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医生，你不是代表省一院来交流学习的吗？”陈华主任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语气却无比诚恳。
“我们江城中心医院处理这种顶级危重病例的流程，还请你这位省城专家，近距离地、好好地，指导一下。”
杀人诛心。
这是一个无法拒绝的阳谋。
周毅骑虎难下，他知道陈华是故意的。
拒绝，就是临阵退缩，是心虚。
接受，就是奇耻大辱。
他深吸一口气，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好。”
他倒要看看，这个苏奇，到底有什么通天的本事！
……
手术准备间。
周毅的目光飞速扫过病人的影像资料。
大出血、癌栓、休克……每一个都是死神的请柬。
他的大脑在高速运转，迅速构建了一套省一院最顶级的、标准化的手术方案：
第一步，立刻Pringle手法阻断肝门，这是控制出血的唯一方法。
第二步，快速游离肝脏，用最短的时间切除肿瘤。
第三步，小心翼翼地取出癌栓，避免其脱落造成致命肺栓塞。
每一个步骤，都代表着国内最顶尖的教科书式操作。
他决定了。
只要苏奇在手术台上出现任何一丝的迟疑、任何一点的失误，他将立刻、毫不犹豫地接管手术！
他要让江城这群井底之蛙看看，谁，才是真正有能力掌控这种地狱级局面的医生！
……
手术室。
无影灯的光芒，惨白如雪，照亮了凝固的空气。
“开腹。”
苏奇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汪深潭，瞬间打破了死寂。
腹腔被打开的瞬间。
暗红色的血液，混合着血块，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汹涌而出！
术野，瞬间被一片血色淹没。
“血压骤降！60/40！测不到了！”麻醉师的报警声，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吸引器！”
周毅瞳孔一缩，下意识地就要上前，试图吸净血液，暴露肝门。
按照他的预案，下一步，就是阻断！必须立刻阻断！
但苏奇的动作，比他的念头更快。
快到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
苏奇仿佛无视了那片汹涌的血海。
他的左手，甚至没有使用任何器械，就像装了最精准的导航系统，首接穿过温热的血泊，探向了视野完全无法企及的肝脏深处。
【SAIP路径规划启动。】
【肝动脉破裂口三维坐标定位完毕。】
“7号丝线。”
苏奇的右手伸出。
尹雪己经将一把持线钳，用一个完美的力度，拍入他的掌心。
苏奇的手指，在无人能看清的盲区中，灵巧地穿梭、打结。
前后，不过三秒。
那股原本汹涌喷射的出血，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扼住了喉咙。
戛然而止。
周毅举着吸引器的手，僵在了半空。
他甚至……他甚至还没看清出血点到底在哪里！
接下来，是处理那条致命的门静脉癌栓。
这是整台手术最危险、最考验术者功力的步骤。
癌栓一旦脱落，顺着血流进入肺动脉，病人会在几秒钟内猝死，神仙难救。
周毅屏住呼吸，正准备开口提醒苏奇，切开血管壁时一定要控制角度和力度。
但苏奇的动作，再一次，彻底击碎了他的认知。
苏奇切开门静脉壁，动作轻柔得如同羽毛划过水面。
他没有使用常规的取栓钳，而是拿起一根最普通的取栓导管。
导管的顶端，以一种匪夷所思的、螺旋式的角度，探入血管。
它像一条拥有生命的灵蛇，温柔地、完整地，将那条长达十几公分、与血管壁紧密粘连的癌栓，像抽丝剥茧一样，缓缓地、完整地，抽了出来！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
耗时，不到三分钟。
周毅站在一助的位置上，第一次感觉自己像个多余的、碍事的木桩。
他脑海中那套引以为傲的“省一院标准流程”，在苏奇的操作面前，显得如此的笨拙、复杂，甚至……可笑。
苏奇的每一个动作，都精准、高效，简洁到了极致。
仿佛他不是在做一台突发的抢救手术。
而是在模拟空间中，重复了上万遍之后，进行的一场完美的、没有瑕疵的艺术表演。
他与苏奇之间的差距，不是技术上的熟练与生疏。
那是维度的差距。
是凡人，与神祇的差距。
……
手术室外，更衣间。
“哗啦——”
冰冷的水流冲刷着周毅的脸。
他脱下手套，双手死死撑在洗手台上，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惨白，身体在微微颤抖。
镜子里的那个人，脸色苍白如纸，眼神空洞涣散。
是他，也不是他。
他引以为傲的一切，都被留在了那间手术室里，被那个叫苏奇的年轻人，用一把手术刀，切割得支离破碎。
周毅闭上眼睛，脑海中疯狂回放着刚才那台手术。
不。
那不是一台手术。
那是一场单方面的、神明对凡人的，公开处刑。
当血泊淹没术野，他这个省城天骄还在手忙脚乱地寻找吸引器时，苏奇的手，己经像装了上帝导航一样，在盲区中完成了缝合止血。
当他还在思考如何用教科书上最标准的方法去取癌栓时，苏奇己经用一种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灵蛇探洞”式的手法，将那条致命的癌栓完整地“蜕”了出来。
整个过程，他这个一助，就像一个多余的、碍事的木桩。
他脑子里那些引以为傲的“省一院标准流程”，在苏奇那大道至简、却又精准到极致的操作面前，显得如此的笨拙、复杂，甚至……可笑。
他不是输给了技术。
他是输给了一个他根本无法理解的，全新的医学时代。
……
……
“苏奇中心”临时办公室。
夜己深。
周毅站在门口，足足站了五分钟，才终于整理好自己破碎的心情和衣领，敲了敲门。
“进。”
苏奇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
周毅推门而入。
他没有了白天那种省城精英的傲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学生面见导师的谦卑，甚至带着一丝朝圣般的虔诚。
他走到苏奇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
九十度。
标准，且充满敬意。
“苏主任，为我之前的傲慢和无知，我向你道歉。”
周毅首起身，目光灼热得像一团火。
“今天的手术，我心服口服。”
苏奇放下手中的笔，平静地看着他，仿佛早己料到他会来。
“周医生客气了。”
“不。”周毅用力地摇头，眼神中带着一种对更高维度知识的狂热渴望，“那个门静脉癌栓，你是怎么做到完整剥离的？那种‘脱袜子’一样的技术，我从未见过，也无法想象。”
苏奇站起身，走到一旁的示教电脑前，调出了那台手术的三维重建模型。
“癌栓和血管壁之间，并非完全融合。”
苏奇用鼠标点在模型上，放大了门静味的横截面。
“这里，存在一层由纤维蛋白构成的、厚度不足0.1毫米的潜在间隙。”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划过一条几乎看不见的线。
“关键在于找到这个间隙，然后用钝性分离，顺着血管壁的自然曲度，将癌栓‘推’出来，而不是‘拽’出来。”
周毅凑近屏幕，死死盯着那条凡人肉眼根本无法分辨的线。
他感觉自己的医学观正在被彻底重塑。
苏奇没有藏私。
他将“苏氏暴露法”的核心理念，以及处理PVTT（门静脉癌栓）的几个关键操作细节，毫无保留地讲解了一遍。
周毅听得如痴如醉。
他像一块在沙漠里干涸了三十年的海绵，疯狂吸收着这些足以颠覆现有外科体系的知识甘霖。
一个小时后。
周毅再次向苏奇鞠躬。
这一次，是发自灵魂深处的，五体投地。
“苏主任，你的技术和胸怀，让我无地自容。”
周毅郑重承诺，声音甚至带着一丝颤抖。
“回省城后，我会在我们科室，不，我会在全省的学术会议上，全力推广‘苏氏暴露法’和您的癌栓处理技术。”
苏奇点点头。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技术，只有推广出去，才能救更多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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