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属底板摩擦着后背的伤口，带来新一轮的刺痛。哲也感觉自己像一袋没有生命的沙土，被那个代号“甲”的根忍粗暴地拖出了囚笼。双脚无力地耷拉着，在粗糙冰冷的地面上拖行。
光线骤然增强，不再是囚笼里的绝对黑暗，但也绝非明亮。眼前是一个巨大得超乎想象的地下空间。穹顶高远，隐没在幽深的阴影里，只有几盏镶嵌在岩壁上、散发着惨绿色幽光的壁灯，勉强照亮着有限的范围。空气潮湿阴冷，带着浓郁的消毒水和地下岩洞特有的土腥气，还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混合着血腥和化学药剂的诡异甜香。
地面是打磨过的、带着天然纹理的灰黑色岩石，冰冷刺骨。巨大的、用途不明的金属管道如同巨蟒的骸骨，沿着岩壁和穹顶蜿蜒攀附，有些还在微微震颤，发出低沉的嗡鸣。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恒定的、令人心烦意乱的机器运转的底噪。
甲拖着他，脚步声在空旷死寂的巨大空间里回荡，显得格外清晰和孤独。哲也艰难地转动眼珠，用余光打量着这个如同巨兽腹腔般的恐怖巢穴。
左侧，一排排巨大的、灌满了浑浊淡绿色液体的圆柱形玻璃培养槽如同墓碑般矗立。惨绿色的营养液里，浸泡着形态各异的东西：有扭曲、覆盖着鳞片或角质的人形轮廓；有纠缠在一起、如同巨大肉瘤般的器官组织；甚至还有几只紧闭双眼、浑身插满管线的动物幼崽，在液体中无声地悬浮、沉浮…那些模糊的形体在幽绿的光线下微微蠕动，散发着难以言喻的诡异和死寂。
右侧，则是排列整齐的金属操作台。上面凌乱地堆放着各种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造型奇特的器械——锋利的解剖刀、锯齿状的骨锯、带着吸盘和电极的探针、布满刻度盘的复杂仪器…一些台面上还残留着暗红色的、尚未完全清理干净的血迹和可疑的组织碎片。空气中那股化学药剂和血腥混合的甜腻气味，在这里达到了顶点。
整个空间空旷得可怕，除了他们，看不到任何活动的身影。只有那些浸泡在液体中的“标本”，无声地诉说着这里曾经发生和正在进行的恐怖。
甲拖着他，径首走向空间深处一扇厚重的、泛着金属冷光的闸门。闸门无声地滑开，露出后面一条更加狭窄、光线更加黯淡的通道。通道两侧是密密麻麻、一模一样的金属门，门上只有冰冷的编号。
179…180…181…
甲在一扇标着“179”的门前停下。门无声地滑开，里面是一个极其狭小的单间。只有一张光秃秃的金属床板，固定在冰冷的岩壁上，床边有一个简陋的便桶。墙壁和天花板都覆盖着灰白色的、毫无生气的吸音材料，将这里彻底隔绝成一个寂静的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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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着。会有人来处理你。”甲丢下这句毫无温度的话，甚至没有看他一眼，转身离开。金属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关闭、落锁，发出沉闷的咔哒声，如同坟墓合拢。
死寂。绝对的死寂。连外面那恒定的机器嗡鸣都被厚重的吸音材料隔绝了。
哲也躺在冰冷的金属板上，身体因剧痛和寒冷而无法控制地颤抖。每一次颤抖都带来新的撕裂感。汗水浸透了囚服，贴在伤口上，又冷又粘。额头的笼中鸟咒印，在这绝对的寂静和孤立中，仿佛变得更加沉重、冰冷。
他缓缓抬起还能活动的左手，摸索着胸前厚厚绷带下，那枚冰冷坚硬的异物。眼球还在。这是他现在唯一拥有的东西，唯一的筹码，也是悬在头顶、随时可能爆炸的炸弹。
时间在无声的煎熬中流逝。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几分钟，也许几个小时，金属门外终于传来了脚步声。
不是甲那种沉重冰冷的步伐，而是另一种…更轻，更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精确计算过每一步距离的韵律感。
脚步声在179号门外停下。
哲也的心脏骤然缩紧，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他立刻闭上眼睛，将呼吸调整到最微弱、最平缓的状态，身体完全放松，如同真正的尸体。只有藏在身下的左手，指尖死死扣着绷带的一角，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咔哒。
门锁弹开的声音。金属门无声地向侧面滑开。
一道人影出现在门口的光线里。光线太暗，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一个修长挺拔的轮廓，穿着类似研究员的白大褂。他静静地站在门口，没有立刻进来，似乎在观察。
一股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那不是甲那种纯粹的冰冷杀意，而是一种…更加深邃、更加难以捉摸的审视。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又如同毒蛇般阴冷，仿佛能穿透皮肉骨骼，首视灵魂深处的秘密。
哲也感觉自己如同被剥光了放在解剖台上，每一寸肌肤都在那目光下战栗。他死死压制着本能的反抗和恐惧，将所有的精神力量都用于维持那濒死的伪装。绷带深处，那枚冰冷的眼球，仿佛也感受到了这可怕的注视，变得更加沉重，如同烙铁般灼烧着他的皮肤。
门口的人影终于动了。他迈步走了进来，步伐无声，如同幽灵。随着他的靠近，一股淡淡的、混合着消毒水和某种奇特草药的味道传来，盖过了房间里的血腥和汗味。
他停在金属床板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哲也。那审视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哲也扭曲的右臂、苍白的脸庞、额头的青色咒印…最后，落在了他胸前那厚厚的、渗着丝丝暗红血渍的绷带上。
哲也的心跳，在那一瞬间几乎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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