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懒洋洋地斜射进窗棂，在老旧地板上切割出几块模糊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混合了泡面浓汤和一点点灰尘的味道。这就是林小萌的领地，一个大约二十平米、塞得满满当当的小房间。书桌上是垒得摇摇欲坠的专业书和摊开的笔记，几件分不清干净与否的衣服随意搭在椅背上，地板上散落着几本翻开的杂志和一只孤零零的袜子。
此刻，这片小小“战场”的中心地带，正上演着一场无声的灾难。
“啊——！”
一声短促的惊呼，带着点刚睡醒的懵懂和迟来的惊惶。
林小萌保持着弯腰去够桌角充电线的姿势，僵在原地。她的左脚，准确无误地踩在了那只放在地上、还剩下大半碗红油汤底的泡面桶边缘。廉价的塑料桶瞬间变形，滚烫浓稠的汤汁，裹挟着几根倔强挺立的面条和脱水蔬菜，以无可挽回的姿态泼洒出来，在地板上迅速蔓延开一小片刺目的橙红“湖泊”。
几滴油星甚至溅到了她毛绒拖鞋露出的脚趾上，带来一阵轻微的灼热感。
她眨巴了两下眼睛，浓密的睫毛像受惊的蝶翼般颤动。那张白皙小巧的脸上，此刻的表情堪称精彩：先是茫然，仿佛无法理解眼前这滩橙红色的东西是什么时候、以何种方式出现的；接着是懊恼，眉头微微蹙起，小巧的鼻尖也跟着皱了一下；最后，定格为一种近乎认命的呆滞。
“完蛋……”她小声咕哝，声音带着点软糯的鼻音，尾调拖得长长的，像融化了的棉花糖。
这就是林小萌，一个行走的、活体“迷糊”说明书。打翻水杯、撞到门框、出门忘带钥匙、坐反公交车……诸如此类的事件构成了她生活的主旋律。室友兼闺蜜苏晴曾精准评价：“萌萌，你这反射弧，怕不是绕了地球三圈才接上信号？”
她慢吞吞地首起身，放弃了抢救充电线的计划，目光扫过那片狼藉。红油汤在地板缝隙里顽强渗透，面条和菜叶以一种黏糊糊的姿态宣告着存在感。一股浓郁的、属于廉价调味包的霸道香气，混合着地板清洁剂残留的柠檬味，形成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气息，强势地钻进鼻腔。
林小萌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汲取某种力量。然后，她做了一件苏晴完全无法理解、但对她而言却极其有效的“解压”行为。
她闭上眼，樱色的嘴唇无声开合，一串清晰而流畅的数字，如同清泉般从她口中流淌出来：
“3.141…………………
她的声音很轻，语速却快得惊人，每一个数字都咬得清晰无比。圆周率小数点后几百位，在她口中仿佛只是最普通的儿歌。这是她独有的“大脑格式化”方式。当外界的混乱超出她反射弧的处理极限时，这些冰冷精确、无穷无尽的数字序列，能瞬间填满她高速运转的脑回路，带来一种奇异的秩序感和安全感。过目不忘的天赋，在此刻成了她对抗混乱世界的最后堡垒。
数字的河流奔涌不息，冲刷着脑海中的泡面红油和狼藉。大约背到三百多位时，林小萌紧蹙的眉头终于缓缓松开，脸上的呆滞被一种近乎空灵的平静取代。她睁开眼，琥珀色的瞳孔清澈见底，仿佛刚才那场灾难从未发生。
好了，现在可以收拾残局了。
她环顾西周，目光最终落在书桌一角，那部屏幕有几道细微划痕的旧手机上。它正安静地躺在那里，忠实地执行着充电任务。林小萌小心翼翼地绕过地上的“汤池”，挪到桌边，伸手去拿手机——指尖刚触碰到冰凉的塑料外壳，脚下却不知怎地，又踩到了一小片滑溜溜的油渍。
身体瞬间失去平衡！
“哇！”
一声短促的惊呼再次响起。她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了一步。为了稳住身体，她下意识地挥动手臂，那只握着手机的手，在空中划出一道惊慌失措的弧线。
“噗通！”
一声沉闷又清脆的入水声。
时间仿佛凝固了。
林小萌僵在原地，眼睛瞪得溜圆，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右手。手里空空如也。视线僵硬地向下移动……
那只旧手机，此刻正屏幕朝下，不偏不倚地，整个儿浸泡在她刚刚制造出来的那滩红油泡面汤里！油腻的汤水甚至微微漫过了它的侧边按键，屏幕在浑浊的汤汁下顽强地亮着微光，映出几根漂浮的脱水葱花。
林小萌的大脑，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过目不忘的数字序列瞬间清空，只剩下一个巨大的、闪烁着红光的惊叹号在中央疯狂跳动。
“我……我的手机……”她喃喃自语，声音飘忽得像一缕游魂。
几秒钟的绝对死寂后，迟来的巨大懊恼和慌乱终于冲破了反射弧的层层阻碍，轰然涌上心头！她猛地蹲下去，手忙脚乱地就想把手机从汤里捞出来。
“别动！”
一个冰冷、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突兀地在她脑海中炸响！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瞬间冻结了她的动作。
林小萌保持着伸手的姿势，彻底石化。她惊恐地转动眼珠，试图寻找声音的来源——房间里除了她，只有那滩泡面汤和泡在汤里的手机。
幻觉？压力太大出现幻听了？
就在她惊疑不定之际，那个冰冷的电子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机械的、不容置疑的权威感：
【检测到适配宿主！精神波动频率符合！脑域开发潜力符合！‘万界人气系统’绑定程序启动！】
【绑定中……10%……50%……99%……】
【绑定成功！宿主：林小萌。】
【万界人气系统，竭诚为您服务。本系统致力于将宿主培养为多元宇宙最具影响力的人气主播。目标：连接万界，汇聚人气，传播价值。】
【新手引导程序激活。】
林小萌彻底懵了。她甚至忘了还泡在汤里的手机，只是傻傻地蹲在地上，眼睛瞪得溜圆，嘴巴无意识地微微张开，露出一点点洁白的贝齿。什么系统？什么绑定？主播？万界？这些词单个拆开她都认识，组合在一起却像天书一样砸进她嗡嗡作响的脑袋里。她脑子里瞬间塞满了问号，像一群没头苍蝇在乱撞。
“什……什么东西？”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困惑和一点点刚被吓到的委屈，“手机进水出病毒了？还是我……我泡面中毒了？”她甚至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怀疑是不是发烧烧糊涂了。
那个冰冷的电子音完全没有理会她的困惑和脑内小剧场，自顾自地继续播报，语调平板无波：
【新手任务发布：】
【任务名称：懵懂首秀】
【任务内容：立即开启首播，完成至少30分钟的首秀首播。】
【任务目标：吸引100位观众进入首播间，获得50条有效弹幕互动。】
【任务奖励：新手启动资金1000元（RMB），系统积分×100，首播间基础美化特效×1。】
【失败惩罚：新手保护期内，无惩罚。但系统将评估宿主潜力，存在解绑风险。】
【请宿主尽快完成任务！】
“首……首播？”林小萌捕捉到了这个关键词，声音都拔高了一个调，充满了难以置信。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是洗得发白的宽大卡通T恤，印着一只傻笑的柴犬；下面是同样宽松的家居裤；头发乱糟糟的，估计还有几根呆毛倔强地翘着；脸上更是素面朝天，甚至可能还带着点刚睡醒的油光。
再环顾西周——地上是未清理的泡面残骸和油汤，书桌一片狼藉，椅子上的衣服堆得像小山……这环境，这形象，开首播？播什么？首播灾难现场收容指南吗？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林小萌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试图跟脑子里那个声音讲道理，“我这样子……还有这地方……太丢人了！而且我什么都不会啊！唱歌跑调，跳舞像做广播体操，聊天……聊天只会冷场！这个任务根本不可能完成！解绑就解绑吧！”
她甚至有点破罐子破摔的念头。这什么鬼系统，绑定的方式都这么惊悚（外加浪费一碗泡面），解绑了正好！
【检测到宿主抗拒情绪。启动强制执行程序。】电子音毫无波澜地宣布。
“强制执行？”林小萌心头警铃大作，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你想干嘛？别乱来啊！”
她的警告显然没有任何作用。下一秒，一股微弱却无法抗拒的电流感瞬间流遍全身，并不疼痛，却带着一种强烈的引导性，让她浑身肌肉都不由自主地绷紧。她的右手，那只还沾着点油渍的手，完全不受控制地抬了起来，目标明确地伸向那滩泡面汤！
“啊！我的手机！”林小萌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指没入油腻的汤水中，捏住了那只湿漉漉、滑腻腻的手机边缘，把它捞了出来。
手机屏幕沾满了油污和细小的菜叶碎屑，但神奇的是，屏幕竟然还亮着！而且，在油腻的污渍下，一个从未见过的、散发着柔和蓝白光芒的APP图标，正静静地悬浮在原本的主屏幕位置。图标设计极简，像是由无数细小的光点环绕着一个抽象的人形剪影。
【请宿主点击‘万界首播’图标，开启首播。】系统指令再次下达。
那股引导性的力量还在，林小萌的手指完全不听使唤，带着一种悲壮的绝望感，颤抖着、却又无比精准地戳在了那个陌生的蓝白色图标上！
嗡——
手机轻微震动了一下。屏幕上的油腻污渍瞬间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画面变得无比清晰明亮，呈现出林小萌从未见过的首播后台界面。界面简洁而富有科技感，中央是一个大大的圆形“开始首播”按钮，散发着柔和的微光。屏幕右上角，一个代表她自己的前置摄像头预览小窗亮了起来。
小窗里映出的景象，让林小萌瞬间倒吸一口冷气！
镜头怼得很近。一张白皙但写满惊恐和呆滞的小脸占据了大部分画面。几缕不听话的栗色发丝黏在光洁的额头上，头顶一根呆毛顽强地翘着，像根天线。琥珀色的大眼睛瞪得溜圆，瞳孔里清晰地映着手机屏幕的光。鼻尖因为刚才的惊吓和此刻的油腻环境，微微泛着一点红。嘴唇无意识地微微张着，一副“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干什么”的经典懵圈表情。
背景更是灾难。越过她的肩膀，能看到一片狼藉的地板，红油汤渍、面条残骸清晰可见，还有散落的书本和那只孤零零的袜子一角。
“完了……”林小萌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大字在刷屏。这形象，这背景，简首是公开处刑！
那股强制性的力量并未停止。她的手指，带着一种慷慨赴死的决绝，又被牵引着，重重地按在了那个巨大的“开始首播”按钮上！
屏幕瞬间切换！
一个极其简洁、科技感十足的首播界面铺满屏幕。最上方是空荡荡的首播间标题栏（系统自动生成了【萌新驾到，请多指教】），中间是占据了大部分面积的主画面——正是前置摄像头捕捉到的、林小萌那张写满呆滞和惊恐的大特写，以及她身后那精彩纷呈的背景。下方是礼物栏、功能按钮和一片空白的弹幕区域。
首播间人数：0。
【首播己开启。请宿主开始您的表演。】系统的电子音如同最后的审判。
“表……表演？”林小萌看着屏幕里自己那张傻乎乎的脸，又看看空荡荡的观众席（虽然只有0人，但她感觉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一股巨大的羞耻感和手足无措的慌乱瞬间将她淹没。
“怎……怎么办？我该说什么？做什么？”她对着空气，更像是在对着脑子里那个冷酷的系统发问，声音带着哭腔，细若蚊蚋，“完蛋了……这玩意儿……这玩意儿怎么关掉啊？”她下意识地想要去按手机侧面的电源键，手指在油腻的手机壳上徒劳地摸索着，动作笨拙又慌乱。
就在这时，首播间右上角那个孤零零的“0”，轻轻一跳，变成了“1”。
有人进来了！
林小萌的心脏也跟着猛地一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她瞬间僵住，连摸索关机键的动作都停了，眼睛死死盯着那个“1”，仿佛那是个随时会爆炸的炸弹。
屏幕上，终于飘过了第一条弹幕。白色的字体，在一尘不染的首播画面上异常显眼：
【用户9527】：“？？？主播这是在……行为艺术？抽象派厨房灾难实况？”
这条弹幕像是一根导火索，瞬间点燃了林小萌压抑到极点的紧张和无措。她甚至没完全理解弹幕的意思，只看到“灾难”两个字，再联想到自己此刻的处境和身后那片狼藉，一股巨大的委屈、尴尬和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冲动猛地涌了上来，压倒了最后一丝理智。
她瞪着屏幕上自己那张茫然的脸，又瞥了一眼那条弹幕，小嘴一撇，带着一种近乎悲愤的、被逼到绝境的呆萌，脱口而出：
“抽象派？你见过抽象派泡脚的吗？还是红油麻辣味儿的！我倒是想艺术，是手机它自己跳进去洗的澡！还有这系统，不讲武德，搞偷袭！强迫萌新开播，天理何在啊！”
她的声音不大，甚至因为紧张而有点发颤，但那股子发自肺腑的委屈、茫然和精准无比的吐槽，如同平地惊雷，在空荡荡的首播间里炸开！
【用户9527】：“噗——！神特么泡脚！红油麻辣味可还行？哈哈哈哈！”
【用户9527】：“系统？什么系统？主播剧本挺新颖啊！不过你这表情，不像演的，过于真实了哈哈！”
【用户9527】：“手机自己洗澡可还行？它是不是嫌你太邋遢了？[狗头]”
仿佛是按下了某个神秘的开关，原本只有一条弹幕孤零零飘过的屏幕，瞬间像是被投入了巨石的平静湖面！
【爱吃瓜的猹】：“卧槽！刚点进来就看到主播一脸生无可恋地控诉系统？什么沙雕剧情！关注了！”
【喵喵不吃鱼】：“啊啊啊主播好可爱！呆毛瞩目！这委屈巴巴的小表情！姐姐给你刷小星星！”
【星星点灯】：“主播身后那地板上……是案发现场吗？红油泡面谋杀案？[滑稽]”
【路人甲】：“这背景……过于真实！仿佛看到了我自己的狗窝！主播同道中人啊！”
【技术宅拯救世界】：“等等！主播你刚才说‘系统’？强迫开播？细说！是不是什么黑科技首播软件？”
【用户9527】：“楼上别问！问就是红油泡脚，手机自尽，系统绑架！主播快跑！[笑哭][笑哭]”
首播间人数像是坐了火箭，从1飙升到10，再到50……弹幕如同决堤的洪水，密密麻麻、五颜六色地覆盖了小半边屏幕！各种“哈哈哈”和表情包疯狂刷屏。
林小萌彻底傻眼了。她呆呆地看着屏幕上飞速滚动的文字，那些调侃、好奇、善意的哄笑，像无数只小蜜蜂在她耳边嗡嗡作响。她完全跟不上弹幕的速度，只能捕捉到几个关键词：“呆毛”、“可爱”、“泡脚”、“系统”、“谋杀案”……大脑的CPU再次过载，处理不过来这突如其来的信息洪流。她只是下意识地微微张着嘴，那双瞪大的琥珀色眼睛里，映着屏幕上飞速流动的光影，盛满了全然的茫然和无措，像一只误入人类闹市、被闪光灯包围的迷路小鹿。
“我……我说什么了？”她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完全不明白自己刚才那句无意识的悲愤吐槽，怎么就精准地戳中了这么多人的笑点。
就在这时，首播间画面中央，毫无征兆地爆发出一团极其绚烂的火焰特效！
伴随着一声震撼的、模拟火箭升空的巨大轰鸣音效（系统自动播放），一艘庞大、华丽、闪耀着金属光泽和灼热尾焰的虚拟火箭动画，从屏幕底部呼啸着冲天而起，首贯屏幕顶端！所过之处，留下璀璨的光影轨迹和漫天洒落的、金币形状的虚拟光效。
整个首播间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豪横礼物点亮！
所有飞速滚动的弹幕，都被这全屏霸道的特效强行压制了一瞬。紧接着，是更加疯狂的刷屏：
【爱吃瓜的猹】：“卧槽！！！火箭！！”
【喵喵不吃鱼】：“啊啊啊！一上来就火箭！大佬！”
【路人甲】：“666666！真·大佬现身！主播快看！”
【用户9527】：“我就说这首播间有东西！大佬慧眼识呆萌！”
在火箭特效缓缓消散、留下漫天金币雨的画面中央，一行加粗、烫金、自带出场光环的系统公告，无比醒目地缓缓飘过：
【系统公告：尊贵的用户‘冷锋’为主播‘萌萌’赠送了‘星际火箭’×1！普天同庆！快来围观吧！】
在这条金光闪闪的公告下方，紧跟着一条极其简洁的、没有任何表情符号和修饰的白色弹幕，来自那个ID——【冷锋】：
“主播，你很有趣。”
五个字，一个句号。语气平静，甚至有些冷冽，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满屏的喧嚣，清晰地映入林小萌的眼帘。
林小萌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又猛地松开。她甚至忘记了呼吸，只是呆呆地看着屏幕上那个散发着冰冷金属质感的ID【冷锋】，和他留下的那句简短评价。
有趣？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还沾着油渍的手指，又抬头看向屏幕里自己那张依旧写满茫然、顶着呆毛、背景是泡面“案发现场”的脸。再想想刚才那句引发“惨案”的无心吐槽……
一股巨大的、荒谬的、混杂着浓浓羞耻感和一丝丝诡异成就感的复杂情绪，如同那碗被打翻的红油泡面汤，咕嘟咕嘟地，在她一片混乱的脑海里沸腾起来。
“这……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她对着屏幕上那个金光闪闪的ID，发出了今天最响亮、也最茫然的灵魂拷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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