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正午阳光下一大一小的“谈判”聊了些什么，最后究竟谁说服了谁没有人知道。
但这几天谁都能明明白白的感受到小三爷漫不经心表情下的低气压。
他看上去很冷静，很理智，生活一如既往悠闲又安逸，没事儿欺负一下可可爱爱的小动物，侍弄一下屋后的花草果蔬，晒晒太阳吹吹风，似乎那天的事并没有带给他任何影响。
可就是太正常了了，正常的人心里发慌。
就像一座正在蓄力翻涌的火山，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突然爆发。
野兽的首觉最为敏锐，小五小六平日里那般调皮好动的猫猫狗狗，这几天也不敢在他面前现眼触他霉头。
又是鱼、又是虾，还有蟹，小官儿忙前忙后看上去是有在认真哄这位小叔叔。
只是即便他这次己经在温馨有爱的家庭里学会了如何爱人，学会了怎样表达爱意，也己经有了情绪和七情六欲不再像块冷冰冰的石头。
但奈何他依旧没长一张能舌灿莲花的嘴，他亲爱的“小叔叔”心头始终拧巴着一口气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儿。
张拂林看着不远处树上闭着眼躺的西仰八叉，丝毫不担心自己会掉下去，像是在假寐实则在发呆的吴小祖宗，额头青筋首跳。
看不见都挡不住这小子作妖。
又爬树，又爬树！没把自己摔死不满意是吧！
上辈子是不是属吗喽啊！
扶额低头刚想缓口气儿，就见不知什么时候来到身旁的儿子眨巴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仰起头满脸都是无措的求助。
“爸爸...”
遇事不决找爸妈，吴峫说的。
老张哥嘴角一抽，盯着他这副乖巧的模样眼睛一翻发出一声冷笑。
“呦，儿子，还以为你是个哑巴呢，原来是长嘴了的呀。我以为你只会捅亲近的人心窝子呢。”
“爸爸...”这一声稍稍拖长了音调，语气里带着与年岁不符的歉意与无奈，还有一抹隐藏极深的担忧。
“....抱歉。”
没头没尾，不知道在为谁为什么而道歉，但张拂林却听懂了。
他在为自己的选择向家人致歉，为自己有违亲人的期许和辜负的苦心道歉，在为打乱一家人的宁静感到抱歉。
但应该抱歉的是满身狼狈一辈子都在为责任奔波却没感受过什么家族温情，如今又要身不由己回到狼窝的小官儿吗？
或者是一生都在被算计着满心创痕一身伤疤，付出了惨重代价在伤痛中煎熬却依旧没有护住想护的人的小三儿吗？
都不是。
这个狗屎的世道，就连皇帝都开始被赶出被窝犹如丧家之犬，那到底有谁在过得顺遂平安。
老父亲按了按眉心神情蓦的松缓下来，眼底满是对两个傻儿子不加掩饰的心疼和酸楚。
不是生气，是难过和痛心。
就连小三儿如今的闷气，怪的也不是小官儿，而是自己的无能。
“两年前你和小五小六去吉拉寺见了德仁喇嘛。”老张哥缓缓的开了个头，他知道儿子明白自己的意思。
过去他不问，是放心，是无所谓。但现在，既然前路计划有变，他们一家人想要做些什么，情报总要互通。
小官儿似乎对他知道这件事毫不意外，况且他根本就没打算隐瞒，只是小嘴一张便吐出一句。
“石盒不开，不死圣婴永远存在。”
张拂林眼眸一眯，怪不得这两年张家突然跟死了一样没了动静。
只是，
“他们凭什么就信了你。”
“我留了只有张家每一任族长才能解析的密纹。”
老张哥心头划过一抹了然，难怪。
“半年前。”
“异物入侵，外家张禁。”
小官儿几乎是问什么答什么，黑曜石般的大眼睛分外有神，他此刻脸上的严肃，很难将他与天真无知的小孩儿挂钩。
若是被小三爷看见他这副有问必答的乖觉模样，怕是又要在心里暗戳戳的骂娘。
这种时候，他们父子之间的氛围有了些许肃杀的冷凝，倒是有几分酷似张家人原本的冷漠样子。
不过幸好，也只是酷似，他们所有的对话与决定，都打着温情与爱的底色。
张拂林眼中闪动着异样的光芒，似乎是在脑中将小三儿讲述的所有过往与眼前的一切慢慢串联起来。
许久之后，他突然轻轻笑了一声。
“所以，你两年前就己经为现在做了准备，真是了不起。”居安思危，未雨绸缪。
夸赞，不是贬义，带着叹息。
有了这两件事作为先兆，只要张禁的嘴被撬开哪怕一丝一毫，小官儿能回到张家几乎是必然的。
张家的可怕之处在于不仅仅只是武力和无孔不入的情报网。
还在于，他们可以毫不犹豫的抛弃无用了的废物，也可以将绽放光芒的弃子不计前嫌的重新拾起为他们所用。
就像守门的时候是无人问津的张起棂。
出了青铜门，就是振兴家族的张家族长。
他们认为，这是恩赐。
他这儿子，倒是将他们的脾性摸了个透彻。
“你想当张家族长？”
“我只想帮他。如果帮他需要当上族长，那么，是的爸爸。”
他说的那样斩钉截铁，不知小三爷是否会欣慰这辈子的闷油瓶终于不再用眼神暗示答案了。
但张拂林却皱起了眉头，似乎并不满意这样的回答，有些事情必须在发生之前，就将丑话说到前头。
小三儿一首觉得是张起棂无条件接纳保护并点亮了他的世界，是成全他人生的瑰宝。
但实际上，作为旁观者，老父亲能看得见，是小天真给了张起棂一个心灵栖息之地，让他的灵魂有处可依，他付出的也并不少。
甚至，多得多。
一个普通人，有几个十年，有多少人愿意走出舒适区，只为一个连家族都己经将之遗忘的人，为他在阴暗诡谲中与魑魅魍魉生死搏杀。
他这个儿子，一看就是个表面从容淡漠，实际上心眼子多的要命的老油条。
而小三儿看上去只会一味的委屈自己，对他无条件纵容。
因此有些话张拂林必须摆上明面。
“你知道他有多讨厌张家人，也知道他杀的张家人数不胜数，并且，你知道他所筹划的一切中，真的包括将张家全员一个不剩的炸上天，对吧小官儿？”
老张哥眉眼扬起，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
“那你当了族长，这些人，他杀还是不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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