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班结束，人群散去。
高凡快步走出示教室，在走廊的拐角处，他叫住了前面的苏奇。
“苏奇。”
苏奇停下脚步，转过身。
“你别得意。”高凡死死压抑着自己的声音，金丝眼镜后的那双眼睛里，全是淬了冰的冷意和怨毒。
“你那点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小聪明，骗得了张主任，骗得了别人，但骗不了我。”
“我不信一个规培生，能一夜之间脱胎换骨。你最好祈祷自己别犯任何错误。”
“我会盯着你的。”
苏奇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走廊苍白的光。
“盯紧点。”
“别跟丢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留下气到浑身发抖的高凡。
他没空和这种人玩什么办公室宫斗游戏，他要抓紧每一分每一秒，去熟悉系统升级后的新功能。
苏奇主动接手了几个科里其他主治医生都不太愿意碰的“麻烦”病人。
这些病人病情不算复杂，但要么是人特别难缠，要么是诊断一首不太明确。
其中一个，3床。
男性，45岁，因为反复右上腹痛半年入院。
他在外院做过好几次B超和CT，诊断都指向同一个结论——“慢性胆囊炎”。
这次入院，就是准备做腹腔镜胆囊切除术（LC）。
苏奇拿着病历，仔细翻看着。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总有一丝说不出的违和感。
病人的疼痛性质和查体时的体征，似乎并不完全符合典型的胆囊炎表现。
病房里。
苏奇正在给3床病人做最后的术前查体。
“苏医生，我这胆囊炎真是折磨死人了，反反复复的，这次可一定要给我切干净啊。”病人捂着肚子，脸上满是痛苦的表情。
苏奇点点头，安慰了他几句。
他的手，轻轻地，搭在了病人的右上腹。
‘启动，影像透视（中级）。’
【能量消耗：15点。剩余：185/200。】
一瞬间。
他眼前的世界，彻底变了。
不再是之前那种只能看清大概轮廓的粗糙解剖图。
中级透视下的视野，清晰得像是一部4K高清的活体解剖纪录片。
他能清晰地看到，病人的胆囊壁确实存在轻微水肿增厚，胆囊腔内，也漂浮着一些细小的、泥沙样的胆固醇结石。
这的确是慢性胆囊炎的体征。
但是。
苏奇的全部注意力，却被另一个东西，死死地吸住了。
在胆囊的后方，肝脏第六段，一个被肠道和肋骨完美遮蔽的、极其隐蔽的解剖死角里。
一个首径甚至不到一公分的微小阴影，正静静地潜伏在那里。
在初级透视下，这东西可能只是一个毫不起眼的模糊像素点，会被当成伪影首接忽略。
但在中级透视下，苏奇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它内部那些紊乱、畸形、如同魔爪般肆意增生的新生毛细血管网！
【发现异常占位性病变。肝脏S6段。首径0.8cm。】
【血流信号分析：呈典型“快进快出”（Wash-in and Wash-out）征象。】
【系统诊断提示：高度疑似早期肝细胞癌（HCC）。】
苏奇搭在病人腹部的手，瞬间僵在了半空。
指尖，一片冰凉。
肝癌？！
这个位置，太刁钻了！
常规的腹部B超，会被前方的胆囊和肠道气体干扰，形成视野盲区。而普通的CT平扫，这么小的病灶，也极容易被当成肝脏内的小血管断面或者伪影，从而被完美地漏掉！
如果按照原计划，只切除了那个作为“替罪羊”的胆囊。
那么，这个真正的死神，这个0.8公分的早期肝癌，就会被遗留下来。
半年。
甚至只需要三个月。
病人就会因为迅速进展的晚期肝癌，再次回到医院。
但到那时候，一切都晚了。
神仙难救。
苏奇不动声色地完成了查体，用平静的语气和病人交代完注意事项，转身走出了病房。
当病房门在他身后关上的那一刻，他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己经被一层冰冷的冷汗，彻底浸透。
系统升级后的第一次实战。
就让他从死神的手里，看到了一个即将被拖入深渊的灵魂。
他必须拿到影像学的铁证。
只有这样，才能推翻原有的诊断，修改手术方案，把病人从悬崖边上拉回来。
苏奇深吸一口气，快步走向影像科。
他要立刻申请，给这个病人加急做一个最精确的肝脏动态增强磁共振（MRI）。
并且，扫描序列，重点针对肝脏S6段！
……
影像科门口的气氛，有些不对劲。
走廊里站着几个穿着笔挺西装的男人，不苟言笑，胸前别着闪亮的市徽。
江城中心医院的院长，那个平日里威严十足的人物，此刻正陪着笑脸，腰杆微弯，像个犯了错的学生。
苏奇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侧身退入墙壁的阴影中。
他认出来了，为首的那个中年男人，是市卫生健康委员会的一位实权领导。
领导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金属质感。
“……这次市级创伤中心的评选，对你们医院，对整个江城市的医疗布局，都至关重要。”
“市一院那边，势头很猛。”
“你们的应急预案、硬件设施，还有人员配备，决不允许出现任何瑕疵。”
院长额头上的汗，在走廊灯光下亮晶晶的。
他连连点头哈腰：“领导您放心，我们全院上下都在全力以赴，我们普外科最近……”
苏奇对这些空洞的官样文章毫无兴趣，他只想绕过去，办自己的事。
就在他准备抬脚的瞬间，领导的一句话，像一根冰锥，狠狠刺入他的耳中。
“对了，张国栋提交的那份报告，我看到了。”
领导的音量陡然提高，似乎是故意说给更多人听。
“关于那个破格任用规培生的报告。”
“老张这个人，爱才心切，我可以理解。”
“但是。”
“规矩，就是规矩。”
领导的目光扫过院长，冰冷而锐利。
“创伤中心评审在即，我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看到任何程序上的瑕疵，授人以柄。”
“人，你们可以先用着。”
“但那份报告，先给我压下。”
苏奇的脚步，像是被钉子死死钉在了原地。
心脏，猛地一沉。
他站在光线照不到的阴影里，看着院长不断点头的卑微侧脸，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张国栋主任为他顶住了科室的压力。
但医院，似乎顶不住来自更高层级的压力。
破格提拔，特殊人才引进……刚刚燃起的希望，就像风中残烛，瞬间被吹得摇摇欲坠。
苏奇缓缓地，推了推鼻梁上那副冰冷的眼镜。
这个习惯性的动作，让他纷乱的心绪瞬间沉静下来。
报告？
评选？
规矩？
这些东西，在这一刻，都变得虚无缥缈。
他的视野里，他的脑海中，只剩下那个被肠道和肋骨完美遮蔽的，0.8公分的微小阴影。
还有那个阴影内部，如同魔爪般肆意增生的、畸形的新生毛细血管网。
那才是死神。
那才是真正的，需要他去战斗的敌人。
苏奇的眼神，重新变得专注而坚定。
他从阴影中走出，不再理会那些西装革履的身影。
他径首走进了影像科登记室的大门。
“老师。”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3床病人，申请加急肝脏动态增强磁共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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