量，“结果出来了？电子报告发我邮箱或者微信上看一下。老人家现在情绪怎么样？”
“报告……报告妙妙拍了照片，我这就发给您！情绪……唉，就是害怕，担心是啥不好的瘤子……”王胜男说着，宋翎的微信就收到了几张检查报告的图片。
宋翎点开图片，快速而仔细地浏览着颅脑和内听道的核磁影像。图像清晰，他很快就在内听道靠近脑干的区域，发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约莫2-3毫米的点状低信号影。
他微微蹙眉，指尖在屏幕上放大着那个区域。凭借经验和系统赋予的细微洞察力，他基本可以断定，这不是肿瘤，而是一个非常常见的微小血管瘤（海绵状血管瘤），位置也远离关键功能区。这种血管瘤在老年人中很常见，绝大多数终生无症状，更不会引起耳鸣。社区医生可能对这类微小病灶的经验不足，造成了老人的恐慌。
【滴。关键关联人物（林妙妙奶奶）影像学分析完成。诊断：微小海绵状血管瘤（无症状型），与当前耳鸣症状无关。耳鸣主因：老年性神经性耳鸣。建议：心理疏导为主，排除器质性病变后，按原定神经性耳鸣方案治疗。】
系统也给出了明确的诊断支持。
宋翎心中有了底，对着电话说道：“胜男姐，报告我看过了。问题不大，基本排除了您担心的那种严重情况。那个小点影，在老年人核磁里很常见，不是肿瘤，也跟耳鸣没关系，您让奶奶千万别自己吓自己。”
“真……真的？！”王胜男的声音瞬间拔高，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不是瘤子？跟耳朵响没关系？”
“对，我确定。”宋翎语气笃定，“耳鸣还是神经性的原因。您下午带奶奶过来吧，我当面跟她解释清楚，再开点安神和调理的药。记住，千万别紧张，没事的。”
“哎哟！宋医生！您可真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妙妙奶奶的救命稻草啊！”王胜男激动得语无伦次，“谢谢！太谢谢您了！我们下午一准儿到！”
挂了电话，宋翎轻轻舒了口气。有时候，医生的诊断，尤其是“排除”某种可怕可能性的诊断，其带来的心理安慰和力量，甚至比药物本身更重要。他拿起笔，在便签纸上写下“清心茶”三个字，又添了几味宁心安神的药材名。
下午门诊。
林妙妙奶奶在儿子（林大为）和王胜男的陪同下，忐忑不安地走进诊室。老太太脸色有些发白，眼下的乌青明显，显然被吓得不轻。
宋翎先请老人家坐下，语气温和得如同闲话家常：“奶奶，别紧张，先喝口水。”他示意王胜男把水杯递过去。“报告我仔细看过了，那个小点点，不是坏东西，就是个年纪大了血管上常见的小鼓包，就跟人老了脸上会长个斑一样，对身体没影响，更不会让耳朵响。您啊，就把心稳稳当放回肚子里！”
宋翎用最通俗易懂的比喻解释着，语气轻松又笃定。他指着电脑屏幕上的影像，耐心地指给老人看：“您瞧，它在这儿，离您耳朵里那些管听的神经十万八千里呢！根本碰不着！所以啊，您这耳朵嗡嗡响，还是之前说的，神经有点累了，跟它一点关系都没有！”
老太太听着宋翎斩钉截铁、又如此接地气的解释，浑浊的眼睛一点点亮了起来，紧绷的肩膀也慢慢垮了下去。“真……真不是瘤子？”她声音颤抖地确认。
“真不是！我拿我这身白大褂担保！”宋翎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您要是不信，过半年咱再拍一次看看，它肯定还是这么丁点大，动都不动！”
这话彻底打消了老人的疑虑。她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眼泪也跟着涌了出来，这次是如释重负的泪水：“哎哟……宋医生……您可……可救了老命了……昨儿一晚上，我这心啊……”
林大为和王胜男也红了眼眶，连声道谢。
宋翎又仔细叮嘱了用药（主要是安神和改善微循环的药物），然后把写好的“清心茶”方子递给王胜男：“胜男姐，这是我配的一个安神茶方子，都是些枸杞、酸枣仁、百合、茯苓这些寻常东西，药房就能抓。平时当茶喝，对奶奶的睡眠和神经舒缓有好处。记住，心态放轻松，晚上听听舒缓的音乐，比什么药都强。”
“哎！哎！记下了！谢谢宋医生！您真是……想得太周到了！”王胜男感激涕零地接过方子，小心翼翼收好。
送走千恩万谢的一家三口，宋翎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眉心。门诊的嘈杂和忙碌带来疲惫，但看到病人和家属脸上那种乌云散尽、重获心安的表情，那份职业带来的满足感又驱散了倦意。
【滴。成功消除关键关联人物（林妙妙奶奶）重大心理恐慌，巩固家庭支线稳定。医者仁心判定：优秀。奖励发放：“凝神香囊”配方x1（辅助安眠，缓解焦虑），精力中幅恢复。】
系统的提示带着一丝赞许的波动。宋翎看着那个“凝神香囊”配方，心中微动，或许……家里也有人用得上。
* * *
书香苑的傍晚。
乔卫东坐在阳台的摇椅里，手里没拿报纸，也没看手机，只是望着天边绚丽的晚霞出神。他的手无意识地放在家居服口袋上，隔着布料，能摸到那张折好的纸。嘴角时不时会弯起一个傻气的弧度。
厨房里飘出“清心茶”特有的甘醇香气。宋倩正按照宋翎给的方子煮第二壶。英子坐在餐桌旁，面前摊着习题册，但今天似乎有点心不在焉，笔尖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画着圈。
门开了，宋翎带着一身初冬的凉意和淡淡的消毒水味道回来了，手里还拎着一小包在中药房配好的“凝神香囊”材料。
“回来啦？”宋倩从厨房探头，“茶快好了，喝点暖暖。”
“嗯，正好。”宋翎换了鞋，目光扫过客厅，看到阳台上乔卫东那副神游天外的样子，又看到餐桌旁明显有些走神的英子。
他走到英子旁边，看了一眼草稿纸上那些无意识的圈圈，没点破，只是温和地问：“今天感觉怎么样？题有卡壳的地方吗？”
英子回过神，摇摇头，又点点头，声音很低：“……还好。就是……”她犹豫了一下，目光投向阳台外渐渐暗淡的天空，那里己经隐约能看到最亮的几颗星，“……有点想看星星。”
这话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阳台。乔卫东的耳朵瞬间支棱起来，像接收到了某种特殊指令，整个人立刻从摇椅里弹坐起来（动作还有点僵硬）：“看星星？好啊！爸帮你把望远镜弄好！”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就要往望远镜那边走，动作因为急切而显得有些笨拙踉跄。
“姐夫，慢点！”宋翎赶紧出声制止，快步走到阳台，“我来弄就行，你坐着。”
英子也站起身，默默地跟了过去。
宋翎熟练地打开APP，检查定位，启动经纬仪。望远镜平稳地转动，精准地指向了猎户座腰带的位置。城市的灯光依旧，那片星云在目镜中依然只是一个模糊的光斑。
英子凑近目镜，安静地看着。这一次，她没有像第一次那样带着强烈的寻找和确认，也没有了天文馆后的巨大震撼带来的失神。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那片熟悉的光斑，目光平静，仿佛在看一个老朋友的模糊背影。
乔卫东坐在摇椅里，没敢靠近，只是伸长脖子，眼巴巴地看着女儿的背影，又看看望远镜，再看看宋翎，像个等待裁判打分的学生。
宋翎站在英子身边，也没有说话。晚风吹过，带来一丝寒意和清心茶的淡淡香气。
过了好一会儿，英子才首起身。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转过身，目光落在了父亲充满期待又带着点紧张的脸上。她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伸出手，指向目镜的方向，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生涩的分享意味：
“……那里……是腰带。”
她顿了顿，手指微微向下移动了一点，指向那片模糊的背景光晕，
“……下面……是M42。”
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夜色。没有多余的词汇，只是两个简单的方位词，和一个冰冷的编号。
但这简单的指向，却如同天籁！
乔卫东的眼睛瞬间爆发出巨大的光芒！他猛地从摇椅里站起来，因为激动和动作太快，身体晃了一下，被旁边的宋翎及时扶住。
“哎！好！好！是腰带！是M42！”乔卫东的声音激动得发颤，他努力稳住身体，目光灼灼地看着女儿手指的方向，仿佛真的能穿透镜筒和光害，看到那片女儿心之所系的星云。巨大的幸福和满足感将他淹没，让他几乎要落下泪来。
宋翎扶着乔卫东的手臂，能清晰地感受到姐夫身体因为激动而传来的轻微颤抖。他看着英子依旧平静的侧脸，看着她主动指向星空的手指，看着她那虽然生涩却无比清晰的分享举动。
阳台的灯光不算明亮，晚霞的余晖己经褪尽，城市的霓虹开始主宰夜色。但此刻，在望远镜冰凉的金属旁，在清心茶氤氲的香气里，在父亲因女儿一句简单指向而激动颤抖的身影边，宋翎仿佛看到了一片远比M42更温暖、更触手可及的星云，正在这小小的一方阳台上，无声地凝聚、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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