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鬼婆夜话
夜色更深，万籁俱寂。大部分峒民在疲惫和虚惊后沉沉睡去，唯有岩刚木楼中仍亮着灯火。秦鹤鸣守在榻边，以自身温养内息配合金针，持续为岩刚疏导体内盘踞的寒毒与那诡异的“冰髓寒踪”。岩刚己陷入沉睡，呼吸平稳了许多，但体表的银线在火光下仍幽幽泛着冷光。
竹帘轻响，鬼婆佝偻的身影再次出现在门口。她手中端着一个黑陶药罐，罐口热气腾腾，散发着一股混合了多种草药、略带辛辣的奇异香气。
“先生辛苦。”鬼婆声音低沉沙哑，将药罐放在一旁，“这是老身用峒后暖阳坡上的‘火棘根’、‘金阳草’，配上几味温补气血的老药熬的汤，驱寒固本，于先生和峒主都有益。”她浑浊的目光落在岩刚身上那些银线上，深深叹了口气，“这‘寒踪’……是冰髓与峒主血脉中‘山魈之力’相冲所致。当年老峒主……便是如此。”
秦鹤鸣目光微凝：“山魈之力？”
鬼婆缓缓走到竹榻旁，伸出枯瘦如柴、布满褐色斑点的手，指尖在距离岩刚手臂上银线寸许处虚虚划过，感受着那丝丝寒气。“黑水峒的先祖，曾与十万大山深处的山魈立下血契。每一代峒主，都会在成年仪式上，饮下蕴含山魈精血的秘药，获得远超常人的体魄与力量，守护峒寨。此力刚猛霸道，炽热如火，正是抵御谷中阴寒尸瘴和毒物的依仗。”
她顿了顿，声音愈发低沉，带着追忆的沧桑：“但炽热如火，遇至寒冰髓……便是这般下场。当年老峒主为救误入万尸谷的族人，强取一株还魂草，虽救回数命，自身却被冰髓寒毒侵入血脉，与山魈之力激荡冲突，最终……化作一尊冰雕，崩裂而亡。”鬼婆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峒主此次，若非先生神针续命，恐也难逃此劫。”
秦鹤鸣恍然。难怪岩刚能力抗尸魈，在万尸谷那等阴绝之地支撑许久。这“山魈之力”便是他的底牌，却也成了此次危机的催命符。
“那谷底寒潭巨兽，是何来历？与这九死还魂草又有何关联？”秦鹤鸣问出了心中最大的疑惑。
鬼婆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极深的忌惮，甚至……恐惧。她沉默良久，仿佛在组织古老而沉重的语言。
“那是‘玄螭’（chī）。”鬼婆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夜枭的哀鸣，“传说它是上古寒螭遗种，坠入此谷寒潭，以万载阴煞和谷中尸骸为食，早己化为至阴至邪的妖物。那九死还魂草，便是汲取玄螭逸散的极阴寒气与潭底地脉精华而生，是它力量的伴生之物，也是它守护的禁脔。”
“我们黑水峒的先祖，曾有人误入寒潭范围，远远窥见过它……形如巨蛇，生有独角，背覆坚鳞，腹下生爪，肋插双翼，口喷寒煞，声若雷霆……其凶威，远非尸魈可比。历代鬼婆口口相传，视其为不可触碰的禁忌。”鬼婆看向秦鹤鸣，眼中那份敬畏更深，“先生能从它爪下夺草，全身而退……老身……不敢揣度先生来历。”
她话锋一转，目光落在秦鹤鸣的药囊上，那截针囊的位置：“只是那针囊上的‘春回’古符……老身年少时，曾随先代鬼婆去南疆‘巫咸古墟’朝圣，在一处残破的祭坛壁画上……见过类似的神纹。传说那是上古‘神农遗脉’的印记，司掌草木枯荣，生死人肉白骨……”
鬼婆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对着秦鹤鸣，再次深深躬下身去。这一次，秦鹤鸣没有避开。夜风穿过竹楼，带来远处密林的呜咽，也带来了更深露重的寒意。秦鹤鸣肩头的伤口，在那“玄螭”之名被道出时，似乎又隐隐作痛起来，阴寒之气蠢蠢欲动。万尸谷之行，真的结束了吗？那玄螭的凶眸，是否正穿透重重迷雾，注视着黑水峒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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