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的秋天来得猝不及防，一场台风过境，东莞的天空阴沉了好几天。玩具厂的铁皮屋顶在风中发出哐当哐当的巨响，像是随时会被掀翻。宿舍里，林晓和小莲缩在被窝里，听着外面的风雨声，谁也睡不着。
"又走了一个。"小莲突然开口，声音在嘈杂的雨声中显得格外清晰。
林晓心里一沉。昨天下午，同批来的张红接到家里的电报，说父亲病重，让她立刻回家。张红哭了一整晚，眼睛红肿得像桃子。
"她什么时候走？"林晓问，声音有些沙哑。
"今天上午的火车，厂里批准她急辞工了，扣了半个月工资。"小莲叹了口气，"主管说算是仁至义尽，换了平时，急辞工要扣一个月的。"
林晓默默计算着，半个月工资就是90块，几乎是张红一个月的生活费。她想起张红出发前塞给她的那包家乡带来的炒花生，心里堵得慌。
天刚蒙蒙亮，雨势稍小，林晓和小莲陪着张红去宿舍楼下的小卖部打电话。公用电话亭被风吹得摇摇欲坠，张红哆嗦着拨通了家里的号码，听完母亲的哭诉后，她挂了电话就蹲在地上哭起来。
"别哭了，哭也没用。"小莲递过一张皱巴巴的纸巾，"赶紧收拾东西，我帮你提行李去车站。"
张红的行李很简单，一个破旧的帆布包，装着几件换洗衣裳和厂里发的搪瓷缸。林晓看着那个包，想起自己刚来时的样子，也是一样的简陋和茫然。
"晓姐，小莲姐，我对不起你们。"张红哽咽着，"说好一起挣钱的，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莞草向阳生》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我先走了……"
"说什么傻话。"林晓拍着她的背，"家里有事肯定要回去，我们还在这儿呢，你放心。"
火车站挤满了人，南下的打工者和北上的返乡者交织在一起。张红挤上绿皮火车时，从车窗探出头，用力挥手："我会写信给你们的！"
火车缓缓开动，带走了张红，也带走了宿舍里最后一点热闹。回到工厂，林晓发现同宿舍的另外两个女孩也在收拾东西，她们是自愿离开的，说找到了在深圳的亲戚，可以介绍更好的工作。
一天之内，宿舍空了一半。林晓坐在床沿，看着空荡荡的床铺，突然感到一阵恐慌。她想起出发前母亲的叮嘱："在外面要忍，别惹事。"可现在，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忍多久。
"发什么呆？"小莲推了她一把，"走，上班去。迟到了要扣钱的。"
林晓站起身，跟着小莲走向车间。流水线还在转动，玩具零件在传送带上移动，工人们麻木地重复着动作。油漆味似乎更浓了，刺得她眼睛发酸。
"我们不能走。"小莲突然说，声音不大却很坚定，"我们没地方可去，只能留下来。"
林晓点点头，握紧了拳头。是的，她不能走。家里还等着她寄钱回去，弟弟的学费，父母的药费，都在她肩上。她必须坚持下去，哪怕像野草一样，在石缝里也要扎根。
风雨过后，天空慢慢放晴。林晓站在车间门口，看着远处的太阳从云层中钻出来，照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反射出刺眼的光。她深吸一口气，走进了车间。今天的流水线，似乎不再那么漫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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